回到帐篷刚坐下,白又新就走了进来。
“白傅有何指教?”子云道。
“殿下!臣只有一句话:殿下的身后,是整个大齐!”白又新正色道。
“白傅放心,我不会在突利面前低头!”子云笑笑。
次日一早,子云看清了突利的模样,觉脸面比夜间看着似乎好看一些,突利也如头晚一样,盯着子云看了许久。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突利的眼神,那就是“肆无忌惮”。
“果然长得好!怪不得我父汗至今还会念叨那个女人!”上马后,突利回过头来,盯着子云的脸大声说道。
云大惊。
什么叫“父汗至今还会念叨那个女人”?这女人是谁?
突利看到子云脸上的惊异,满意地甩了甩披在肩上的长发,转身驾马而去。
云低头用力咽了一口气,抓紧缰绳,纵马前行。然而,一路上突利的话却时萦绕在心头。那个女人是谁?不会和自己有关系吧。若是和自己有关系,难道是……天,不会是娘亲吧……然而想到头痛也想不通娘亲和阿不思有何牵扯?乱糟糟想了一通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又不好问突利,只好昏沉沉地赶路,只盼早日到突厥牙帐。
路经单于都护府的时候,子云放慢马速,转头朝那夕阳下的小城看了几眼。
“几十年前,里面还驻守着中原的官儿呢,现在,中原的官儿不来了,这里住的,全是我们的人!”
突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子云回过头来,突利笑得很欢快,然而那笑却如钢针,刺戳着子云的眼。那双幽深的大眼里,分明是嘲谑!
云强按捺住心中的怒气,面上只作淡淡一笑,看得突利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白净俊美的少年是何意思?在这突厥王子的心中,中原皇帝是不得已才把儿子送了来,自己原先以为这少年亲王会在自己的挑衅面前暴跳如雷,没想到,自己几次三番竟挑不起他的怒气,反之,这少年的眼中,竟含着笑。
突利转身后,子云的脸沉了下来。
突利说得对,眼前这片草原,以及这座名为“单于都护府”的小小城池,原本都是大齐治下,里面的长官是大齐的臣子,如今却是物是人非。突厥越来越强,虽然几十年没打过大仗了,可突厥人的铁蹄却始终踏响在两国边境,长此以往……阿不思未免就没有南向之意,如今自己来,也只是缓得了一时!两国之间兵戈相向,只是早晚!
想到此,子云只觉胸中突然一闷:仿佛被一快巨石压住了。
眼前的草原,本就没有尽头的草原,此时在子云看来,简直就是全部的宇宙了。自己,只是这宇宙中的沙粒,一颗小小的沙粒,被抛到这无边的草原上来,等于是滴水入海。再转念一想,头晚突利说自己是没长大的雏鹰。哼,雏鹰,雏鹰也是鹰!这里是草原,是鹰的世界,如果自己真是一只幼鹰,这里,正是自己学习如何搏击长空的地方。
如是想来,子云觉得胸口的大石渐渐去了,一颗心又松快地跳了起来。若自己能在这里丰羽,长成为一只不惧风雨、越飞越高的鹰,那么,风沙又如何?冷眼又如何?膳腥又如何?看不见长安又如何?有一天,待自己丰羽展翅后,定要叫那“单于都护府”的城池重归中原,让大齐的朝廷命官回到这里,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大齐的君主!
接下来的几天,突利的注意力转到了打猎上,没有再“找茬”,队伍也走慢了,而子云的心也转了向。随着眼前的草原越来越深阔,视野中的牛羊、帐篷越来越多,子云的眼前,时时地浮现了一个人的形象来,有时瞥几眼那张狂的突厥王子,那张脸就越发清晰。
那女人,父皇册封的“临晋公主”,她应该就是那副样子吧,如汗血马一样的壮实身材,乌黑的深眼,古铜色脸颊上横亘着尘沙与岁月雕刻的纹路……端坐在马上,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刀,和她的兄弟一样,粗鲁而又傲慢。
三天后,一条狭窄的河道横在眼前,将茫茫草原截成两半。河边,稀稀疏疏地有片林子,甚至还有小山,山上有石、有树。子云笑笑,眼前的这座“山”,搁在中原也就是个土坡而已,可是在这里,在这茫茫草原之上,这无疑就是一座山。现在是隆冬季节,若是到了春天,这里也应该是山花遍地吧,如同中原的山野。
“这是浑义河,过了这条河,可汗的牙帐就到了。”白又新用马鞭指着那阳光下粼粼泛着金光的河水说。
“过了这条河,你就可以看到我姐姐了。”不知何时,突利停在了子云身后。
云回过头来,见突利正眯着眼睛看他。子云不知他为何要眯眼,头顶上的太阳不是很强烈啊,他为何要眯眼?
云看着突利,想找点话说,没曾想那家伙竟然又开口了,摇头晃脑。
“我姐姐可是草原上的百灵,人美,嗓子好,跳起舞来更是迷人,不要以为你吃亏了!”
言毕,突利勒转马头,快马而去。子云的眼光,却久久对着那奔腾的背影。
“殿下?”白又新提醒道。
云回过神来,抓紧缰绳,纵马飞奔。
“百灵?呵,这个词有意思。百灵不是叫声很好听的一种鸟儿么?突利说他姐姐是百灵,还说嗓子好,那么就是说这女人唱歌好听了,还会跳舞……不过,胡人都会唱会跳的,比如长安市中那些开饼店、酒肆的胡人,不论男女,都会跳的……突利又说他姐姐美,突厥女人美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长安有突厥女人,自己也见过几个,只是觉得身材高些,眼睛大些,倒没看出美在何处……不知阿不思的女儿到底如何?真是草原上的百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