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接近我的眼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大哥,”我低声,朝身后撇枪而立的大哥说道:“小心点,玉箫灵枪,出现了。”
“玉、玉箫灵枪……”口舌竟是打结,在被逼得睁不开的眼睛之后惊骇地散发,“……就、就是那个,天界最神秘莫测的天官,平日里仅靠一柄玉箫便……”
“不错,就是他。”
眼已经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不过是那道青光已然成了摄人的光枪而已;火海前完全不受阻隔的银色绚影,飞扬的发丝中带着孤傲的笑意;银铠刮起的旋风似蔚蓝里的珠光摇曳,结实而白皙的右臂仅有一围白色护腕圈着,背过背后的手中,一杆枪,一杆如旷珍翡翠之色的灵枪,渐渐伸开,泠泠有泽。
久违了,玉灵枪;久违了,枪者——天音。我暗道一声,看着眼前银丝纷飞的男子,将这柄光彩夺目的枪,举到我的面前。
“公主,”邪佞的笑,光莹如珍珠般的亮泽。“怎么样,来,试试在下的枪么?”
还是那样的自信,以至于,有些骄傲。
是的,天音,你有资本可以骄傲。但是,你没有资本,可以孤独。“……若您不介意,小女,愿意与您一决高下。”
“妹妹……”
“大哥,流吟已在西门驻守,你去北门。”我低声道,“火势仍不算大,二哥,你若有术能制住火风便留下,不行,便去东门。那里直有路直通东海,位置比较特殊。”
“那你……”
“我没事。”后退几步,试着将气提起来。“快点。不然让他们长驱直入,我们就完了。”
“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大哥,”嘴角挑起愚弄的弧度,只是,没有回头看到那两对迥异却同出情由的眸。“别忘了,现在,我,是水族的——大将军。”
没错。在战场上,我仍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将军。
无声的回答。只有海水仍在狰狞的火烟中绵绵地挣扎;身后突然涌起冲天的气流,仿佛是拔地而起的高山,却在片刻之后,化做尘烟而去。
“你不去追?”
“没必要。”上前两步。天音道:“有人已打进里面,我只需要对付你。天兵天将,听好,”有力的吩咐,还是属于玉玄灵者的大气与风范。“神使的法术约莫一刻便会失效,你们抓紧时间,往宫内进攻,势必与两位将军会合!”
“是!”一个命令之后,成群的天兵——在混战中难得保住性命的天兵,便擎起高枪,往着了火的大门拼命地冲,仿佛离了弦的箭,却带着临危受命的悲哀声。伤的,残的,奄奄一息的,没头没脑的,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在才脱离了死亡威胁不到一分,便又要再度与自己打赌——跃过这道门,还有几个生灵,几滴热血?
水,海——会是他们的墓地么?
“悲伤吗,公主。”
被天音讽刺的声音揪住回来的,是我被那些惨若无神扑向火海最终抱恨倒下的天兵牵走的神魂。——那样沉着的眼,看着我让无数男人销魂荡魄的惊世容颜,却,无半点颤巍。“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死伤,丢命,就是这么没有解释的事。——你这样美丽的女子,不该在这里,浪费青春荣华。”
……我?美丽的女子?浪费青春荣华?天音,你的玩笑开得还是这么不切实际。
“这,不是浪费。”天音,你听得到我心里的声音和我最终的秘密。——你听得到。所以,我不可能,不可能瞒得过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一直都是。
“噢嚯?”他的声音,在诺大的海洋里阵阵地回荡。
如今,这被烧得成了残砖烂瓦的南海大门前,只有,我,和他。
“我想——”挺然跃起的身资已替代了言语,一道泠然寒光将死沉的寂静划破!“就让丝雨的剑给你答案吧!”
“好!我正想看看水族的主帅究竟怎样厉害!”
枪被擎起来,与在空中猛烈击下的剑刃相抵,发出“锵”地一声——刚中带柔的枪气,不似敌锵那般的猛烈与冲动,却着实让手里的剑颤抖一下!不愧是天音,枪劲一点都没变!身形再度跃起来,将剑尖向下一移,对着他的胸口猛然冲去,剑气在空中发着撕撕的声音,伴着如唰然流星般的光芒,在静寂的海水中如猛兽的咆哮!他却不将眼抬起,只是身子一闪,步法一侧,顿时在我眼前便只是一堆影子在没有规律地乱动!
不好,这样下去对我没有好处。于是将剑子一收,一口气提上来跃上空去,却不知为何在南海的海水中使用空跃之技是如此艰难,仿佛四面八方的海水都要将我挤推一般,将我牢牢罩在里面——方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难道,难道真的似荒雷所说……
等等——罩在里面?!
眉角一翘,上扬的弧度仍是这样精巧,精巧中却带着深深的杀气!剑重新被抬起来,身体在空中一个后翻之后重新穿行而下,再度向着天音击去!不过,此时剑子在海水中洒开一团剑花之后,一股强烈的剑气自我手心缓缓传出,如箭一般传到剑身,再到剑刃,最终在剑花圈围中一片蔓延,如密集丝网般向天音罩去!顿时见他的身形已有些迟缓,稳定的灵气已有所不规律了!
真好一个四面楚歌,竟困得住玉玄灵者!我暗自喜,眼见天音被包围在剑气圈里,有些手无足措地摆弄着他的玉灵枪,银发的颊边丝丝地粘上,洁白的额头上溢出点点汗珠,双眼瞪住四周无形的剑罩一目恐惧!
好!我正上兴头,再倒出一口气来,却在气息未尽之前觉察胸口有隐隐的痛,似刀划,似针扎,细微而不容忽视;本想忍着过去,却不想在气渐渐传到手中时突发剧震,体内似乎有一颗早已潜伏的炸弹在此刻暴然炸开,将我全部的力气荡然震散,仿佛一张纸被没有悬念地拨开,四分五裂,片瓦不留……
突然没了力气,身体沉沉地往下落,似蝴蝶折了羽翼,在风中孤独地漂浮;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生命,空空地摇曳,沙沙的声音在我的耳中,缠缠地游,和着海水的深稳,与脑子里,空白一片的昏昏沉沉……
全身,凉凉的,似乎还散着冷气;身上的力量,随着手中的剑的落地缓缓地消散,散在海风的悠扬里凄凉一片,发丝抚过脸侧,有丝丝的伤痛……
“啪……”
身体,险进了沙堆里——仿佛已成了数段的,软弱地沉在沙中,任一切在我身上肆意地弥漫,宰割,砍伐……脑子,在被强烈地震到之后,再次,是一片的空洞;溅起的沙,洒在脸上,灼心的痛。
——天音,我还以为,你的灵枪传说,就这样被我轻而易举地破了呢……
原来——原来,你,你早就……
闭起的双目,仍是黑暗而空惶;喊杀之声在耳边摇晃地升起,带着嘶哑的血影,带着决胜的刀光……
谁,是谁……
哪边的声音,都是这样的模糊,而空悲;枪刃在水中击起的卷卷浪花,如风掀船身,一击,倒闭……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二哥——我、我,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