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铺展开来的空间里满是狂霸的气息,在引路的巨大金龙盘旋镶红玛瑙屏风上便可见一斑;一张金丝珊瑚毯展在地上,虽说是西海女子所织的娟秀之物,不过配上过道两旁尽头处的琉璃长灯与玉石嵌白晶长椅塌便有奢华之味了;一片流光异彩的黄白二色晶帘将睡房与外厅隔开,旁边是一丛全旺的虎尾兰,正对着这丛植的地方,便是这南海二皇子理容整面之所——珊瑚镶贝玉璃台。
按流鸿的说法,他的房间是南海最安全最舒服的地方。按我的说法,就是——金屋藏娇……噢不,金屋藏蝎。
坐在椅上,玩着散在胸前未被梳理的头发:拨一缕起来,再放下。看着发丝,纤毫密密,根根分明地落,如脱绳之网缓缓洒下。
身后的清梦,在认真地为我盘着头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肩上的发,一点,一点地被他理起,夹在已经弄好的底髻上。晶莹的甲,带着粉晶般的柔和光泽,在我的发上,如幽影匆匆般的回走。
最后一缕发,被她轻柔地抚一下。做了几个旋扭后,别在髻上。
“公主……您确定他们要进攻南海么?”托起台上的金丝铜铁箍,在已做到发髻上,轻轻地一别。
“恩。”
轻应了一声,抬手稳了稳稍斜的箍,语气里有信誓旦旦的颜色。“东海之前,虽没有几个驻地,但个个地方都是险峻地势,单说谷口的岩东就是块难咬的骨头,天界绝不会那么傻地去瞎啃;西海的驻地虽都是平坦,但贵在数量;南海为水族财库,听过有个词,叫做‘攻敌至心’的么?”
起身来,将椅子后挪一点,对清梦笑着道了声谢。“好了。你下去吧,战事你不必担心。”
清梦应下。信步而退。
粉纱消失在门栏,似乎带着点点的阴影。
目送着房中惟一除我之外的人消失在眼前,心里默默地叹道:终于,终于又是我一个人了……
探手入怀,寻出那张天界投来的正战书:鲜红的封皮如亡灵的残魂,金冽的字迹在面上冉冉有光,飘逸的比画如风吹矮树,看着,有些熟悉。
将这封文书摊开——其实已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内容,现在让我背我都能背得一字不差。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这一笔一划中隐含的凌厉笔锋而已……
凌厉笔锋,凌厉笔锋……
“凌!”——等等!“来人!”
“是,公主。”从镜中看到有人走进来,一身棕灰铠甲,背着长枪,兴许是个巡逻兵。
“带我去四海通,我必须以最快速度到达北海!”
“什么,北海?公主您不是说战场在南海么……”
“快领我去!不然一会那里的将军就危险了!”匆匆将墙上挂着的剑取下来便拽起一脸无措的巡逻兵冲出房去——好在发现得快,丝雨——好在发现得快!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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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啪的声音扫荡了西海,似乎轻盈的海风也开始吞食人命;主城上竖起的“北凌”二字的旗子已被砍做两端,落在城下的血海里,遭就几脚后被完全地埋没;紫黄二色天然铺衬的地面染得一片模糊,生灵倒下的悲惨声影络绎不绝,刀剑凄影打闪在城墙上,一片的人头窜动的混乱撕打之身,无掩于天地。
仔细一瞧地上之色,似乎通明的浅蓝较之殷红更甚,满地遍是细碎的虾壳与蟹甲,还有点殷的白布在浅然地盖住,被重重的铁靴踏过之后,四分五裂,悲凉地散在那里,忍受着激起的尘土将它们重新添埋。
“该死的,现在传书和烽火都来不急了!”一道银光打过去,数个冲击上来的天军被震得四脚朝天,血光四溅,正想突围而出不想眼前十多杆长枪齐齐压将下来,叠枪的锵锵声震耳欲聋!
“兰,快去通报!单靠我们俩的军队顶住他们是不可能的!”一声怒吼,臂上突然暴点块块的肌肉,露着根根明显的青筋!手中的赤铜长枪突然迸出一股骇人之气,将枪杆上那十余杆长枪柄柄断裂,十多个天兵被震得有五步开外之远——过甚枪气,好个水族第一神力,好个东海大皇子幻!
一道彩锦在天空划出一道五彩的弧线,闪着星色的余光瞬间将面前的数个天兵打得人仰马翻。这使锦女子一身与锦缎一般七彩颜色的纱袍,却当如此也掩不住她生来参带的高贵优容;只见她将那彩锦往左右一抡,顿起的旖旎彩光似九天玄虹亮然而起,将她周身的天军震出有七八步之距!“来不急的,幻!待到他们来到,我们兴许已经……”
“那怎么办!等死吗!”
“撤吧!”
“不行!北凌为北海第一道亦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若它破了天界攻进北海便如探囊取物,一鼓作气便可取下啊!若再……”长枪往天上一抡之后如天赐荣光般打下刺心之力,顷刻间他周边五步之内的天兵撂倒,酸音呻吟难以起身!“啊!……不行,兰,快去发信号!再怎么的也得往下撑!”
“……我……好,我尽量吧!那你!”
“我撑得住,快点!”
“谁,谁都别想走。”一道玉光如钻子般过来,将兰即要冲出去的路加封一击,地面颤抖地几下之后裂开数条巨缝,着实将这个本就心有深疮的女子脑中一懵,落在地上的彩锦也被余下的枪气震得断了一截!
兰大惊:好、好刚猛的枪劲——“天界第一神枪手,敌锵!”
“错。”
一杆枪,一杆如沐心灵玉般光泽的枪,在兰的面前缓缓地伸开,如夜幕中突然现身的玄灵之豹,温柔中带着丝丝的狂野,隐含不住的王者风范卷风席来,而持枪者的面容更叫兰乃至幻都为之一震!——“玉玄灵者天音!”
“聪明。”
翻飞的银丝将他完美俊秀的面容恰倒好处地刻画,带起嘴角冷静而不过分的弧度;壮实的躯体被白布长袍与青铜腰带束住,干净利落中不乏秀逸,与传闻中,那个英俊冷酷,骄傲隐功的玉玄灵者,只有过之。
可是,兰万万想不到,那个在“换脸”时匆匆扫过她脑海的几个人,会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且其中的一个,会让她在她的上攀之路中,遇到爱与恨的阻隔——“天音,别一个人把风头抢完了,还有我们呢!”
红光参着漫天飞舞的沙尘在她眼前潇洒地流卷,于是,那个红发的男子,便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地扎根——烫金朱铜铠甲与一双霜铁飞靴恰好契合他的洒落英姿,手上的枪炎炎地冒着火息,一看便知,是“天界十大神兵”之一的“离火旋”;古铜色的脸上一对深邃的棕铜眼睛闪闪有光,半裸露着的右臂尽是壮实与坚定之色,血色的披风在空中飕飕地回旋,颜色如梭。
晃然的一闪,让她有些晕旋。“真正的,天界第一神枪手,”兰,喃喃地道出,这个在她脑子里旋转了许久的名字——“敌锵。”
是的。敌锵。
在换脸时出现频率第二高的人,当时便对这个成熟男子记忆颇深,那个坚毅而单薄的嘴角,那头闪亮如夕阳的红发……
想不到,意念里的那些人,居然都是真实。
真实得,让人撕心裂肺的痛楚;真实得,让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