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村已然兴旺起来。自从东门武馆开业后,村里三年没死过人——海边的巨鳄被打伤后,其他的鳄鱼就没来过。山上的马腹来犯时被杀掉两头,其余的在日后途径村子,都绕着走了。路过的海盗船,一见村口的“东门武馆”几个字,忙转舵驶向别处。如今家家门前鱼干林立,屋后粮仓满蓄。闲暇时候,男人们习练武术,女人们唱歌编舞。
“这才是真正的歌舞升平嘛!”阿海望着眼前的景象,骄傲地说,“是时候了。我该走了。”
白胡子老爹盛荣长者对他说:“阿海啊,蓬莱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的到来啊!你来前,我就曾发现角宿星座闪亮异常,知道有贵人降临。这不,都应验了不是?我活了一百二十一年,头次看见村落原来可以这样建造,日子原来可以这样过,而不必整天为了食物到处奔波,不必为了防范怪兽而东躲西藏。你给村子带来了祥和,蓬莱村不能没有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说吧,你看上谁家的姑娘啦?我老爹给你说媒去。实话告诉你吧,村里的大姑娘都排着队盼着我来说媒啦。”
阿海挠了挠头,说:“老爹,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是想回去看看家中的老母过得怎么样了。另外,我师父曾嘱托我,三年后,必须去中土与其他四大弟子会合,有要事要办。儿女情长之事,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唉,怎么能这样说啦?你们的孔老先生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结婚哪来的孩子?不过,回去看望家母,那是应该的。我就不劝你了。早去早回啊。提亲的事儿,我给你惦记着,记住,一回来,我打算把我的曾孙女说给你。别嫌弃哦。嘿嘿,有点私心了不是。我不怕别人说去,这么说吧,无论长相、嗓子、舞姿,村里哪个比得上我家小玉?你别推辞,就这么着了。”
“老爹的盛情我心领了。这事容我回来后再议吧。”
“什么叫‘再议’?还议什么?不议了,就这么定了。”
临行的这天,村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首先是祭奠先人,然后是大型舞会——男人们把个“东门拳”打得呼呼生风,女人们则千娇百媚齐歌共舞。小玉也在其中。阿海留意了一下,眼神顿时定住了:小玉今天的打扮,确实妩媚动人。就是临淄城里先前所见的,能有她这样的也没几个的。他长吁了一口气,劝告自己,不能动心。因为如果他在这里和村民一起劳作,还有一说。而若是行走江湖,那将是九死一生的命运。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五大魔王!她应该有个安定的生活一个如意郎君才对。
小玉一脸愁容地向他献酒。他大大方方接过贝壳的酒杯,一仰脖子,豪爽的干了,回了一句:“谢了!你会幸福的。”
小玉听了,抿嘴笑了。
阿海琢磨着刚才的话,感觉准备了一个晚上的告别辞,原来是这样的苍白无力,而且让人家误会了,接着说:“你是村里最聪敏的,日后带领大家教好孩子,多识字多练字。我们村里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养儿不读书,等于养群猪。”
“嗯嗯。一定的。”
阿海砸吧了两下嘴:“好酒!”
“这是我老祖宗藏了百年的老酒唉!”
“那就再来点。”
“不给了,留着你回来再喝吧。拢共就这么一海螺。”
其他人也来敬酒。他都不推辞,照样一口闷了。
走的时候,他没忘记带上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那是海对岸村里的大妈借来砍竹子的。这回,他乘的是有帆的木舟。
日子是算好的,风向也是算好的,一切都一帆风顺。
上岸后,他系好木舟,带着柴刀根据记忆寻找从前的村子。没怎么费劲,因为这附近就这么一个村落,看见炊烟就找着了。他走进村子,眼前的破败景象,让他想起当初刚进蓬莱村的情景——简直一个模样。那个大妈原先的高脚竹楼已经倒塌。他喊了几声。在残垣的竹楼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他来个“游观沧海”飞身跃过去。一个低矮的茅草棚里,走出一个体弱拄着竹拐的白发苍苍的老妇。她走一步,左手往前寻摸一下——她双目已经失明。
“十年前,我曾经借过你的柴刀。我今天来还了。”他把那把生锈的柴刀恭敬地递给她。
“这刀还过来已经没有用张了。使刀的人不在了。”
“您说的是?”
“我儿子——冯驩。他离家出走多年了。年轻人,你又是打哪里来,去往何处?““我从海那边来的,打算去临淄。”
“那感情好啊。我儿子也说去那里的。碰到他了给我捎个话:不管在外面过得如何,他老母都一直在惦挂着他。有空就回来看看。”
阿海听到这里,眼眶都湿了。想想过去曾经对自己的老母恶语相向,现在他恨不能掘地自埋。
回城的路上,他不再使用独门绝技,只徒步而行。师父交代过:你现在和过去大不同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行事要谨慎,能忍且忍,能隐且隐——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在他换了第三双亚麻布鞋的这天正午,他来到了临淄城下。时值夏初,烈日高照。城里城外的人都已换上了单薄的衣衫。他王通海依旧穿着厚厚的鱼青色亚麻布衣。
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疾驶而来,马车的布帘子上绣了个“田”字。前面带路的骑兵一路吆喝:闪开闪开。
被太阳晒得晕晕的王通海这时没留神,眼看就被马车撞上了。他一个飞身拔地而起,从容跃过了马车。马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下来个赶车的,过来和他说:“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趟。”
王通海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镇定地走上前去。
“侠士好身手。何方人士?”
车布帘撩开了,露出一个素面白须的老者,神情安详对他微笑着。他王通海一下子认出了此人——好客有名的孟尝君。皇上的族弟。
“我从海边来探亲的。”
“刚才让侠士受惊了。”
“是本人挡道了。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