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内,云光殿恢复往日空寂,人去阁空,但后廷因为新来的秀女顿时热闹起来,我无幸见到争奇斗艳之景,便与沐安分别,匆忙搬到稍稍远离后廷的内药局。
沐安晋封才人,居于西边的希乐堂玉宜轩,左邻萱安堂,右挨衍桂堂,离昭阳殿并不算远。希乐堂主位婕妤上官氏,世家出身,听消息,为人宽厚机敏,并不苛责善妒。
而内药局位于内廷最东北角,就算距离最近的后妃住所丽景堂亦间隔百米的路,所以内药局虽然隶属于内廷,却不是热闹的处所。
内药局主要职责便是为各宫的宫女诊脉问病,她们品阶低微,不如各宫妃嫔娘娘可以由皇后代为宣召太医院侍医,只好寻内药局的司药、典药瞧病,她们对于沈姑姑的敬重大概由此而生。内药局最末的女官药女的职责仅仅是抓药配药,煎药的差事另有宫女担当。故而远远地我就能闻到内药局若有若无的药香。
远离繁华未必是坏事,内药局的宫女眉眼和蔼,一如掌事的沈司药,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宫装女子领我进门,内药局格局并不宏大,墙边肆意盘绕而上的苍翠爬山虎藤蔓,为这儿增添不少幽静之感,朱红色的漆柱较之云光殿更为暗哑,那般扎眼的色彩,配上回廊下随意蔓延的深绿酢浆草,却生出温暖的感觉,问病的宫女们正围在露天庭院的石桌边问诊,淡淡的青草味弥漫在空中,令人顿时心安。
宫女对我遥指荼靡花架下正在细心问诊的沈司药,便微笑退下,我绕开两株沧桑白梅树,不好打扰她诊病,便站在五步开外的井边等待。
三三两两的话语不断飘来,她问诊的似乎只是承曦堂库房的宫女,其实沈司药贵为从六品司药,属下尚有典药数人,根本不须亲自劳烦,替宫女诊脉,然而大约医家才心怀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善心,她不厌其烦地叮嘱那宫女诸多禁忌,以及服药忌口的事物,真好像母亲叮咛女儿一般详细。我在宫中这些日子,也算稍稍领略到宫中冷暖,背井离乡。宫女们对于沈司药的敬重,想来必然带着亲近之由,而非迫于她的权威。
宫女领着药方告别离开,沈司药端起浅绯色琉璃茶盏轻啜一口,黄鹂轻巧立在枝头,啼声婉转,她怔怔地望着远方,表情迷离,听到我走近时裙裾掠地的声音,才微笑道:“你都过来了!我适才还没瞧见呢!”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却自有上了年纪的稳重自持风度。
我并不忙着坐下,先行三拜大礼道:“小女谢司药之恩!”
沈司药扶我入座,道:“谈不上恩德,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我疑惑地凝视沈司药,她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替你诊平安脉的侍医恰是我的侄子,他担心自己下药太重,你一时又调养不得,才央着我将你带回内药局,替你仔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来求我一件事儿。”司药的笑容迷离,如远隔重重云雾。
“难为沈大人惦记了。”原来竟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医替我讨来人情,脑海中浮现那对琉璃般纯粹的眼眸,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苏氏锦年,越州人氏。”我并不提及父亲,只怕我如今的卑微折损父亲名望。
“我瞧姑娘气质纤秀,也该是南方人,”沈司药探手抚平我细碎的额发,她用如母亲般柔和的语调道,“北方与南方气候相差许多,姑娘过得还习惯吗?”
我微微颔首,沈司药道:“习惯就好,跟着我学习药理的药女乔希也是南边人,刚来的时候整日的病着,到如今还是受不得寒冷,一到冬天就爱躲在屋里烤火。”
“听说帝都的冬天是要冷些,父亲还嘱咐我多带些保暖衣裳。”
寒暄过后,沈司药才正色道:“如今你已经录入内药局名下,我最想了解你对医理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