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渗入骨髓,我才骤然惊醒,舍不得他,我还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讲,我的一颗心没有说与他听,纵然明知,他已不想听了。
我追了出去,雪地暮色冥冥,唯有我一人在发疯奔跑,仿佛跑得越快,就能将痛楚丢得越远,忘却手心滴血,忘却他婉转拒绝。雪水浸湿鞋袜,凛凛朔风灌入敞开衣襟。终于我失却所有力气,仰面倒在雪地中,如卧松软丝绵,只冷得彻骨。
新月初上,磊磊积雪覆压在青绿依旧的苍松翠柏之上,泛着萤光,侧耳倾听,不时可闻墙外雪压翠竹之声。天地安静,心神埋没入积雪之中,终得安宁。
历经此事,沈氏一门容不得我,毕竟我险些置沈未病于死地,他为沈氏唯一的直系继承,沈氏不容他性命有失,我隐隐已预感到沈氏不会欢喜我,司药的漠然恰是最好的例证。
只想不到,原来他始终未将我置于心上,我的情,比不得他亡妻一分一毫,我待他再好,便如红烛成灰,风一吹,就散了,而他的亡妻,就如树生在他心里,即使枯了,也无法斩除,因为那根扎得太深。
缘聚缘散,都是他给与的错觉。幸好苦的只是我一人,只是我一人,至多是躺在雪地里忏悔罢了,他还能坚守那份情,续写帝都的爱情传奇,无人知晓,传奇背后,还有我这般不自量力的人物。
我嘲讽得笑了,双眼干涸得流不出泪,心却被纠结的藤蔓紧紧缚住,难以喘息。
耳边朦胧回响起碎碎唏嘘,那是佛前祝祷时,听得僧人的庄严警语,俗世红尘,执着何为,拈花一笑,尘寰种种,善恶情恨,一念之间。
心中的相思藤蔓压到最紧时,禁不住最脆弱的一击,突然挣脱,相思支离破碎,零落一地。大概真的只需一念,我就解脱了。我为他哭过笑过,浮生梦一场。
与他走到这一步,已是无可奈何。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该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照例前往天禄阁,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忍不住打了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强自打着精神。
脑袋昏沉,字儿在眼中模糊成块,我甩了甩头,踮脚继续搬书,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耐不住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却不结接过我手里的书,兀自抬手抚了我的额头,我来不及躲闪,书慌慌忙忙落了一地,他又抽手按了自己的前额,道:“你发烧了。”
彼时我在意的倒不是生病,而是齐韶亲昵的举动,近来他总有种种越轨之举,却做得自然而难以引人动怒,纵然适可而止,毕竟违了规矩,我隐约觉得不安。
不过此刻头痛得实实在在,我勉强微笑,不置可否,俯身要去拾起那些书本,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齐韶身形模糊,很快不省人事。
辗转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内药局自己的房间里。一身素净装束的乔希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她迷糊地用手拂去坠在脸颊上的发簪上的粉色流苏,动作太大,她猛然醒来,才发觉我也醒了,急忙端来药碗,道:“你快喝下去,这药我都热过两回了。”
我才喝了药,乔希嗔怪了我一通,不外乎不爱惜身体云云,不待我插嘴,乔希便又竹筒倒豆子一般感念道:“还好有内侍将你送回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都不认得,不过那内侍絮絮叨叨地跟司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我一愣,转而微笑,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临近年关,齐韶仿佛消失一般,书阁有只剩我一人忙碌。好在半月来,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不过隐约有些失落,或是失落无人伴我说话,或是失落,我还未向他道谢。
作者题外话:恢复更新,因为是修改前文,更新速度会很有保证,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