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_刀锋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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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 2)

半睡半醒间,我发现自己正在做着一个梦:我陪小雪到不远的矮坡散步,我们坐在松树下看城市变幻的灯火。然后我们倒在草地上,欢乐时光有限,星星们正在浩渺的夜空里野合。我睁开眼睛,美美地回味刚才这番情景。

从嫩青色百叶窗的间隙漏下缕缕晨光,给窗框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我伸了伸懒腰,躺在床上倾听城市苏醒的声音。七十万人或刚刚走出自家门廊,或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城市渐渐热闹起来。我起身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卷起百叶窗。

夏日初阳柔和地洒满庭院,给沙果树涂上金黄色。褪了色的老房子,蒙上露珠的常春藤,连挂满衣服和摆着盘景的阳台上方那顶破旧不堪的遮阳篷都别有一番情趣。我看见对面阳台上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头发别在脑后,宽松的老式休闲裤住肉墩墩的臀部。女人站在一盆兰花旁边,若有所思地犹豫片刻,伸手剪下一朵手中业已枯萎的花朵,摇摇头,随后一转身,摆动着她健康的腰肢和肥硕的臀部,穿过阳台上玻璃推拉门进到自家屋子里。这使我想了荷花路沿途一带郊区的那些村民,他们有独立小院子,很多人家都种花,大多都种在门口。从村口一路走过去,总是热热闹闹地开了许多花。我曾见过一种云锦杜鹃,花鸟同名,据说是九江的市花。她们香味淡雅,颜色非常漂亮,或白或红,或黄或紫,叠锦堆秀,艳美缤纷。还有一种叫矢车菊的花,只盛开在山坡、田野、房前屋后、路边和水畔。矢车菊花开的时候,不大不小的头状花序就生长在其纤细茎秤的顶端,宛若一个个娟秀的少女,向着“生命之光”--太阳光,祈祷幸福、欢乐。望着那些淡紫色、淡红色及白色,散发出阵阵清幽香气的素雅花朵,小雪总是忍不住要摘下一些。她从研究所下班来我宿舍时,就用矢车菊编成花环,戴在自己的胸前。还有遍身芒刺的玫瑰花,属蔷薇科落叶小乔木的那种,有红色、淡粉色、粉色、深粉色、白色、黄色等各种颜色。这种花若单看其花,毫无特色,而从整体看时,红色、粉色、白色花于绿叶映衬中,却别有一番风致。对于蔷薇、月季、玫瑰这三种花来说,人们总把它搞混,它们虽同科同属,但却并不完全相同,而人们似乎比较偏爱玫瑰这个词,所以把这三种花统称为玫瑰了。相比而言,房东猫头鹰家的院子就寂寞很多,门前只有一棵沙果树。而院子里也只有一丛开得乱七八糟的石榴花。这是我最讨厌的一种花。玫瑰花打籽的时候,小雪曾偷偷地从别人家门前偷了点种子回来撒在了石榴花丛里。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这些绚丽、芬芳、雅洁的玫瑰花可以取代石榴花的位置。

这些花除了能使人赏心悦目之外,还能畅神达意,陶冶情操,真不愧是有灵之物啊。此刻,面对窗外那一花一木,我心情就像这夏日的睛空,风和日丽。我往脸上撩了些冷水,算是洗了把脸。之后,我穿着短袖圆领衫和短裤,光脚踏在地板上,打开托马斯·哈代的《还乡》。在我椅子周围,报纸和书稿散落了一地。小雪每每走进屋子,都会重复一连串同样的动作:弯腰,一张张地拣起报纸和书稿,摆放整齐,再意味深长地叹一口气。可我几乎从没注意到,只是蜷着身子、自顾自地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大前天早上同小雪分手时,她告诉我这个周末不回来,要带一个会议团去庐山旅游。临走嘱咐我不愿做饭就自己出去吃,还特许我可以去找我的狐朋狗友们一醉方休,我兴奋地抱着小雪,大叫自由万岁。如今才不过两天,我却莫名其妙地想起她来。我想起她在镜前梳理长发的样子;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还有她翩翩起舞时脸上荡漾的美丽笑容。一时间,竟为之动容得掉下了几滴眼泪。

这时,电话铃响起,我走进客厅拿起听筒。

“厨房里有鲜牛奶和鸡蛋,”小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不要空腹喝,要先吃鸡蛋。”

“谢谢,我知道了,”我说,“不过我得问问游苔莎小姐她同不同意……”

“游苔莎作不了主,亲爱的!你得去问克林。另外林芳小姐的医药费我可不负责报销。”小雪笑着说。

“老天,又给你发现了,你这话我可得好好琢磨呀,”听到小雪熟悉的声音,我心想这下可完了,露馅了!上次是小妞的电话号码,现在是药费单,全都被她发现了,我一定得要找个时间,把这事同她说清楚,于是我就问她,“宝贝,你带团累吗?”

“累得脱了层皮。我走的时候你可舒服咯,仰面朝天,一丝不挂,出门的时候我吻了吻你。”

“那我有什么反应?”

电话另一头忽然沉默片刻,小雪的声音严肃起来,略显不安:“你用手抓着被子,直咕哝‘跳啊,快跳啊……’”

“我又说梦话了。”

“你好像很害怕,”小雪接着说,“把我吓坏了。”

“我想不起来有什么让我害怕得要往下跳。那不过是一个梦,我才不害怕呢。你看彩霞满天,晨风吹拂,还有小雪同志为我准备好了鲜牛奶和鸡蛋……”

“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小雪问。

“没什么特别,看看书,写写稿,到处逛逛,欣赏欣赏漂亮姑娘,喝点小酒―”

“别喝太多酒。”

“听着,小雪,你能不能快点回来呵―”

小雪咯咯直乐:“怎么,才三天就等不及了?”

“你说呢?”

“我说你会。招生的事你去问了没有……”

“你放心吧,我保证会去落实这件事。”

“我给你打电话,高兴吗?”小雪口气显然带着撒娇的意味。

“当然,不高兴才怪。”我懒懒地敷绗了一句。

“敖博不在,你最好别让人再把你从酒桶里拖出来,当心点咯。”

“我会当心的。”

“不跟你聊了,把你的牛奶喝了吧。”说完,小雪挂断电话。

我笑着缓缓放下听筒,坐了片刻,满脑子都是小雪的样子。

随后,我起身走过客厅,来到厨房。先煮了壶开水,然后在杯子里放入几片庐山云雾茶,我喜欢闻那茶叶散发出的扑鼻香气。我取出鸡蛋,敲开蛋壳放在一个铁锅里,用小火炙烤,一边着小调。

就在这时,楼下有人在喊我开门。我压根儿没想到是谁。

“谁呀?”我大声问。

只听见轻健的脚步声在门廊下移动,接着又传出一个哀婉的女声在说话:“丁仆,是我,你下来开门啊!”

“到底是谁呀?一大清早就跑来敲门。”我急忙穿上衣服下了楼。我把门打开,才发现是冬梅。她正站在那儿,一头茂密的长发被晨风撩起,轻轻飘逸着。冬梅那双黑色的眼睛永远都是那样忧郁,神色异常憔悴。

“冬梅!原来是你,”我感到十分不解,“这这么大早来找我,你有什么急事吗?有没有黑子的消息?”

“我也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丁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气喘吁吁,心慌意乱地说,“先让我进去歇歇―我一会儿给你解释。黑子可能出事了!回不来了!―”

“什么,什么?”

“我有五十三天都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每个星期都写信给他,可他从没有回过一封信。他也没有给你写过信吗?”

“没有。”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下去:“那他一定是出事了!我了解他。他这辈子都没有向别人低声下气过。真不像话,居然让他再次去打仗。他根本受不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动完手术出院。我讨厌他被他们呼来唤去。我劝过他,要他早日复员,可他就是不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命。”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他不会有事。”我安慰道,“别为他担心,冬梅,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我本该看淡些,欢天喜地地和‘最可爱的人’吻别,说一句‘亲爱的赶紧上战场叫人把你的脑壳打飞吧,我端着庆功酒等着呢’。”

“冬梅,”我摇摇头,“别这么说。”

“我要说!”冬梅倔犟地说。

“好吧,”我毫无办法,“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看见冬梅冰冷的表情逐渐融化,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原打算和他先登记领结婚证,等他下次回来探亲再举办婚礼,”她抽泣地说,“我总觉得人要是结了婚,就安定了,有个家等着他回来,他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真荒唐……我真傻,就算结了婚又怎样?他要是走得太久,我还是记不住他,我会忘记他,像中了邪似的。”

“冬梅,”我轻声说,“这不是你说的话。”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冬梅好像没有听见,还是继续往下说,泪花给她深邃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为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一个个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子女送去国外留学,他却要上战场,给人炸个稀巴烂。我已经等了他八年了。作为一个女人,我还能奢求什么呢?还有多少个八年可等呢?”说到这儿,冬梅忽然站起身,问我洗手间在哪。

我长叹一声,黑子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对待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要是冬梅真把他忘了,那也只当是为战争付出的又一代价,另一种形式的失去。或许不会记录在案,因为它既不是人员伤亡,也算不上财产损失。但这种失去确确实实存在,令人绝望,却无力挽回。

冬梅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头发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光泽,大概刚刚在洗手间的镜前狠狠梳了几下。她脸上的泪痕没有了,带着一丝淡然的微笑,重又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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