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非常乐意。”
“不过我恐怕他有些沉默寡言。”奥莉维亚补充说,”他可能不太吸引你这么活泼的姑娘,安娜贝尔。”
“恰恰相反。”安娜贝尔赶紧说。”我觉得沉默对男人来说是最吸引我的性格。高贵而内敛的男人比那些总是洋洋得意聒噪自夸的男人要好得多。”就像西蒙。亨特,她愤愤地想着,他的自以为是再明显不过了。
奥莉维亚小姐刚想回答,却看到远处有位高个金发男子站在楼下的大厅里凝视着她。他肩靠着枉子,双手插在外衣口袋,懒懒地优雅地站着。安娜贝尔马上看出来他是个美国人。他满不在乎的笑容、蓝色的眼睛,和他穿着优雅的衣服却随随便便的样子说明了一切。况且,奥莉维亚小姐因为他这样看她而脸红了,呼吸有点急促。“请原谅,”她心不在焉地说,“我我的未婚夫他好像有事找我……”然后她口齿不清地告诉她们的房间在五楼右手边,就飘然而去了。很快一个女仆过来带她们到了房间,安娜贝尔呼了口气。
“对肯达尔勋爵的竞争会非常激烈,她发愁地说,“希望他还没被抢走。”
“他不会是这里惟一的未婚男人。”菲莉帕满怀希望旭说:“可不能忘了韦斯特克里夫本人,”
“这你千万别抱任何希望,”安娜贝尔椰输道,“我们见过面,伯爵显然对我毫无兴趣。”
“那是他自已严重判断失误”母亲气愤地答道。
安娜贝尔笑了,伸手抓住菲莉帕戴着手套的双手,“谢谢,妈妈。不过我最好把眼光集中在比较容易得到的目标上。”
客人陆续到来,有的直接进房间午睡养精神,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晚宴和欢迎赛会。爱流长飞短的女人们聚集在起居室和棋牌室里,而男士们则在桌球房里消磨时光,或是在图书室里抽烟,女仆把她们的衣服从包里取出后,菲莉帕决定在房间里小睡。卧室很小,但很可爱;墙上贴着印有花卉图案的法国壁纸,窗户掩映在淡蓝色的丝绸窗帘后面。
安娜贝尔激动得无法入睡,想着伊薇和鲍曼姐妹大概已经到了。不过她们长途旅行后可能需要时间休整。安娜贝尔不想好几个小时无所事事,决定去庄园外的土地探探险。天气暖和,阳光明媚,在马车里长途跋涉后她迫切渴望运动。她换上一条蓝色带箱形褶涧的平纹细棉裙,离开了房间。
她悄悄地从边门出去,经过几个仆人,沫浴在和照的阳光下。石字庄园的气氛很神奇。很容易让人想像这是位于某块遥远土地上的某个充满魔力的地万。四周的森林浓密厚重,仿佛来自远古时代。而庄园后面十二英苗的花园则完美得不像真的。里面有小树林、空地、池塘和喷泉。这座花园有不同的表情,时而平静;时而喧哗。花园管理有素,每片草叶都被精确地修剪过,箱形树篱的每个角落都被修葺得如刀锋般干净俐落。
没戴帽子、也没戴手套,安娜贝尔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乐观情绪中,深深地吸了口乡间的空气。她顺着庄园后阶梯状的花园边缘,沿着罂粟和天竺葵花床中间的石子路漫步。没多久,空气中弥漫起馥郁的花香,沿路出现了一道蔓延着粉红色和淡黄色玫瑰的石墙。
安娜贝尔放慢了脚步,穿过一片百老的梨树杯,树木被岁月雕刻成奇特的形状。更远处,一片银色的山毛榉树伸向林地,似乎与远处的森林融为一色。石子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圆圈,中间有张石桌。再走近些,安娜贝尔看到石桌上立着两截燃烧过的蜡烛头。她有些伤感地笑了,这块隐秘的空地肯定为某些浪漫插曲提供了最佳场景。
五只肥肥的白鸭子对周围的梦幻氛围习以为常,列成一队摇摇摆摆地穿过石头圈,朝着花园另一头的池塘行去。看来这些鸭子对石字庄园的大批访客早就司空见惯了,它们经过安娜贝尔时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它们期待着即将到达的人工池塘而嘎嘎大叫,走路的样子滑稽无比,安娜贝尔忍不任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还没消退,就听见石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个男人,显然刚从森林里散步回来。他抬起头着迷地盯着她,与她对视着。
安娜贝尔惊呆了。
西蒙。亨特,她想,在石字庄园的这个角落遇到也让她惊讶得说不出活来。她一直把他和城市生活联系在一起——她总是在室内看见他,晚上,四周总是墙壁、窗户和浆过的领结。然而,在白天的自然环境下,他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他那本来与裁剪修身的晚礼服格格不入的肩膀和魁梧的体形穿着粗扩的猎装却非常合适;他的衬衣领口敝着,没有系男用围巾;他显得比往常更默黑,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户外活动变成琥珀色,阳光洒在修剪得短短的头发上,浓密的发丝闪着光,不大像黑色,而是浓重的褐色。他的五官在阳光下线条清晰、硬朗、突出、引人注目。他脸上也有柔和的几笔……翘起的浓密睫毛,饱满的下唇,不太协凋却更具诱惑力。
亨特与安娜贝尔就这么无言而困惑地对视着,就好像有人提出了个间题,他俩谁也答不出来。
沉默令人不安地延长着,直到西蒙。亨特最终开口说话;“声音好听,那个”他柔声说道。
安娜贝尔费力地张口问道:“什么?”
“你的笑声”。
安娜贝尔感到横隔膜有阵小小的尖锐的疼,既不是痛苦,也不是高兴。这种令她无助的刺痛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她下意地她把手指放在肋骨下的那一点。亨特的眼神飞快地转移到她的手上,又慢慢回到她脸上。他向石桌走过来,缩短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的眼神令人尴尬地将她扫视了一遍,“不过当然,对你的处境来说,这完全合乎逻辑。”
安娜贝尔眯起了眼,“我的处境?”
“设法捕获一个丈夫。”他明确地说。
她还给他一个高傲的眼神。“我没打算。‘捕获’任何人,亨特先生。”
“撒下诱惑的网,”他继续说道,“没好钩,再收线将毫不察觉的猎物钓起,直到他躺在甲板上喘气。”
她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你大可以放轻松,亨特先生,因为我对夺走你宝贵的自由毫无兴趣。你是单子上的最后一位。”
“什么单子?亨特研究着她随后紧张的沉默,自己琢磨明白了。
“啊,你已经列了一张潜在丈夫的名单了吗?”他眼里掩饰不住笑意,“听到我不在前列真让我欣慰,因为我决心不惜代价避免戴上婚姻枷锁。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要问…谁在名望上拔得头筹?”
安娜贝尔拒绝回答。尽管她咒骂着自己坐立不安的举动,但还忍不住伸手拿起一截蜡烛头,用指甲抠着。
“韦斯特克里夫,很有可熊。”他猜测道。
安娜贝尔轻蔑地哼了一声,半坐在桌上。古老的桌面被太阻晒暖暖的,光滑无比。“当然不是。我才不会嫁给伯爵,哪怕他跪下求我,”
亨特对如此明显的谎话大笑不已。”一位世袭的勋爵,还有大笔的财富?你会不顾一切去得到他的。”他随意地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安娜贝尔强迫自已不因为他的靠近而往后退后。通常,绅士与淑女之间的谈话有约定俗成的默契,有些事是绅士绝不会做的…他不会让她尴尬、羞辱她或以任何形式占她便宜,然而,跟西蒙。亨特在一起可没有这种保障。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道。
“我是韦斯特克里夫的朋友。”他轻松地说道。
安娜贝尔无法想像伯爵会把亨特这样的人称做朋友。“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自称你和他有什么相同之处——你们俩就像粉笔和奶酪一样毫不相干。”
“很凑巧,伯爵和我有共同的兴趣。我们都喜欢狞猎;我们有许多共同的政治观点。和大多数贵族不一样,韦斯特克里夫不允许贵族生活的种种规范限制自己。”
“老天,”安娜贝尔讽刺道,“你似乎把贵族生活看做是丁种囚禁。”
“是的,的确如此。”
“那么我可等不及要把自已监禁起来;并扔掉钥匙。”
亨特笑了起来,做贵族的妻子你会干得很棒。”
注意到他的口气完全不是恭维,安娜贝尔朝他皱起了眉头,“如果你这么不喜欢贵族,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在他们中间果那么久。”
他的眼睛闪着恶作剧的光。他们有他们的用处。而旦我也不讨厌他们——只是我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可能你没注意到,贵族——或者至少他们一直以来所熟知的那种生活万式一…一正在消亡。”
安娜贝尔睁大了眼晴看着他,真的被他的言论吓住了,“你什么意思?”
“大部分拥有土地的贵族正在流失财产,眼看着土地被越来越多请求帮助的亲戚们分割、缩减…要面对经济转型的困难。大地主的统治就要到头了。只有韦斯特克里夫这样的男人——他善于接受新事物、新万法——才能经受起变革的考验。”
“在你无价的帮助之下,当然。”安娜贝尔说。
“没错。”亨特说得那么志得意满,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从没想过至少要装得谦逊一些吗,亨特先生?哪怕只是出于礼貌?”
“我不相信虚伪的谦虚。”
“如果你这样做,别人可能会喜欢你的。”
“你会吗?”
她的指甲掐入软软的彩色蜡烛里面,飞快地瞄了亨特一眼,估量着他眼里嘲讽的程度。令她费解的是,居然一点也没有。他看来很认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他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她,她气馁地感到一阵粉红潮汐爬上她的脸庞。这局面让她很不舒服:与西蒙。亨特单独聊天,而他像个好管闲事的海盗似的懒洋洋地坐在她身边。她的目光落在他撑在桌上的大手上面:手指修长、干净、晒成古铜色,指甲剪得很短,半月形的白色几乎一点都没有了。
“说,喜欢,可能过头了。”安娜贝尔说道,手指松开了蜡烛。她越努力地控制自已不脸红;结果却越糟糕,现在红晕已经蔓延到发线了。“我想如果你举止能像个绅士的话,我会比较容易忍受你的陪伴。”
“比如?”
“头一条,你……你太喜欢纠正别人……”
“诚实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
“是的……不过对千偷快的交谈来说却不是!”她不管他低低的笑声,继续说道:“而且你赤裸裸大谈金钱的方式很粗俗,尤其是对于上流圈子来说。举止优雅的人会假装他们不在乎饯,不在乎怎么赚钱,怎么投资,或是你喜欢讨论的任何事情”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对财富的热切追求会受到如此的鄙视。”
“也许是因为追求财富伴随着许多罪恶……责婪、自私、欺骗——”
“我可没有那样。”
安娜贝尔扬起了眉,”哦?”
亨特微笑着慢慢摇了摇头,阳光在他绍皮般的头发上闪着光,“如果我贪婪自私,我就会把生意的大部分利润留给自已了。但是,合作伙伴会告诉你,他们的投资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而且我的雇员报酬可观。至于欺骗二字我想再明显不过了,我的问题恰恰相相,我不说谎一一这在文明社会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知何故,安娜贝尔忍不住冲这个缺乏教养的无赖笑了。她从桌上起身来,掸了掸裙子,“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告诉你怎么有礼貌了。显然你根本不想变得有礼貌。”
“你的时间没有白费。”他说道,一边朝她走过来,”我会多加思考要不要改变我的万。”
“不必费心了。”她说,嘴角残留着一丝笑意,”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现在,请原谅,我要继续在花园散步。下午愉快,亨特先生。”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轻声说,“你可以给我多上几课。我会洗耳恭听的。”
她放肆地朝他皱皱鼻子,“不,你不会的。”她踏上石子路,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尾随身后,直到她消失在梨树林。
第九章
〃我们真要这么做吗?”安娜贝尔有些发愁地问道,几位壁花正提着大篮子走在森林小径上,〃我还以为我们关于跑柱式棒球的讨论只是有趣的玩笑呢。”
“鲍曼家从不会拿跑柱式棒球开玩笑。”黛西告诉她,“那会是一种亵渎。”
“你喜欢游戏,安娜贝尔。”莉莲兴高采烈地说,“而跑柱式棒球是最棒的游戏。”
“我喜欢的是桌上玩的那种,”安娜贝尔反驳道,“而且衣着得体。”
“你实在太看重衣服啦。”黛西满不在乎的声音飘来。
安娜贝尔懂得拥有朋友的代价是有时候不得不服从团休的意见,哪怕这有违自己的本意。尽管如此,安娜贝尔全天早晨还是试图偷偷把伊薇拉到自己这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得只剩内衣裤。不过伊薇轻率地赞同鲍曼姐妹的想法是因为她把这看做是自我激励的计划的一部分。。我想——想变得像她们那样,〃她曾向安娜贝尔吐露心声,“她们那么自由勇敢。她们什么也不怕。〃
看着她热切的脸庞,安娜贝尔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噢,好吧。只要没人看见我们,我想可以。尽管我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意思。〃
”也许会很好——好玩?”伊薇提出。安娜贝尔表情丰富地看看她,把她逗笑了。
自然,天气也很配合鲍曼姐妹的计划,晴空万里,微风拂面。沿着低洼处的道路,四个姑娘提着篮子穿过湿湿的草地,遍野都是红色的茅膏菜花和鲜艳的紫罗兰。
〃注意看有没有一口许愿井。〃莉莲欢快地说,〃到了那儿我们要穿过另外一边的草地,穿过树林。山顶有片干草地。一个仆人告诉我从没有人到那里去。〃
〃自然应该是在上山的路上。〃安娜贝尔没火气地说道,“莉莲,那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那种粉刷过的,带滑轮和桶的?”
〃不,只是地上一个大土洞。”
“在那儿,〃黛西叫道,急忙奔向一个褐色的泛着水花的洞。洞口筑着一道堤,“快点,大家都过来,我们每个人都要许个愿。我还有针可以抛进去呢。〃
〃你怎么会想到要带针?”莉莲问。
黛西淘气地笑了,〃噢,昨天下午我陪妈妈还有其他年长的贵妇做女红时,做了一个棒球。〃她从篮手里掏出一个皮球,得意地举在手里,〃为了做它,我牺牲了一副新的小山羊皮手套——而且还很难做,我告诉你们。那些贵妇都看着我往里面塞小团的羊毛,最后,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问我到底在做什么东西。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们这是个棒球。我肯定妈妈猜到了,不过她尴尬地一言不发。于是我
告诉那位贵妇,我在做一个针垫。〃
大家都窃窃笑着。〃她肯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难看的针垫。〃莉莲说。
〃噢,毫元疑问。〃黛西回答说,〃我想她肯定很为我难过,她还给了我几枚针,悄悄嘀咕着可怜的美国姑娘笨手笨脚,作么也干不好之类的话。〃她用指甲尖从棒球里拔出针,分给她们。
安娜贝尔放下目己的篮子,用盒指和拇指捏住针,闭上眼睛。只要有机会,她都会许同一个愿望……嫁一个贵族。奇怪的是,这次,当她把针扔进井里的时候。一个新的念头冒了出米。
我希望我能恋爱。
安娜贝尔对这个任性不听话的念头惊讶不已,她奇怪自己怎么会把愿望浪费在这么不明智的念头上。
安娜贝尔睁开双眼。见另外几位正表情严肃地盯着井。〃我许错愿了。〃她不安地说,〃我能再许一个吗?”
〃不。〃莉莲理所当然地说,〃一旦你把针扔进去,就结束了。〃
〃可是我想许的不是那个愿望。〃安娜贝尔抗议道,〃只是脑子里突然跳出个念头,完全不是我计划的那样。〃
〃别争了。安娜贝尔。〃伊薇建议道,〃你可别惹恼了井里的精灵。〃
〃什么?”
伊薇冲她迷惑的表情笑笑。〃井里住着的精灵。你就是向他许的愿。但如果你惹恼了他,他可能会决定为实现你的愿望索取可怕的代价。也有可能会把你拖到井底丢,永远呆在里面做他的夫——夫人。〃
安娜贝尔凝视着褐色的水。她手拢着嘴对下面喊道:〃你不用实现我的破愿望。〃她大声她对看不见的精灵说,〃我收回我的愿望!〃
〃别惹他生气,安娜贝尔。〃黛西嚷道。〃看在上帝分上,赶快从井边走开!”
〃你迷信吗?”安娜贝尔咧嘴一笑。
黛西朝她怒目而视。〃你知道,迷信是有道埋的。从前有人像你一样站在井边,结果发生了糟糕的事。〃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把自己的针抛近了井里,〃好了。我为你许了个愿——你不用再抱怨浪费了一个了。〃
“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许的愿是对你有好处的。〃黛西告诉她。
安娜贝尔戏剧性地呻吟了……声。〃我讨厌为我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