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封信放在了第十二封信的前面,因为小微说,想追上前一封的,那就遂了她的愿望吧。这个孩子太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但是我也有些窃喜,至少在我的面前她是不伪装的,是真实的吧。小微,我所有的话都在这里和你说了,你看到了吗?
一个星期后,我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医生的表情是凝重的,让我隐隐感觉不安,涉及到医学术语的法语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我只能茫然的看着徐叔叔的脸,那张脸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终究无光,眉宇间的纹理纠缠在了一起,眼神涣散。医生说完了之后就走了出去,临走前对我说:”bonnechance.”我回他一个微笑,不管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既然来临了,那就面对吧。
“徐叔叔,我想听真话,你不要瞒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想要一个完整的现况。”徐叔叔走到窗前,背影在阳光下折射出阴暗的一面,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浅浅的发呆。“小木,你要相信一点,你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能战胜一切。”他似乎是在给我打气,也是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有希望。“医生说,在你的眼神经上发现一颗肿瘤,目前并不知道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但是因为压迫视觉神经,所以会导致炎症低烧,眼睛也会有疼痛感,需要手术切除。手术有50%的危险性,但是如果不手术的话,肿瘤越长越大就可能会导致失明。”徐叔叔说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把我心中原本的火花一点一点吹灭了。
病房里是悲伤弥漫的沉默。“不过小木,医生说了,你那么年轻,手术的成功率还是蛮高的,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不能放弃。”
小微,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不是感情不是事业也不是空间的转变,而是我自身的健康。二十几岁的我从来都不知道肿瘤也会长在年轻人的身上,而现在面前的路除了开刀别无选择。可能是我悲观了,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这下我们真的就要天人永隔了。
人在绝境的时候思考的方式可能就会改变了,因为结果的不可预知,心就会比以前勇敢。我决定给小微写信了。虽然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这样的一种阐述,但是想到今后可能会没有机会再写,居然觉得时间不够。回信开始的太晚了,心有略微的后悔。拿起笔又放下,对着自己精心挑选的明信片发呆,说些什么呢,小微,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怎样的消息呢?那些言语是你想看到的呢?你告诉我好吗,还是只要看到我写的你好,一切就云淡风清了呢?
木子给小微的第一封信:letter1
小微,你好吗?
提起笔给你写信,似乎是一件迟到了很久的事情了,在收到你那么多来信之后,是我疏懒吗?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开口的欲望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在知道你去了哈尔滨后,忽然觉得离开应该是一件尽快要去办的事情,没有牵畔了,没有迂回了.于是就迈动自己的腿脚,带着自己的心飞走了。
我在这里都还挺好的,我会记得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准备忘记。
祝福你,小微,祝福你生活学习都能顺利,也希望你和家人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木子.
我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只是落笔后居然仅有寥寥数字了,我对小微的思念是春天破茧而出的蝴蝶,越飞越高的同时也就离家越来越远了。小微,真正面对你的时候,我居然是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所有想说的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是我太贫瘠了还是文字太空泛了是你离我太远了还是心就在我隔壁我为忧伤垂下了春天的柳枝。
手术安排在一个月后,妈妈也准备过来了,所谓团聚的到来,却是在白色的恐怖笼罩之下的,妈妈,请你看到我的时候不要哭泣,因为你的眼泪,我负担不起。
今天是一个阴天,病床外的世界被灰白淹没,这让我头顶的天花板白的让人感觉纯洁。我是坚强的吧,每每这样问自己,但是一个月后又会是怎样的呢?如果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结果不堪重负,我还能坚强如斯吗?那时候我的眼里还有灰暗和白吗?它们应该已经移居到我的心脏了吧。小微,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了,你要记得,不要忘记我曾经的模样好吗?
有些东西不经意间就会放下,也许昨晚还在伤心郁闷难过心痛.但是清晨醒来,窗外的露水清洗着这个世界,深呼吸之后发现,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这是时间的魔力,也是遗忘注定要走的一条路.让你忘却的可能是晚上的一个梦,夜里醒来的一阵风,枕头上头发的味道,深呼吸时呛到的一口冷气.只是,绝对不是曾经年少的那张脸,那张忧伤的脸,记载了我所有的悲欢离合,我希望长大后能视而不见,但是,我可以吗
妈妈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哭,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憔悴,妈妈说:“木子,瘦了啊,但是比以前帅了。”她朝我慈眉善目的笑,我一直都知道妈妈的坚强。“放心吧,妈妈,我挺好的,医生说我还年轻,手术的结果是乐观的。”我努力的安慰着她,我的妈妈.我忽然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次半夜里发烧,爸爸不知在哪朵花下缠绵,百寻无获/瓢泼的雨,妈妈只是毅然的背起了我,打不到车就一路走,还要打伞,到医院的时候我觉得妈妈的背都僵硬了,但还依然挺直。这一路,妈妈就是这样勇敢的走过来吧。“小木,你睡一会儿,妈妈跟徐叔叔出去帮你买点水果。”“嗯。”我把手按在妈妈的手背上,她的手冰凉。我目送他们走出我的病房,门堪堪掩上,吱嘎一声后,我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躺在床上,身体是没有温度的躯壳,很安静。隐隐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下床,轻轻的推开门,我看到妈妈的背影,颤抖着哭泣,徐叔叔用他的肩膀支撑着。我想起上海最后的那个夜晚,小微也是这样,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她微微的呼吸,她把手放在我的脊梁上,婴儿般的拍打,那时候,不知道谁是谁的支撑呢
我听见妈妈带着哭腔说:“立行,如果小木不在了,我这么多年的坚强,又有什么用呢?”徐叔叔无语,他只是把妈妈抱的紧了一些,用下巴抵住了她悲伤的脑袋。我转身,把门重新关上,努力让它没有声响,慢慢的走回床前,不知不觉,窗外的不知名的小花居然也有灿烂的花苞了,妈妈,如果我先走了,告诉小微,我爱她。
我只是遗憾,本该走的路,我走了四分之一就离开了,如果爱情要在遗憾中陨落,我希望是最先坠落的陨石,和小微重逢在地球和天堂的边界线上。
在等待手术的岁月里,时间变成了奢侈品,一无可用的奢侈品。我明知它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流失,居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每天除了无意识的对着天花板,把手交给护士打针,斜过头看偶尔散落房间的阳光,对着妈妈微笑,脖子微微扬起够到喝汤的勺。除却这些之外,我的时间是空白,我花了很多的时间研究天花板一角的蜘蛛网,它高到没有人触摸得到,只能远远的看着,在尘嚣之上,有一只蜘蛛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梦想,我常常在看不清楚多少根千丝万缕的网后缓缓睡去。
醒来的时候,蜘蛛依旧,丝路全非,原来它的路也是一边建设着,一边摧毁着,无休。
小微的信出乎我意料的提前来到,那曾经稳妥的钟摆也微微的走快了一些.
小微给木子的第十四封信:letter14
木子mentalley-vous法语真的是让人头痛的语言,那么多混乱的变位及语法,让人神经错乱。时晴时雨的上海天气,已经让街头梧桐的新叶绿意盎然,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忽然之间发现,全世界的春天,都是一样美丽而充满生机的。当我一个人散步在满是梧桐的街道上,被温暖的青草味道包围的时候,有一种释怀的情绪从心头骤然掠过。
昨天下班后回家,出乎意料的收到了你的信,世事真是奇怪,许多你苦苦等待的东西往往在你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木子,你知道吗?这是春天带给我的欣喜。我居然犹豫了很久才打开,始终都不敢,深呼吸了很多次,忽然明白,原来写信需要勇气,拆信亦然。
看到了你那寥寥数语的信,也看到了那张春意盎然的明信片,自己告诉自己,木子的回信终于和春天一起,来到人间了。看完信后依然有种不真实地感觉。你知道吗,这个结在我的心里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天,我始终阻止自己去想你不给我回信的原因,我怕自己的梦被自己打碎,所以一直坚持着守在那里,等待异域的阳光。木子,我对你而言,终究不是过眼云烟,对吗?
人忽然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其实对于你的不辞而别,我在时间的过滤中已经找到了落脚点,毕竟萍水相逢,没有太多的理由也没有太多的借口去挽留,一切的一切终究不是梦一场,我是真实的,你也是,我们真实的相逢过,当然也可以真实的分开。
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的,身在异乡,一切尚好。不知不觉你离开都已经有半年了,记得我们相识在去年最炎热的季节,转眼间又要一年,时光穿梭中带走的留下的,都是曾经青春的足印,我无悔,你呢。
保重,小微。
小微,我怎么会不后悔,我非常后悔就这样离开,把我和你的记忆定格在了夏天的那个夜晚,现在想起来,胸腔里居然都是地道里潮湿的风的味道,那拐角的哈哈镜,凹凸之间飘散的还有你浅浅的笑。
“木子,听徐叔叔说,这个女生一直给你写信?”妈妈坐在我的床边,给我削着苹果。
“嗯,我上海的一个朋友。”我让妈妈把我的铁盒子给我,那里面的信,你们都还好吗?
“你离开后不久,有一个女生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你,我告诉她你走了,她问我要了你的地址,很有礼貌的女生啊,声音脆脆的软软的,但是听上去有些愕然还有些伤感。”妈妈淡淡的笑着。
妈妈,这就是我的小微,去年夏天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子,我离开是因为她的离开,她回来了,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闭上眼睛,世界黑了。
小微,我希望能回到那个盛夏,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我曾经健康的容颜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现在你看见我,看见这个长年卧床的我,看到这个丧失奔跑能力的我,你会叹叹气,然后微笑着拥抱我吗?好像拥抱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好像拥抱一个迷途知返的游子,然后告诉我,“木子,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一路,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在努力的走着。
但愿人生之当如初见,每每看到这句话,我都会泪如雨下。
妈妈取代了徐叔叔成为了陪伴我一起消磨时间的人,其实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因为时日无多,很多问题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能把眼睛放在心上,把心层层看透。妈妈一下子苍老了,以前都不觉得,她的白发还有她的皱纹,我的妈妈曾经是一个多么不知疲倦的人啊,她用自己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一切,支撑着我和她的天空,可是现在,我这里的天空大半坍塌了。很多时候,迷漫在病房里的,是空泛的沉默,让人难堪的沉默,我不知如何开口,开口后都是妈妈的切切担心,那又何必呢;妈妈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吧,我们都知道结局放在哪里,只是没有人敢轻易触碰。还是交给时间吧,也许只有时间能带走它。
徐叔叔每天下午都会来,熬好汤拿过来,有时候是鱼汤有时候是鸡汤。其实我都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到妈妈期待的眼神,我都会努力开心地把它喝完,尽管食之无味。所有的酸甜苦辣怎么到了我的口里,只得一种呢。妈妈的无奈总能在徐叔叔那里得到很好的宣泄和安慰,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应该放心的,因为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不会孤独。可是小微呢?小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如果有一天你寄出来的信变成了我的墓志铭,如果有一天你来了而我找不到了,你会在异乡的情路上孤单前行吗?
原来巴黎也会有大雾的天气,妈妈扶我起身,我居然虚弱到起身都要依靠我的妈妈,她握着我瘦削的手臂,转过头去,我听到辛酸落泪的声音。“妈,你不是说我瘦一点比较帅么,不要担心啊。”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些,希望可以带走妈妈心底的阴霾。窗户上结了一层露水,沿着玻璃徐徐下滑,我想自己的脸躲在玻璃背后一定很模糊,模糊到五官没有了形状,而轮廓也是一场虚无。巴黎对我而言,难道只是停留在冬天?它的春天来了,而我的春天浸淫在哪朵花的花期里了?我怎么看不见?小微,我怎么看不见?
小微,你还会有机会知道,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其实都是一样爱你的我吗?我曾经以为兔子之后我再也不会爱了,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铭心刻骨了。可是小微,原来和兔子只是年少的一种情感的打闹而以,事事寻求一种双方付出和得到之间的平衡。而真正的爱,是担心对方胜过担心自己,宁愿自己苦痛而让对方如沐春风,如果结局是伤痛的情愿维持冷漠的表相。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法语教室,百盛,人民广场博物馆,淮海路,常熟路,华山路,都是一片虚无。真正的爱,是我脆弱的站在这里,却不敢开口跟你说爱。。。
谁是谁手中的线,谁是天上的风筝,谁是风筝经过的云彩,谁是云彩带来的雨水,而我,等待风雨袭来。
我没有给小微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茫然跟之前的不同,之前的茫然带着很多的问号,无从问起;而现在的茫然是洞悉一切之后的无奈,同样也无从说起。我的手疏懒了,它找不到落笔的理由,它每天只为了吊瓶而生,有呛鼻的药水味道。小微,你知道我的矛盾吗?我怕自己一不小心泄漏了自己的心情,我也怕你知晓了我的心事后跨越天涯,看到的却是我现在的模样,到时候,情该归何处啊?
小微,我不要给你希望,因为希望的尽头,就是绝望。
我的手指在小微的字里行间枯萎老去,小微给木子的第十五封信:letter15
木子,最近好吗?不想等你的信,因为无期,想起了就写信给你,一如我的随意。最近上海街头流传一首很可爱的歌,最近比较烦.三个男人一起唱出生活的无奈,很写实,所以很喜欢。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如此繁琐的吧,你呢,繁琐中有没有长出新鲜的嫩芽?
还记得去年十月我的哈尔滨之行吗?那时候认识的一个女生,和我蛮有知遇之感的.最近来了上海工作,久别重逢兴奋不言而喻.只是和她同来的人让我恍若隔世,那个叫浩的男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哈尔滨,冰天雪地我们温暖的互相招呼,好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也好像只是初初见面,但是却没有生疏感。我喜欢这样的相处,只是当天下午他就离开了.我没有想到,我和他会重逢在上海的春天,地球真的是圆的,我喜欢云淡风清后的偶然邂逅,这让我对生命的多劫充满期待。只是,我看不到我和你的重逢,这又让我感觉无奈。
最近身体不好,也许是太累了,吃东西没有胃口,一日三餐以白粥为主,上吐下泻,医生建议我做个胃镜,但是我实在不能容忍那根通向我胃部的窥探镜,所以放弃。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就会好的吧。春天,多事的季节。
呵,没想到写到后来变成了牢骚,你呢,身体和一切都很好吧?
甲a前五轮战罢,全兴第一,申花第六,万达五战一负四平列十一。根宝自动提出下课,可是俱乐部和大连市政府竭力挽留,终未能出走成功,主教练的位子还是稳若泰山的。最近太忙了,所以比赛都没有去现场看,那曾经响彻云霄的国歌声,你在巴黎听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