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它卖了?…………你是不是把围巾卖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卖给谁了?多少钱?”她大概听出了些什么,手中的活儿停住,“问这干吗?”接着又掰起菜叶。
“告诉我!”我转到她身前,蹲下盯住她低垂的额头。
手中的活儿又停下来。她慢慢抬起头,大眼睛迎着我的目光,“瞧你,什么事儿啊至于这么认真。卖给西直门站一外地人了,五块钱。”
“然后你就买了这些?”我指着白菜和已经打开的牛皮纸包里红艳艳的肉馅。
“对呀!包顿饺子吃。大过年的,你也捞不着顿饺子吃,我看不过……”
“所以你就老早出门把围巾卖了,再跑到郊外找农民买肉,是吧?”
“你怎么知道?你干过?”
“是――……那你夜里到底睡了没有?”
“睡了,我不太困。我……”没等她说完,我一把抄起洗菜盆冲出了屋子,屋外是正午明晃晃的太阳和依然带着早春料峭的寒风。张大妈正在洗衣服。
“大妈过年好!”我定了定神凑过去,放下菜盆帮她洗。老太太笑吟吟看着我点点头,并没有推辞。
“小枫啊,跟大妈实说,那姑娘是你什么人哪?”老太太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谁呀?哪姑娘?……嗷!嗨!亲戚。”
“小枫啊,十七了吧,不小了!那姑娘横是得二十多了,一看就特懂事儿,什么亲戚呀?大妈怎么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呀?”
“大妈!您就别问了……”我不知所措,恨不得马上逃开。
“小枫哪,听大妈一句,不是什么少往家带,招事儿,大妈听的见的多了……可话说回来,老大不小的了,也没个家,又好满世界野跑野疯,真要能找个管得住你的好姑娘倒也是好事儿……我瞅着那姑娘挺顺乎的……就是长得拔尖儿了点儿,不知道心野不野……”
“大妈!您想哪儿去了?!穷操心!”我笑着摇头。
“什么穷操心哪?你个傻小子可别二乎了!那姑娘可比你大不老小,也兴许不是个省油儿的灯,要没什么可别这么成宿半夜的,长了不是事儿……”
我只管默默帮她洗衣服,之后又洗菜,不再答话,任凭她娓娓不绝地叮嘱下去,不时随便应上一声――这个年龄的母亲本就已到了该为自家儿女操这份儿心的时候了,可是她却连受这份儿累的“享受”都还没得到,而且遥遥无期,不说给我又说给谁呢?
“一个菜洗了这么半天,不嫌冰手啊!”
“帮后院儿张大妈洗了洗衣服。”
“一身儿蓝,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没错。”
她低下头笑了笑,接过菜盆把菜一把把放在案板上切起来。
“跟你说什么了吧?”
“怎么着?搭话了?”
她点点头,脸边泛起了一片红晕,“问我怎么没插队,我告诉她身体不好,没让去,她说‘那好、那好……’……”
“没说别的?”
沉吟片刻后,她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还说……还说……还说让我好好管着你!”
“你答应了?”
点点头,很细小的动作,让人难以察觉,脸上的红晕更红了――这老太太!
饺子包好了,下了锅。我俩围坐在炉子边上,不约而同地盯着锅,看着白白胖胖的饺子一点点浮上滚动的水面,好象盯着一种近在咫尺而又深不可测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