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体模特_人狼传之红殇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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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人体模特(1 / 1)

“怎么不说话?”隆隆的列车轰鸣声中我扭脸看看双眼大睁呆望的叶子。

“有什么好说的?”

“你难道什么都不想说?跟我?”

“你会听吗?会信吗?不听不信的话,说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听?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信?……起码,这回,我信对了……”

她缓缓侧过身子,呆呆地望着我。许久,垂下眼帘叹气:“哎!怎么跟你说呢……”

“直说!从头说!!”

“那会很长,很烦人的……”

“我想知道……”

“我从小生长在快乐和睦的家庭里,有一个比我小十五岁的弟弟――我的生母早年去世,弟弟的母亲是爸爸第二个妻子,可我们家非常和睦美满,人人都羡慕。我爸是美术学院的一级教授,后母解放前是上海有名的编织艺人,在他们俩的共同熏陶下,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编织,编织对我来说既是最大的兴趣也是最主要的消遣,十六岁上就被妈妈评价说已经超过她了……

“我长得很不一般。按我爸的话说,是‘东西方特征的结合’,他在美术方面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十六岁时就把我当成模特画肖像素描……我从小是懂点儿美术的,懂得艺术的纯洁和价值,也懂得艺术家的心思。为了支持他的教学,我做了让他既欢喜又不忍的决定。你不知道,在中国,找一个人体素描模特有多难――脱光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长时间描画,她得背负多少家人亲朋的非难,找她来的人又得背负多少世俗的不懂艺术的人们的议论和谴责……

“可人体素描是西洋画派学术的最基本的必修课程,他的一拨拨学生多年来差不多是靠画模型和临摹旧画修的这门课,好不容易请来的模特没有一个能长期干下去的。虽然,我年龄还小,也瘦,但因为早熟和不一般的长相,也差不多能胜任这个工作,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这真是一个工作,而且是很圣洁的工作……有一天,我爸领着助教和学生上人体素描,摆好模型坐下开始讲解的时候,我披着浴巾从已经没人用的模特更衣室里出来,搬开模型,坐下拿掉浴巾,全场的人都惊呆了。我爸看着我,眼光很严厉。我笑着说:‘叶教授,从今天起,由我担任义务模特儿……’他愣了一下,随后带头鼓起掌来,全场跟着鼓掌。那个掌声特别热烈,特别长……

“从那儿以后,我每星期都去素描教室。看着那些年轻的只大我几岁的未来艺术家们认真求索,一丝不苟的样子;想着每次课程结束,他们整齐地站好向我鞠躬致谢的情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当了模特……父亲开始教我绘画雕塑的基本功,一点点儿深入,我兴趣不大,一心放在编织上,自己把自己画得很不象样。可是那些真正的画家们都画得很好,我的画像成了示范作业被发表在校刊上,连学校领导都亲临课堂,当面感谢我‘对美术教学事业的支持’。后来大家知道这个小小年纪的模特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教授的女儿,所有的人都向我爸投来敬佩的目光……这些事,在美术学院的围墙外边根本就不可思议,简直荒唐透顶;可是,所有的事都发生在围墙里面,直到有一天,那些印着我画像的校刊流散出去……

“十八岁那年,我考进了美术学院,开始学习基础课,就是人人在那所大学里都得学过一遍的那些课。第一学期还没完,灾难就悄悄开始了,只不过我当时还不知道――我有个同班同学叫花少东,人挺不错的,知道我是学校的人体模特,对我表达了由衷的敬重并且请求我让他也素描一张。本来课程还没排到,可他和几个男女同学央求着,我也就同意了。别说,他画得还真不错,有功底,一看就是从小接受系统训练的……后来才知道,他爸也是学校里的老师,原是个副教授――学校里副教授多了,我只认识几个――那年因为政治上的原因被提升为三级教授兼一个系的党支部书记,还是我爸最早的一拨学生里的一个,解放前就大学毕业了,因为土生土长,家就在前门那边,不住学校附近,所以没什么印象。

“花少东邀我们父女到他家吃饭,我爸正好准备学术研讨会的发言和职称资格评定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就让我一个人去了。在他家我认识了他哥花少文,比我大四岁,人长得英武强健,运动员似的,不学美术,酷爱武术,剃了个大光头,外人都叫他‘花和尚’。他有很多朋友,特别能喝酒,开始我觉得他很爽快,既有北方人特有的那种强健豪放,也有想象中武师的那种侠肝义胆……他总是穿着中式衣服,手里拿着一把钢骨绸面儿的大大的折扇,和他家满眼的西式画饰很不相称,跟他爸他弟也说不来,所以干脆另外租房住在别处……我当时什么也不懂,根本就不知道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哪儿来那么多钱,也一点儿不明白‘租房’是怎么回事儿……

“他一见着我就说个没完,可大多数话我都半懂不懂。后来,他带我到处玩儿,整个一个冬天,我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和他出去……我们去过天坛、自然博物馆,还有好多别的地方……在我并不新鲜,新鲜的倒是他带我走街串巷地游历几乎一无所知的市井中时的那种感受……怎么说呢,都是我这样从小在郊区宿舍区里长大的女孩子从没见过的。以往,我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艺术家、画家,根本就不知道热闹繁华的市区里还有那么多新奇的事儿……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他告诉我一个只有相当于我爸爸工资十分之一收入的家庭是怎么过日子的,让我知道一个加在一起只值二十块钱的家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自己真幸运,也真大胆――脱光了身子给一大帮男男女女敞开儿画,一画三四个钟头的事在普通家庭里简直想都不敢想……教授的女儿,大学生,受到尊敬和爱护的不为外界所知的人体模特儿……这就是我,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女孩儿,一个幸运的女孩儿……

“不过,我也有皱眉头的时候:比如他总在坐车的时候跟我讲小偷是怎么下手得手的;跟我讲街头流氓混混世界的各种法则;再比如他有时候特别霸道,除了给我一个人赔笑脸外,对谁都横眉立目的一付霸王相,就是对他爸妈和他弟也特不客气……有几次他带我进饭馆,吃完一抹嘴就走人,从不给钱,竟也没人管他要。我还以为他酒喝多了忘了,就掏钱给人家,谁想他回头瞪着人家,吓得人直往后退,说什么也不肯要我的钱。事后我很不高兴地说他‘这不是不讲道理欺负人吗?’他却说‘那是他们自找的……’

“后来,我开始不怎么和他来往了。大约过了一个月,年刚过不久,也就是现在这时候吧,花少东带给我一封他写的信,他书念得不多,信写得很乱,可看得出来是在赔罪,说如果瞧得起他就去他自己租的房子一趟,还写着地址,就是你住过的鹞儿胡同的那个院子。我去了,一进门就吓呆了――屋里到处贴着我的画像――人体素描,一丝不挂的人体素描!有的是从校刊上剪下来的,有的是花少东画的画影印下来的复制品,满屋都是,跟后来贴大字报的劲头儿差不多……

“我气极了,扭头就走。他拦着,一连气儿地赔礼……最后我说‘那把画都收了,以后不许再挂,不许再看,这种东西到了不懂美术的人眼里就脏了……’他答应了,当时就全扯下来……他答应我以后不再欺负人耍横,求我别不理他……后来想起来,那会儿其实在我心里他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他教我打牌下棋,连抽烟喝酒这种在爸爸那儿满足不了的好奇心也满足了;有一阵他还教我练拳,可我太大了,腿又长又硬,本来也不想学,没几天也就算了……他向我展示了一个新奇而现实的,而且是很中国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