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停在一艘灯火辉煌的画舫前,画舫上穿着暴露,微笑职业化的年轻女人们用她们满身的粉脂味和扭动的腰肢说明了这个画舫所属的行业。
西楼没想到船会真的开到这里来,他皱着眉头问段义:“真上去?”
段义耸耸肩:“当然,走!”
要躲过追踪的,就这样放松警惕可不行,说不定那些人就在岸口等着你,所以段义选择先到画舫上消磨一些时候再说。
画舫上的姑娘见来了两个俊俏的小生,顿时围过来抓住不放了。西楼去过的妓院只有玉人阁这样最高等的,从来没见过下面妓女们怎么做生意,眼见女人们将自己围了个结实,自己也被淹没在叽叽喳喳的声音里,顿时觉得十分受罪。
段义对这些却是熟的很,他扔了几块硬币给船上的老鸨:“安排个清静的房间,找个弹琴的姑娘。”
老鸨得了钱,十分妥帖的安排了人带他们去。姑娘们见西楼有人带,又点了会弹琴的姑娘,十分不满:“哎呀公子,我唱小曲也好的啊........”“我跳舞更好.........”诸如此类的满含哀怨的声音不绝于耳,西楼苦笑,在段义的帮忙下,总算摆脱了女人们的围攻,朝船那头走去。
这些从事非常行业的画舫,前舱算是大厅,包间都在后头和二楼。穿过狭窄的楼梯,他们要上去二楼,西楼透过楼梯上的小窗户看外面的景色,却意外的看到船舷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绿衣扎着两条长辫的女孩坐在船舷上,脚挂在船舷外,面朝河水,看去本该是十分天真的模样,然而她的脸上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她这样年纪的孩子能够有的沉静和沧桑。
“明月!你去那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急促,段义回头看,却只看到西楼快速往楼下跑,头也不回:“你先上去。”
跑到船尾,西楼放慢了脚步,走出了船舱,游舫上通明的灯火和喧嚣在这小小一方甲板上,都暗淡了下来,仿佛已经是很遥远地方的发生的事情了。绿衣的孩子清脆的歌声却在这里清晰的缭绕,没有歌词,只是哼出来的小调。
西楼知道那调子,也记得这首歌的歌词,知道她反复哼唱的正是《飞天》中的一段: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流沙流沙满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去散缘如水!
用稚嫩的童声唱出的古曲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有那么一瞬,西楼被这歌声里的悲凉感染了,但是他到底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所以在等待了一会,确定碧落不打算停下唱歌后,西楼开口了:“碧落。”
绿衣的女孩停止了哼唱,转过头来,看见西楼,迟疑了会,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来,仿佛她刚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西家十三啊,看来太子也没事啊,你们都心思来青楼寻乐子。”
西楼心头一跳:“太子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碧落甩了甩脚丫子,扭头看远处:“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从来都孟不离焦的吗?”
“没有,我是被人从江里救上来的,和他失散了。他怎么了?”
“哦,传闻说太子在出巡中遭遇不幸,过世了。”
西楼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可能。”
碧落笑了:“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京城里来了消息,说是皇帝病重,要太子回京,巡国团的人推三阻四却就是交不出太子的人来。你说,这该怎么解释?反正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你们家里,也是混乱得很呢,你不担心吗?”
“我家里出什么事了?”西楼没想到家里也出了事,顿时有些焦急了。
“你家里那些被西兰封印了的家伙,都恢复记忆了。正闹腾呢。”碧落笑道。
“.......兰姐不可能解决不了吧?”虽然不知道原因,西楼觉得西兰摆平这些应该没问题。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不要忘记了,你的兰姐可是你家那个老太婆教出来的。”碧落说:“何况我为了让兰不能来打扰我,多少给她留了点麻烦。”
“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帝陵?”西楼问。他到不怕碧落不说,因为问这个问题,最坏也不过碧落不说罢了。
碧落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为什么?为了寻求永久的安眠啊。”
“别说笑了。”西楼可不信:“你现在也依旧活得很好。”
“你看我像是在和你说笑吗?”碧落用一种大人看孩子的觉得好笑的表情看西楼:“有必要吗?只不过,我的目的没达到,也似乎无法达到罢了。”
“等你也活了我这么久,你就会明白的。不要否认,借尸还魂者,你拥有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坚强灵魂,自然也有机会比别人存在得更长久。”
“不是躯体,而是灵魂。”
“然后你迟早会发现,在这个生命短暂的世界,长久的灵魂是多么的孤单。”
“当活着的目的只能是继续活着,真的,人生真的非常无趣。”碧落说。
“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也不打算理解。”西楼呼出一口气,仿佛突出碧落倒给他的槽:“在我看来,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虽然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非常多,但好的事情也不少。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长久的活着,我会很庆幸。拥有长久的性命,就可以把这世间看得更长久。有机会目睹沧海桑田,坐看人世变幻,也未必不好。”
“........大概吧,反正,我是非得要继续坐看人世沧桑了。”碧落扬头看天:“不想开点,也不行,是吧?”然后她转头,变成一本正经的模样:“你找我什么事?”
西楼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方才的大义言辞不过是他对于碧落的言辞感到不安的一时激动罢了,任谁像他这样,突然接受如此多的坏消息,都不会心情很好的。他只有揉揉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突然看到你,想问一下........看你是否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人都去那里了.......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出海宁?”
“那天的情况啊.......”碧落略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然后道:“你要出去的话,没问题。怎么说你也是夜鬼家的少爷。不过,你不怕我动手脚?”
“既然你这样问了,我还担心什么?”西楼怏怏的说,他现在是在没心情继续和碧落说什么。
回到舱中,西楼让人带他去找段义,却还未来的及推开门,就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
西楼聚起精神,推开门,就看到段义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看见他进来,一脸喜色。西楼楞了楞,就要关门转身走人。段义顿时急得大叫:“等等!帮帮我!这女的要自杀!”
西楼顿住了脚,终于推门进去了。果然段义之所以拉着那女的手,是因为那伏在地上的女人手上拿着破碎的瓷片。
“你连一个女人的力气都不如?”西楼伸手取下女人手上的瓷片,女人起先攥得很紧,却只有一下,就又松开了手。
“你不知道,女人发起疯来,力气可不小。”段义松口气,却发现西楼盯着女人看,脸色古怪,他刚想开口问,西楼就开口了:“碧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