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且说独贞被按在黄包车上,只见一个汉子走到她身边,大声说:“独贞姑娘,不要害怕。我是邵经理,邵三镇就是我。我是奉任少先生之命来请你的。只要你安心在洋行工作,你的爹会得到释放,你也会快活地受用。你先想想,待会儿看你的了。”说完,他一挥手,黄包车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独贞被捆在车上,边哭边骂,边想对策。也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刚出虎穴又入龙潭?那车子进了城,折过两条街,来到西城口。这儿是洋行的库房兼任少先生的居处。大门敞开,车子进去,门又扣上了。他们把独贞从车上抬到任少先生的密室里,松了绳子让独贞坐下。众人退出,只有邵三镇守在门口,生怕独贞逃走。
独贞端坐着,一言不发,里屋的门帘启处走出一个人来。他裘衣线裤,长发压肩,油光发亮的马脸上,隐隐有几个麻子。独贞认得他,这人就是任少先生。他走过来,在独贞对面坐下,龇牙笑道:“伍小姐,幸会。你很会变戏法,到底也没有逃过我的掌心,今儿请你回来,你还逃不逃呢?”独贞呼吸急促,脸色冷峻地对道:“我堂堂正正的退工复学,你们无礼逼我回来,为什么不执行合同的退工条款?快放我走!”任少先生一阵阴冷地笑道:“说得轻巧极了。你不要斗嘴,我告诉你,请你回来没有任何恶意,只要你肯继续为本洋行服务,过去的事,任某一概不加追究。你意下如何?”独贞稳了情绪说:“合同已满期,我该走了,请少先生勿留。”门口的邵三镇跨向前一步,插言道:“合同根本未到期,你……”任少先生挥手示意,他只好说了半截话,识相地走了。
这时,任少先生满脸堆下笑来,轻声叫道:“伍小姐,小美人儿,我舍不得你呀,只要你嫁给我,我马上送你出国,在花花世界里享受!你知道日本多强大,日本的生活条件多优越!”独贞抗声说:“现在的中国也讲究文明了,结婚的事是自主自愿的,我不同意,请勿勉强,如敢相逼,我可以诉诸法律。”任少先生冷笑道:“好好,我不怕你告我,须知这洋行大院里是我姓任的王国,我是王子,我是法律。你想想,在社会上已经取消了你的资格,你还去什么地方打官司?”独贞听了已知话中意识,便默不作声了。任少先生继续说:“我在国外有大片住宅,有最新式的家庭设备,你还是随我走的好。”独贞仍不答。任少先生又往下说:“至于吴香兰,我可以把她甩在内地,只要有你,我可以牺牲一切,你答应吧。”独贞道:“我哪里也不去,我要上学,请放我走!”任少先生听了,忽地马脸一变,说:“伍独贞,你该自量点,好话我差不多说尽了,你还不回头,后果须自负了,为慎重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想好了答复我。”他说罢看着手表报数儿:“一分钟、两分钟、……”他发狂似地号叫着,两眼顿生凶光,灼灼逼人。独贞见了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抖,怒视着准备拼命。忽见任少先生沉声喝道:“伍独贞,对你我已经放宽了尺度,你再不答应我,我崩了你!”嚓地从裤袋里拔出一支短枪来,枪口对准独贞的胸脯,厉声说道:“说,说!”独贞也被激怒了,掠一把飘散到脸的乱发,大声说:“没人性的猪狗,开枪吧,我不答应你!”任少先生见这一招无用,又换一个脸色,高叫道:“好样的,打死你,你倒舒服,现在不是听取你意见的时候,到口的肥肉,我舍不得吐。实话告诉你,我要同你睡,我要和你……”说着便疯狂地拉独贞的手,独贞向后一退,抬手就是一掌。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重重地打在任少先生的脸上。独贞是个体育健儿,手上有些功夫,且又运足了力气,所以这一掌非同一般,把任少先生打得眼冒金星,口吐鲜血。任少先生哪里吃得这个眼前亏?便猛扑上去,独贞退了一步,展开架势迎战。正在这时,只见门外走进一个妖艳的女人,她是任少先生的妻子吴香兰。她一看这阵势,便连声断喝:“不许动手,不许动手!”任少先生像接到圣者,乖乖地收了架。吴香兰指着任少先生说:“你个馋猫,真是胡来!”又向独贞道:“你是谁?怎么被弄到这儿来?”独贞打量了这女人一眼,心里便有了数儿,因说道:“夫人在上,我是走夜路的学生,他们绑架我,又逼我……”这女人一摆手道:“我明白了,我偷听多会了。”任少先生趋步向前说:“太太,你别听她的,她是我们洋行带款逃走的职员。”吴香兰问独贞:“你究竟是洋行的人,还是学生?”独贞说:“我是学生,中途来洋行工作过,现在工作期满,准备复学。”吴香兰“唔”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办好复学手续了么?”独贞道:“还没有来得及,就被强劫来了。”吴香兰又“唔”了一声说:“应节,你该让人家上学,纠缠什么呀!”任少先生说:“太太有所不知:她合同不到期就私自逃走,这且不说,逃走时还拐骗洋行现金,因此捉来审问。”吴香兰问独贞:“是不是这样儿的?”独贞道:“全不是如此。我的合同原是一年,他邵经理改成三年。拐钱的事没有,他们把作废的借条涂抹了,实是冤枉。求夫人为我做主!”吴香兰听了,脸朝任少先生哂笑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吃碗里看锅里,人家是黄花闺女,你想欺负她,我不依!”又向独贞说:“你跟我来,看谁敢动你。”独贞会意,跟着吴香兰出去,任少先生“唉”了一声,跌坐在藤椅上了。
独贞随吴香兰走过库房,进入一个小院落,不期迎面撞见了娅娜。娅娜吃惊地停了脚步,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独贞拉住娅娜的手,随吴香兰进了屋。三人坐定,独贞才把自己的遭遇悲悲切切地述说了一遍。吴香兰很同情地说道:“你不用淌眼抹泪了,过几天我叫他们放你回去。如今还叫娅娜服侍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好了。”娅娜请示道:“太太,贞妹妹住哪里?”吴香兰道:“隔壁就好,你们去吧。”
吴香兰打发走独贞,正坐下休息,任少先生忿忿地走了进来,开口抱怨道:“香兰,你为啥和我作对?”吴香兰说:“你贩坏人家少女,也太缺德了。你国外有老婆,我当了老二,你还想弄老三,老四,弄七房八妾。你也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模样,还贪心不足?”任少先生强笑道:“妇道人家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只知道德行德行。我问你德行有几个角儿?几个楞儿?德行是中吃中喝?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中国有句话,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我之所以富得流油,腰缠万贯,是做一本万利的生意发的。不然的话你可以这样受用么?实话跟你说,我娶伍独贞是假,想和她睡觉是真,她太美了,何况睡了觉又不少卖钱?”吴香兰大吃一惊,反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想卖她,做人贩子生意?”任少先生说溜了嘴,心里后悔,不过面子上还装镇定轻松,忙掩了吴香兰的嘴,说:“别咋咋呼呼地好不好?屎不出头屁打雷,叫人听了去,多不好。小乖乖,我实话对你说:日本正招随军妓,伍独贞可是个好料,举荐她去,她本人可得好薪水,我们也可得酬金。这与人贩子不同,别声张,坏了我的名声。”吴香兰似懂非懂地说:“你何不早说?”
任少先生说:“这时说不为晚,小乖乖,你准我睡她一夜吧。”吴香兰变着脸说:“不行。伍独贞我一看就心爱,留下服侍我。等我腻了,再随你的便。”任少先生嘻嘻道:“你也是个醋缸儿”说着往外走去。吴香兰冲他道:“我是醋江醋海,一辈子你也别想沾她的边儿!”任少先生最怕吴香兰,原因有一条:就是他年龄大香兰一半儿。亏了这一点,独贞才得以保住贞洁。
再说史刚嶂科长开完会回家,就往地下室跑,见不着独贞,就知道不好,干娘告诉他:“霞姑娘放她出去了。”史科长等史霞回来。工夫不大,史霞哼着歌儿回来了。史科长叫住她说:“霞,我买一件好东西,放在地下室里,你随我来看。”父女两人走了进去,史霞拉亮电灯,不见有什么新鲜东西,因问:“爸爸你让我看什么稀罕物儿?”史科长未语三分气恨声道:“好你个臊东西,如今大了,竟敢管到爸爸头上来了。我问你,独贞哪儿去了?”史霞道:“我放走了。”史科长问:“放哪儿去了?”史霞淡淡地说:“交给了邵三镇了。这有什么不好?她自往网里撞,我们又做了人情。”史科长不待她说完,就截住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费了许多周折,才给你物色个好后妈。你把她放了,还把爸爸放眼里不放?你不把爸爸当爸爸,爸爸也不把你当女儿。史霞,你还我一个伍独贞!”看史霞不答话,又恨声道:“没你妈了,你知道我怎么把你拉扯大的?如今你已结了婚,只管你自己快活,把我的孤苦竟忘了。史霞你说怎么办?”史霞赌气道:“一个伍独贞有什么了不起?她不会飞上天,明儿找她回来还你!”史科长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她这一去就是羊入虎穴,啥时也见不着了。”史霞赌气道:“为一个伍独贞,还值得失惊打怪的,以后我找个好的还你,可使得吗?”史科长怒道:“以后,以后,过不完的以后。以后到哪年?今儿个就还!”史霞也气愤愤地说:“今儿个要,今儿个偏没有,即使有也不给你,你总不能抓着人来顶缸。”史科长大怒,忘了她是自己的女儿,便抢上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使劲按住,口里喃喃道:“我养你这么大,顶个缸也该的!”二人挣扎一阵,史霞挣脱了,退到墙边,气咻咻地望着爸爸说:“你是什么爸爸?要奸自己的女儿,乱弹琴!好啦,你想娶老婆,没那轻巧事,白日做梦!”史科长听了这话,似一盆冰水灌顶,幡然明白了,羞愧得结结巴巴地说:“我错了。”史霞得寸进尺说:“眼下要过年,前进快回来了,这里用不着你,你搬科里去。”说过蹭蹭地走出地下室。史科长懊恼的苦睡了两天。
过了一天,晚上,史科长刚刚端起饭碗,史霞陪着王前进并肩走了进来,父女见面,旧事浮现,史霞敛笑,脸变着命令似地说:“你吃了饭就住地下室,前进不走了。”王前进不好意思嗫嚅着,史霞拉住他说:“咱们是放了鞭炮过了明路的两口儿,锣鼓不是偷打的,比不得趴灰、养汉、干见不得天的事!”史科长明知这话是敲打自己,矬人理短,只得忍下,和王前进搭讪几句,灰溜溜地走开。
这一夜,史霞、前进恩恩爱爱,说不尽的情话。王前进说:“我们已经三年学满,单等领取文凭了,我一毕业就回来,你要提前找县长给谋个职事干干。”史霞拍手道:“太巧了!要胜海与美芳一结婚,什么话都好说了。眼下怎么给他二人牵线搭桥?明日我找美芳,你找胜海。”王前进说:“找美芳作什么用?人家立等着呢!难在胜海身上。”史霞道:“在学校你怎不提?”王前进说:“怎么不提这宗事?可胜海心真,他说他要独身,死活不答应。真叫人开口不得。”史霞笑了,说:“我不想信他是一个柳下惠。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他以为,独贞的尸骨未寒就议亲事,招人非议,所以才打出正人君子的岸然气概,真实的是,他也是人,七情六欲俱全,也是架不住那一颦一笑的招数。”王前进说:“也许你说的对了。”当晚无话。
次日,王前进与史霞正吃早饭,吴美芳就推门进来了。院中停住车子,前进、史霞一齐迎出门外。史霞便添了筷子、汤匙让饭。吴美芳苦笑说:“我心里闷闷的,哪里会吃饭!”说时用手接汤匙。王前进忽然发现,吴美芳右手中指缠着很厚的纱布,隐隐渍出血来,因问:“你的手指怎么了?”吴美芳道:“是我往墙上打钉子,滑了锤儿打伤的,还渗着血呢!”王前进微笑道:“痛不痛?”史霞对他说:“废话,伤了皮肉,哪有不痛的呢?”王前进拍手打掌,乐得只跳,笑着说:“伤得好,伤得好,这血决不白流。”说得史霞、美芳都怔了。史霞质问他:“你说说为什么血不白流?你不同情人还气人,岂有此理!”王前进笑个不住说:“吴小姐,你的姻缘大致可成了。”这一说,吴美芳早已明白几分儿,史霞还是不解。王前进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用这血去感动秦胜海,这叫苦肉计吧?”史霞一下子明白了,笑道:“芳姐,恭喜成功,来快吃,我叫干娘再烧两个菜来!”说完出去,不多时端来一个鱿鱼片、一个三鲜汤。三人一头大吃一头合计。吃完饭,吴美芳兴冲冲地回家去了。
史霞说:“明日发请柬,用老头子的名义……”王前进懵了,因问:“谁是老头子?”史霞扑哧笑了,说道:“老头子就是我的爹!”王前进越发诧异道:“你怎么改叫爹了?”史霞自悔失言忙掩饰道:“叫爹叫爸一个样。他太对不住我,连嫁妆也不买,我生他的气。”王前进连忙劝道:“这个态度可要不得,且别说他是你的亲爸爸,即使别人也有用着他的时候儿。相与个人开条路,得罪个人堵一道墙。他的财产以后给谁?他就是打你骂你,你只管笑脸相迎,讨他的欢心,他一阵高兴什么都舍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亲爱的,你说是不是呢?”史霞无心纠缠这些,因说:“对的,对的。”又说:“话说远了,我的主意就是……”接着咬耳朵嘀咕了一阵。王前进拍手道:“妙。这一着棋走得好。棋走活了,即使以后有些干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愧是个女诸葛!”史霞撇嘴说:“别夸我,这些都是干娘的主意。这次又挨老色鬼的骂了。”王前进又懵懂了,急问:“谁是老色鬼呀?”史霞扑哧笑了说道:“还不是我爸爸!你看他要招独贞给我作后妈,荒唐不荒唐?”王前进听了喝倒彩说:“呀!黄鼠狼真要吃天鹅蛋了,怪不得你刚才那么大的气!”两口儿调笑一阵,接说:“别谈闲话,言归正传。明日就试着办,多几个凑热闹的才好。”史霞“唔”了一声说:“好吧。”王前进直打呵欠,二人才安息,无话。
第二天一早,史霞去科里叫开史科长的门。史科长面有愧色,尴尬地说:“有事么?”史霞一团和气地说:“爸爸。咱俩咋儿的事一笔勾销,说眼下的,今儿个我想请爸爸给我们出面开个会。”史科长莫名其妙地说:“开什么会?”史霞嗤地一笑说:“爸爸,你咋这样健忘?我和前进挤弄独贞就是给美芳排除障碍,如今机遇已到,所以叫你出面撮合一下美芳的婚事。”史科长听如此说,才放了心,忙说:“好好,用不着大动干戈,不过吴县长是个烈汉子,该小心些,我牵个头,叫前进主办,出了漏子我来补。”史霞撒娇说:“你真是个好爸爸。这事办好,往后升官的日子多着呢。”说了就走,到门口又回转身叮咛:“打电话给吴县长,告诉他,他的女儿要结婚了。”史科长点头应着。
史霞回家就问王前进:“胜海这方面怎样?”王前进说:“我说人家吴美芳破指表决心,胜海也很感动,他明日来赴会,到时候来个硬八分,不怕他不就范。”史霞赞道:“极好极好,我这就发请柬去。”说罢她赶到科里,叫史科长派人,分头送出。
过了一天,上午,吴美芳、马贵芝、马贵才、孔令生、于海燕、高红民、傅娜、程美丽、刘翠花、和玉珍、赵老师,还有收发姜彩,美芳的妈何太太,美丽的妈张淑兰也都坐车到了。史家庭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红灯高挂,彩带漫飘,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堂屋里并放着三张八仙桌,桌上堆着糖果,点心、花生、香蕉、桔子等一些应时的干鲜果品。大家围坐定,说笑吃果子闹了半天,史科长才衣冠楚楚地走了进来。大家起身寒暄后归坐。史科长笑吟吟地说:“诸位,今日请大家开个茶话会……”大家鼓掌,接着说:“这个会的中心就是我受县长大人的委托,给美芳小姐主办婚事---时兴的新式结婚典礼。不过新郎胜海心眼太古板,当他听到吴美芳断指矢志才感动得回了头,深悔以前的不恭。好在你们有的是长辈,有的是同学,少时他到了,都谏劝谏劝,务必圆满完成这任务。目前他们都已大学毕业,毕业结婚,双喜临门。”众人拍手欢喜地说:“史科长真好!”史科长也谦虚了一番道:“我声明一下:这是年青人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动手办,我不过是压阵指挥,晚上请大家吃喜宴!”说完离位到别的屋里休息去了。众人都散坐说闲话,单等吉时到来。这时王前进跑进屋里,向客人敬烟散喜糖,还嘻笑着说:“我跟史霞也恋爱几年了,今儿我俩也趁这个场子典礼典礼,请大家赞助。”听了这话有人笑道:“这原来是双拜堂呀,今日见识见识。”于是大家喧闹起来。
正闹着,马贵才偷偷离位向外走,高红民见了也尾随出来,到大门外,紧走几步,赶上了小声问:“你逃走么?”马贵才冷笑道:“没味儿还是走的好!”高红民说:“你怎说这个话?结婚是大喜事,莫成你也动了心,你报名弄个三拜花堂好不好?”马贵才哼了一声,没做声。高红民佯作不解问:“哼个什么?好得很!”马贵才又冷冷一笑道:“王前进、史霞三年前就躺一张床上了,胎也堕了,如今还要典礼,活装蒜!”高红民拍手大笑道:“你懂得什么?上一回叫试婚,这一回才是正式的哩。”马贵才捅他一拳,猛地向外一指说:“你看新郎官来了。”便迎住胜海说:“恭贺老兄大喜!”胜海立住脚,认真地说:“不要胡闹,我心里很不平静。”马贵才道:“既是不平静,何必来做新郎呢?”胜海听说,脸上飞红,高红民连忙打圆场说:“大喜日子里贵才你净说道二不着两的话。胜海兄休得听他胡说!”胜海红着脸说:“我与美芳实在没有感情,压根儿也想不到她竟断指血书,叫我弄得骑虎难下!今日我是来致谢意的,别无他意。”高红民劝道:“人家既这样待你,你也无法挑剔了。”马贵才道:“配不错对儿你就去吧,客人都等你哩!”胜海诧异道:“你俩哪儿去?”马贵才戏说:“按理我该去,不过他们弄一对猴子,耍猴戏我就厌了。”说完一拱手去了。高红民陪胜海进院。
当下院里人正忙,贴喜联,收拾洞房。正房是美芳的,左房是史霞的。最最出力,满头大汗,用手一抹变个大花脸的是孔令生,他把大家都惹笑了,做着鬼脸儿说:“你们笑什么?反正没份儿。”说了吐吐舌头,很是滑稽。这会儿大家才看见胜海来了,站在院中大树下出神,于是吆喝一声,把他拥至休息室里。只见史科长进来,坐在胜海身边,低声说:“如意么?”胜海苦笑道:“有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史科长说:“不,你该很如意,美芳的人品才学是难得的,特别是她对你的忠贞之爱,足可感天动地,千古罕见。你们学业已成,结婚之后便可取长补短,切磋切磨。此事吴大人亲自委托于我,我才越俎代庖,为你们主婚,你就快快更衣,典礼马上开始!”胜海听了起身要走,史科长故意发怒说:“这个黄口孺子不懂得什么,我替你父操办大事,你还耍牛劲,真真太凉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