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比方说诸葛孔明,或者周公瑾。
火龙会的收服,已经犹如探囊取物---树倒猢狲散的结果比较难看,所以那
帮孙子乖乖来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他现在不需要过多地费什么心思,他需要
风雅地呆在家里,与娇妻美妾赏花观月。
虽然他从小就听过老头子给他讲的适可而止的道理,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
了;他想要得更多,除了火龙会,还有和合堂,甚至那块神奇的飞鱼玉佩。他知
道,古人就有得陇望蜀的念头,也有“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雄
心壮志...
火龙会的据点,城西边靠山的那处闻名遐迩又臭名昭着的大宅子,终于在熊
熊的烈火中,慢慢化为灰烬---闻讯而至的老百姓,只是远远地观望;虽然没有
人大声嚷嚷,或者故意起哄,但也绝对不会有人去救援---但是他们的心里,这
样一座邪恶而残忍的堡垒,早就该被上天所惩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理是严峻的,是不容任何人
的辩驳的,所以说真理又是赤裸裸的。
令人感叹的是,火龙会成天干的都是伤天害理而见不得人的事儿,现在刚好
也倾覆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木森记”棺材铺的林老板,虽然是低声而和气地为火龙会的人办理丧事,
可是他心里翻来覆去就是上面的那几句话。从火龙会的废墟中逃生出来的那几个
恶棍,现在就刚好哭丧着脸,请林老板帮忙---火龙会的人,欺诈勒索平头老百
姓,已经习以为常了,想不到到头来,还要向林老板赊账为丧命的那些人买棺材
,安顿后事---这些王八蛋一定是忘记了,林老板的兄弟因为欠他们的大耳隆利
滚利,不久以前就惨死在火龙会的火把之下。
人的脸皮厚起来,真是可观---树无皮则不活,人至贱则无敌。
看着那几个火龙会的丧家之犬,跟着自己形影不离,有的甚至还为葬身火海
的“兄弟”留下眼泪---林老板有说不出的厌恶,“你们不要跟着我---我拉@屎@
很@臭的!”
他知道,这些一夜之间变成一无所有的恶棍,是完全不能相信的,包括他们
那鳄鱼般的眼泪---他们还在纠缠,只不过是想借一点银子,妄图东山再起,以
后照样还会鱼肉老百姓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所以他壮起胆来,使劲地推开不断地往他身上贴着的人---然后,他被一把
剑勒住脖子---这帮无@耻@下@流的东西,林老板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心理面已经
发誓要跟火龙会所有的人的母亲,或祖母或十几代以上的祖母,发生男女关系。
可是他感觉好奇怪,他身后的人,居然散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香味---肯定
是那种女人的脂粉香,火龙会的人,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脂粉香的!
然后林老板的眼角瞥见火龙会的人,做鸟兽散---可是自己这样一个良民,
居然只能束手待毙。
世上的事情,总是变幻莫测,就像天上的风云。林老板这会儿连老天爷都诅
咒上了,大意是他愿意成为玉皇大帝或王母娘娘的亲爹,并代行其性@义@务---
虽然他也清楚,要实现这样的愿望首先得自己进了棺材才可以...,然而,他即
便没有亲自进过棺材,可是他见的进过棺材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好像也并不
害怕。
还好他暂时无须勉为其难的去做这么多,因为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在眨
眼间已经飞了出去;然后他瘫倒在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侥幸---死,或
许并不难,难的是死之前的那份煎熬。
林老板感觉他一辈子也未发生过的倒霉事,在这半个时辰里,几乎一起发生
了---然后他看见徐天支着剑,顶在刚才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女人的喉咙
上,以至于他还饶有兴趣地观察起这个女暴徒---飘逸的长发,惨白的脸,苗条
高挑的身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老板这时就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想到了
很多,比方说,以后再也不要象过去那样,一两一钱,一分一毫地攒银子,而是
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喝好酒,玩女人。
“林老板,请你到外头呆着,我有话要问这一个女人。”徐天似乎很平静,
一如往常地跟林老板说着---这名本县名医的公子,林老板自然很熟悉,这是由
于他们的业务关系而决定的。比方说,林老板会比较经常地去巴结徐河,如果他
听徐河说有某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就赶紧跑回自己的棺材铺,准备寿材---在别
的棺材铺老板获得生意之前,他已经把生意都做好了---虽然徐河很厌恶他,但
是也没有办法。
总算是林老板见过的世面很多,所以并没有因为沉迷于那个女子的美貌,而
忘记自己的险境---他迅速地离开,然后不忘将门轻轻掩上。
“你闯进徐家村图谋不轨,但是并没有杀人防火,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我并
没有想为难你什么---但是你在村东边杀死了徐广和碧草,如今又窜到火龙会的
地盘来,并且落到我的手里,只能怪你不走运---我不会为难你,但是必须将你
送到县太爷那里治罪。”
“我跟火龙会的人,毫无关系,这一场火也不是我放的。”九妹的话虽然很
大声,但是隐藏在话里的悲愤,是显而易见的---这反而让徐天有些讶异。
“那么徐广和碧草的死,与你没有关系吗?”徐天有些可怜她,然后他又为
自己的妇人之仁而惭愧---所以说,只有男人才会有“妇人之仁”,而女人不会
。女人虽然不擅长讲长篇大道理,但是她们依靠女性的直觉就可以做出出人意料
地准确的判断,然后予以实施。
“徐广的死,丝毫跟我没有关系---他是活该。”一个女人对利用不正当手
段,玩弄过自己的肉体,或者精神的男人,发出这样的愤慨,似乎也值得同情。
“那么碧草呢?”徐天虽然无法确定徐广的确切死因,但是他想了解更多的
真相。这个道理很简单,发生在徐家村的命案,跟徐家村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撇
开讲的---就算这个徐广浪荡无稽,可是他并没有犯了死罪。
九妹没有做声,突然又叫道,“你杀了我好了!”一个女人,哪怕是一个妓
女,也不愿意自己的肉@体@交@易,被拿出来详细的剖析或评定。也就是说,即
便是一个下贱的妓女,也有她们的尊严---虽然那些x完就提着裤子走人的男人,
或者x完还要踢上两脚的男人,永远不承认她们这些可怜的想法。
林老板从门外推开门,钻进脑瓜子来,看了一下,然后又将脑瓜子缩回去,
然后又将们掩上。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也不例外。
“碧草给我下了毒,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徐广是她杀的,与我无关...那个
臭婊子见我中毒倒地,就想杀我灭口。”九妹从恶毒的辩驳,转而成为控诉---
就像一个指挥员眼看自己的队伍就要被打垮,这时他看见自己的人突然将旗帜插
上敌人的山头,马上就要吹起冲锋号。
“碧草最终还是被你杀死---她的毒药没有毒死你,但是你的剑,却将她杀
死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公义,谁也不能幸免。
“她是想毒死我在先---能怨我吗?”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
这样的道理,是一时半会儿拎不清,所以徐天只好沉默了一下。
“武夷派的掌门刘路,是你什么人?”“我---丈夫---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
小人。”“他原来是你师兄?”“他杀死了我爹,夺了武夷派派;我为了复仇,
假意嫁给他...”“后来你们有了孩子?”
九妹痛哭。“这个畜生---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已经决心连杀父之仇都差一
点忘掉...”“可是他始终不敢忘。”“是。”
小玉踢开门,冲了进来---一个女人,可以为她心爱的男人冲锋陷阵,赴汤
蹈火,这是绝对无可置疑的事儿。但是她有些呆住了,平时文质彬彬,以理服人
的天哥,居然捏着剑,直顶着一个柔弱女子的咽喉。所以说,我们经常看到的“
真相”,往往不是真的“真相”。
然后小玉开始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指控和审问,还有一些激愤的自辩与反驳
。
---但是小玉算得上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她也很快地就弄清楚了事情
的来龙去脉---只是一个妓女在坦白和叙说她与一个嫖客和另一名妓女的生死奇
遇,很大程度上,使她害羞,惊讶,愤慨...但是她又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她心
爱的人。
“你可以杀了他。”“我跟他已经有了孩子---本派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作为人质...”“什么人质?”“他把我的孩子们
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逼着我四处找飞鱼玉佩,我...”
九妹开始痛哭,这一回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人遇上她这样的惨状,不会痛哭
流涕的---只是她现在作为一名杀人嫌疑犯,应该更加有理由将不利于自己的罪
名和谴责,努力地洗刷...同时,她当然也看见了一名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在场。
也许只有悲痛的哭声,才能够帮助她脱离被送上刑场的厄运。
小玉开始同情九妹的命运,她岁数实在太小了,还不知道太多的江湖的险恶
和人心的不轨。
九妹从小玉下垂的剑,看见了自己脱困的希望,因此她的哭声更加猛烈,以
至于林老板又一次探进头来,并且距离他缩出头的时间,显然比上一次要长得多
。
小玉开始抹泪。这就像一名刚刚进入戏剧学院的小女生,看见老师惟妙惟肖
的哭戏,于是痛哭了一天零一夜。
“没有飞鱼玉佩,他也可以过得很好。”“都是那个狐狸精害的...你干脆
杀死我算了---我也不想活了!”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在说出不想活了的时候
,那当真是束手无策了;而女人则不同,她们在说出不想活的话的时候,她们实
际上在想,“我该怎么活下去?”
徐天收回他的剑,这样的公案,不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可以厘清的---他也
不是衙门里的人,无法对九妹做出正确的审判。
小玉已经完全入戏了,也许是她面对的演员的演技太过精彩的缘故,抑或是
因为九妹的身世实在太可怜的缘故---所以她居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九妹
控制住---当你不经意地忽视毒蛇的威胁时,它可能在瞬间就要了你的命。
---九妹忽而夺了小玉手上的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她的脖子上。
“九妹,你马上放开她,我可以暂时给你一条生路---你应该明白,即使你
挟持住她,我仍然可以在你动手之前,要了你的命!”
九妹有点不相信,她也不想杀死小玉,但是这是她唯一的脱身机会,所以她
把剑轻轻一拉---细细的血丝开始从小玉雪白粉嫩的脖子上冒出...
徐天不再多言,面对一只困兽,是没有办法跟它讲道理的,所以他将手上的
剑鞘一甩...
剑鞘飞过九妹的头顶,直插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鞘还
在墙壁上微微地震颤,然后她看见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从头顶飘过自己的眼前
,缓缓地落在地上...
九妹不由自主地丢下手上的剑,然后迅速地转身---当她跨过门槛时,还不
忘一脚踢在林老板的身上---有些人看见他人落难,或者听到他人的难言之隐时
,比自己得到幸福,比自己获得快感,还要舒爽得多...
然后,林老板的肥硕的身体,远远地落在一丈以外的马路上...
小玉靠在徐天的怀里,像是要立刻瘫倒在地,也许是因为仓皇,也许是因为
失血,也许是因为幸福...
整个侯官县城,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的混乱---就算这样子的困境还没有使王
知县失去乌纱帽,也已经让他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倾诉。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的严
令彻查拿办的公函,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虽然他自己也给麾下的里正保甲
发过更多的诸如此类的公文。
还好象他这样的老官僚,自保还是很有一套的---只可惜了那些被大部分人
斥为“王八蛋”的银子。这好比一只猫,不管从多高的高处跌落,总能够在落入
尘埃之前,稳稳当当地四脚着地而不至于摔伤。
王知县接待了郭恢,这个持有福州将军令牌的人---从上边来的人,都是上
司...作为下属官僚,应该很明白这样的道理。然后他不得不把林楠和陈桦两个
得力助手,交给郭恢辖制---虽然他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官大一级压死人的
道理,他还是明白得很。
和合堂现在已经尽显一副没落凋敝的景象,就像一个濒死的王朝的废墟;但
是,这并不代表这里已经无人问津。这就好像一个长满荒草的坟墓,也许还不时
地发出某种类似于死尸脓水的那种恶臭,但是它的内部也可能藏有大量珍贵的殉
葬品。
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有几个新亡阴魂来到阴间准备报到,结果来了阎王爷
爷的命令,说,必须也只能够留下一名魂魄上天堂,其余的全部下到地狱受苦受
难。但是应该谁有资格去天堂呢?
几个阴魂就自顾商量起来,当然大家都不愿意堕往炼狱,而是希望上天堂。
这时,有一名冤魂说,他自己愿意下地狱,不愿意跟别人争。其他的人自然很稀
奇,就问他为什么?他说,天堂上没有金山银山,没有美人环抱,没有吃酒赌博
,而这些地狱里全部都有。大家于是争先恐后地放弃去天堂的机会,而努力争取
去地狱的机会。---然后那个狡猾的魂魄顺利地迈向天堂。
和合堂的会厅里一片寂静,不少的地方横挂着蜘蛛网---但这并不代表这里
已经无人愿意光顾。
当郭恢等三人进了会厅,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居然端端正正地坐着几个人
。一名锦衣卫,一名太监,一名道姑,一名镖师,还有一名背着药箱的先生。林
楠和陈桦是名满八闽的神捕,并且两人以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完美合作,令本
省的匪盗惯犯闻风丧胆---但是这些人依然不为所动,有的人甚至连眼睛都闭了
起来。
这里所有的先到的人都不吭声,都对其他的人熟视无睹,这就好比一家商行
的各位伙计,每个人都认为掌柜的跟自己最铁,只有自己才跟掌柜是患难与共的
生死至交。
就算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人,可是窝在这样一个破败的,近似于
鸡不飞狗不叫兔子不撒尿的荒凉的地方做什么呢?
有人说,大鱼已经身受重创,卧病不起;有的说,大鱼已经被杀手所杀;有
的说,和合堂实际上已经崩溃解体。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愿意说出最后一句话
,那就是:价值连城的飞鱼玉佩正在和合堂这里。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当一个地方什么鸟都有,
这片林子很快也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当徐天走近这所剑拔弩张的会厅,不少人暗暗地笑了---这种笑可以以一句
诗来表达,那就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先来的人总希望凡事要
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而后来的人,总希望凡事譬如积薪后来居上。
每一拨人都希望事情照着自己的想象或自己的规矩来发生,只可惜一个锅盖
是不可以盖在所有的锅的上面的。同样一个道理也往往不能说服所有的人。
大鱼终于出现,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两人抬的软椅上,脸上挂着与当时气
氛完全相反的微笑;在他的身后,有一名帮众紧紧地握住大鱼的那杆非比寻常的
长枪--这直接说明了他老人家不但健在,而且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一切的谣
言都会被事实真相击得粉碎。
然后会厅里的人,都可以从外头喧闹嘈杂的动静中,感受到全副武装的县衙
的衙役业已将这处会厅团团包围。然后这帮人走得一个不剩。王知县并没有叫他
们杀人,甚至都没有叫他们抓人---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蝗虫也好,蛟龙也好
,祸害也好,只要不是出现在他管辖下的候官县,就可以了。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回答“粉刺长在什么地方才不会烦恼”时,说,“他人的
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