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彪正躺在六姨太的床上。绸衣锦被,华丽而精美的木雕床,使他感到愉悦
---虽然男人趴在女人的身上时,往往是心无旁骛的;但是他一旦完事就会暂时
对女人的肉体产生抗体,转而享受起这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所以他甚至将眼睛
都闭上了。
六姨太坐在梳妆台边,细细地打理自己,乌黑的长发,娇艳而略施粉黛的面
容。女人对自己的容貌的珍惜,远远超过所有男人的想象---很可惜,这时候的
男人只会昏昏欲睡,再美的女人坐在身旁,都不会令他注目。
所以六姨太有些愤怒。但是她又努力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一个聪明的女人
,总会知道体贴对男人的重要性,更知道这种体贴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女人自
己好,为了让男人更多地关心身边的女人和这个女人的感受。
“火龙会的人找过你?”“是的。”“你打算怎么应付?”“...”“说话
。”“...”
六姨太放下手上的木梳子,拢了自己的长发,重新做到李彪的身旁。男人总
是男人,不管多么美丽的女人,不管多么美好的女人,只要一朝得手,就没有可
能再保持未得之前的那种对这个女人的高度热情。
“你不会是现在就觉得功成名就了?”“没有。我还需要得更多。”李彪开
始抚弄六姨太身上的肉,也许是对她的一种安慰,也许是对自己的成就的一种回
味,也许什么想法都没有---这好比一个男人很喜欢钱,很喜欢玩弄一张数额巨
大的银票,但是他不会对这张银票本身产生感情。
六姨太重又放开自己已经拢起来的长发,这样,垂下的发梢,很快地摩挲到
李彪的鼻子;然后他打了个喷嚏,坐了起来。
“你害怕尚威武馆的人?”“...”李彪没有应声,如果说“没有”,不但
六姨太不相信,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我需要一些银子...要先打发几个人。”“是县太爷吗?”“...”“是县
丞大人?”
李彪没有吱声,并且躺了下去。这些事情还需要问吗?民不与官斗,自古就
是这个理---尚威武馆再有派头,也不至于跟衙门的人作对,除非他们想造反。
“张口就是银子,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你张口不提银子,可是你
费这个心干嘛?”六姨太噎住了。
男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女人不把身子交给他,他就不把这个女人跟自己联
系到一起,整天视若罔闻;而他一旦得到这个女人,又会心不在焉,大有功成名
就,马放南山之感,甜言蜜语消失了,温柔体贴不见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要她面对的男人没有厌恶他,那么自然有个最迅速有
效的办法让他立时有所反应。
六姨太在他那里使劲掐了一下,然后在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佛@教里有棒
喝顿悟之说,与此时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有些男人就是喜欢自贱---
这也是大部分女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李彪果然爬了起来,然后将六姨太摁倒---实际上他不摁倒她,她也会自己
倒下去,有些女人正是如此。
当两人重新赤裸相对时,又是一场大战。只不过当李彪想进入到某个温暖的
所在时,六姨太紧紧地夹住她的大腿。只有这时候男人才会最清醒,最温柔,最
体贴,关键是最听话。
“和合堂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李彪不得其门而入,报复地在六姨太的
大胸脯上使劲的揉面团---虽然这个面团揉得再均匀,也不会想到把它蒸做馒头
来吃。
“大鱼有几个案子还在县太爷手里,只要我们能够揪住这几个把柄...就不
怕他不听话。”
“要多少银子?”“...”李彪没有出声,不管怎么样,这不会是一笔小数
目---如果县太爷本身就想敲诈大鱼,那么李彪这里要付出的银子,就会更多。
六姨太捉住李彪的手。“你说个数目。”李彪生气了,干脆就想翻身下来-
--说实在的,要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已经到手的女人,永久保持未得手时的那种无
时不刻的谦让疼爱珍惜,只不过是女人最愚蠢的几种想法而已。
六姨太保住李彪的腰,不让他脱身---其实这时候身边的男人不辞而别,对
女人来说,打击也是很大的,起码感觉起来也是很不舒服的...然后她将大腿也
分开了。谈判条件开得太高,是使谈判破裂的首要原因之一。
“五千两。”李彪进入状态,闭着眼睛喃了一声。“这只吃不饱的老虎!”
“你有把握吗?”“有,我找了不少的人...他胆敢不答应,末日也就到了。”
六姨太不再说话,因为她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再聪明的人,再奸巧的人,
再有野心的人,到了这样一种时候,都会脑袋麻痹,精神恍惚。另外,身材干瘦
的李彪,他身上的那方面的力量确实使她惊讶而着迷。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当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时,他们分别就是一个男人,
和一个女人。
不是真心相爱的男女,为了某种利益,也可能如胶似漆地结合在一起;而真
心相爱的人,也不一定就能够厮守终身---有时还只能够象牛郎织女一样,遥遥
相望。这也许就是人性的某种悲哀吧。
可是李彪和六姨太一定没有时间分析这些无谓的理论,因为身体的搏斗和愉
悦,同样是是男男女女忘记人世纷扰,荣华富贵的良方之一,就像直爽的人经常
讲的那样,好好看看,少废话,多办正经事儿,o(n_n)o...
王家茶楼的老少仆役,已经渐渐地把李彪当做自己的新主人---象王掌柜这
样的一个已经往生西天的掌柜,是没有办法可以依靠的。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掌
握别人的命运,并且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话,最好还是安安静静地接受
别人的安排。虽然王家茶楼的名号仍在,虽然茶楼里还有象王太太这样伺机夺权
的人,可是,在外人看来,王家茶楼现在只剩下那张巨大的,而且显得怪异的招
牌---“王家茶楼”,不属于李彪。
来来往往的路人,瞥着那块招牌,只恨不能代替李彪,将招牌中的那个“王
”字抠掉,重新刻上一个“李”字---许多人也有过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毛病
,特别是那些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的有心人。
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将李彪看得更清楚---一个人的野心,也许是他人所
难以想象的,他还要取代大鱼,成为和合堂真正的当家人。但是他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臣服于首领多年的部下,内心对“背叛”这两个字,有深切的不安。
李彪最初的想法也许很“纯洁”,不过是想取代那个“不幸”死于非命的王
掌柜,成为俊俏可人的六姨太的闺房幕宾罢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只
不过是轻而易举地获得的一个小小的成果之一;茶楼巨大的财富,对他已经唾手
可得---很多的位列三公的国家重臣,他们最初也不过是想拿着五斗米养家而已
;很多的权倾一时的大奸臣,最初的想法,只不过是多捞些银子,在倾轧纷争的
庙堂里,维持自己和门生的地位,或者让自己的女儿或孙女不至于被皇帝抛到冷
宫而已;很多冷酷而残暴的独裁者,他们最初的想法,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而
已。
这也好比一个居心不良,或者贼心未泯的男人,偶然发现高不可攀的美女,
居然对自己的轻薄视而不见,或者欲迎还拒---于是,有了贼心更有了贼胆。
或者像一个小心翼翼地拉帮结派,残害忠良的奸臣,发现巍峨庄严的庙堂和
貌似不可侵犯的“忠臣”,居然可以随意践踏---于是野心迅速膨胀,国家神器
,玉玺妃嫔渐渐纳入他的眼帘,比如董卓,比如曹操,比如赵匡胤...
于是李彪开始在和合堂收买人心,安插心腹。他或许不清楚“周公恐惧流言
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这样的古语,但是他做得很好。
大鱼虽然看着自己的心腹,一个一个暗暗地倒向李彪,或者暗通款曲,但是
他不能轻举妄动。他现在还需要李彪,需要他的银子,从六姨太那里弄来的银子
,用来维持和合堂的生计。每个人都有东山再起的想法。虽然为了忍到这一天,
要付出心灵痛苦的折磨。所以他只能对李彪的横行或犯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李彪并未满足。这也好比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即使已经控制了朝政,但
是他的内心还是不能满足---他已经象瞄准下一个狩猎对象那样,死死地盯住那
张滚烫的第一把交椅。
火龙会的人等着尚威武馆的人来救急,但没等到;然后李彪在大鱼的默认下
,迅速控制住那些散兵游勇并重建火龙会。
孙信看着到手的肥肉落于他人之手,不由地对他的父亲的迂腐感到愤慨。他
的心情,只有“宜将剩勇追穷寇,莫钓沽名学霸王”这一类的名句,才可以贴切
地予以描述。
大鱼见李彪去了火龙会,对这个心腹之患的痛恨,终于可以稍稍地缓解一下
---很多人都以“眼不见心不烦”来蒙蔽自己,得过且过。
城西的万宾楼一阵人声鼎沸,楼外的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射进楼内
,更烘托了这里浮华沉迷的气氛。万宾楼自开张到此,从未有过今天的盛况。
万宾楼在候官县那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堂皇之所---来自省城的显贵
巨贾,名门之后或者风流雅士经常充斥在这里。万宾楼赌桌边上站着的,都是远
近闻名的美人;在赌桌上拾掇忙碌的,都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荷官;在赌桌边见
证的,都是省城来的最有声望的名士豪侠。
可是今日的盛况远非他日可比,一是豪赌的对手,分别是和合堂的四当家李
彪与尚威武馆的馆主孙信;二是赌桌上的各自的筹码不是五两五百两,而是五万
两;三是两个对头都是有备而来,李彪这一边,是本县着名的美女六姨太,亲密
跟随,而尚威武馆这一边,则是是威震一方的孙诚亲临坐镇。
作为万宾楼,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它请来了两大美女,名字分别叫米秀秀和
张雪花---据说是来自于秦淮河最当红的美女。雪中送炭的情景,人们不常见;
但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人们很乐意做。
豪赌加上美女,也许是每个男人心中最刺激的事情吧。
孙信的内心自然是愤恨无比。俗话说,夺不能夺要饭的乞丐钱,坑不可坑婊
子的卖肉钱。万宾楼虽然挂在他人的名下,可是确确实实是属于尚威武馆的财产
---而李彪正是冲着这作为尚威武馆的支柱之一的万宾楼而来的。
火龙会的人对万宾楼是不得其门而入---放高利贷的进不了赌场,那得少掉
多少好处。李彪知道唯有一搏,才可以真正地控制火龙会的人。另外,单单是万
宾楼里头的当红姑娘,就可以给万宾楼日进斗金---这麽多的好处,换了他人也
会流涎三尺的,何况是野心勃勃的李彪---问题在于谁有这样的本事和气魄向尚
威武馆挑战。
十赌九输,大家都知道这样的道理---但是人们还是经常在赌,虽然有时是
因为贪婪,有时是因为无奈。人生无处不博---只不过在赌场里,人们是把白花
花的银子或成叠的银票,公然展示而已。在这豪华的万宾楼,也不知道有多少他
人的妻女,因为几张牌,就变成卖身的妓女,或者下贱的奴婢。
现在赌局即将开始,好色的男人已经将热切的目光,从六姨太,米秀秀或张
雪花的脸上,胸脯上,腰上或者臀上收回;他们关注的焦点,已经转向赌桌上的
那两叠各自价值五万两的银票---因为大家都明白只要有银子,这几个美女也就
是寻常而且可以买卖的女人而已,不过是出价要比卖春的姑娘高罢了。
然后见证人开始验证筹码和骨牌。一场生死决战即将开始...
万宾楼里开始安静下来,有些人甚至屏住了呼吸。五万两银子,足以将富丽
堂皇的万宾楼整个买下来。谁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就可以从此过上逍遥的日子。
气氛越来越凝重,就像风暴来临前的乌云压顶。
但是在场的人并没有谁有慌乱的举动---能够受邀进入万宾楼观战的,都是
一些久经沙场的头面人物,而这些人见过的世面要比常人多得多。
只可惜头面人物也有失手或失态的时候,坐在靠大门边上的一个财主,不由
自主地放了个屁---全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搞笑,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
李彪的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和合堂的帮众,立即过去,拎起那名不合
时宜的放屁的人,甩手扔到门外---然后大家听到一声重物跌落凡尘的沉重的声
音。
场内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有的人甚至害怕自己也因为放屁而被扔出去,
于是使劲地咬着嘴唇,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在二楼的一个角落,站着徐天和小玉。小玉换了男人的衣裳,像个小厮,还
不忘用墨汁胡乱擦了一下脸。实际上也没什么人会去关注他们的。
“请孙少爷定个规矩,我也好开始下注。”李彪故意不提“孙馆主”,而是
提“孙少爷”,委实是对后者是一种蔑视。大战在即,谁承受不住,谁就输---
谁就在本县无法再立足,更别提什么扬名立万的奢望了。
“四当家的快人快语,在下久仰了!既然四当家的发话了,在下也就不用再
客套了。一局决胜负,一锤定江山。在下虽然不才,但平素也敬仰英雄好汉们的
光明磊落...除开祖先荫蔽,在下就是凭自己的本事打拼,不喜欢靠女人发迹,
也绝不做那趁人之危的不仁不义的事。”孙信觉得有必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自
己虽然出道不久,但是名正言顺;而李彪在和合堂不过是老四,敬陪下座---在
王家茶楼,却是夺人财霸人产,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四当家的终年跑路,日
子过得不易...倘若四当家的有什么难处,在下倒可以让你一下。”
李彪的脸上忽然一阵青一阵白的。六姨太也不似方才那样地美目流盼,孤芳
自赏了。揭人疮疤犹如挖人祖坟,看来孙信也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接战的,所以才
把话讲得这样的满,这样的绝。
“孙少爷承让,在下不敢不从,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看就采用三局
两胜制;不过,除了这五万两银子,我还要多赌一些。”李彪也开始气血上涌-
--虽然他也是有备而来,但还是被孙信大大地将了一军;因此,他必须加大筹码
,来增加对孙信的压力。
孙信转身看了一下那些尊贵的见证人---然后他看着这些人一阵忙忙碌碌地
交头接耳后,然后齐齐朝他点头。
“你说。”孙信也很意外,虽然他心里一阵忐忑,但是看到老父亲在一旁还
是闭目养神,似乎仍是胸有成竹,就答应了李彪。战场上的态势,往往是瞬息万
变的,谁要是拿着兵书生搬硬套,谁就是呆子。
“我用王家茶楼做押,赌你的万宾楼。”李彪注意到了孙信的慌乱,因而自
己心内也稍稍安了一些。这样的比较,就好比乌鸦看到黑皮猪一样地亲切。赌,
本身就是一场博,一场谁也不可意料的人生之博。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尤其是那些正经危坐的头面人物---这样的赌法,可能
是本县百年难得一见的豪赌。另外,王家茶楼不在李彪名下,而万宾楼也不在孙
信的名下---但是除了傻子,谁都知道两处的财产事实上是谁的。
孙信此时开始有一点儿佩服起自己的老子了,并且开始有些后悔---可惜他
的这种后悔,未免也太迟了一些。这也就像一名已经插上“斩牌”的死囚,当他
享用亲人的生祭的酒时的那一种悔恨---比方说,要是当时停手,而不是朝冤死
鬼的脖子那么一刀。
但是孙信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他只好咬牙应承,“好!今日一战,必成绝响---人生在世,本来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