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多余的爱情角逐
余文玉望望吴怀羽的项背想:“是的,这样大的事,我应该和他商量的。乐乐酒吧办起来,不仅我花了心血,他也付出了代价。他怎么这样不理解我呢?他是舍不得这点钱,还是真的替我担心?但……任何稍稍有点良知的中国人,也不会对这件事置身事外的……他呢?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他要带我去哪?”
当摩托车拐进青年路时,余文玉惊问:“怀羽,你去白叔叔家?”
“嗳。”
“去那儿干什么?”
“我妈说白叔叔要去四川,让我去问问他,缺不缺什么。”
“他去四川干什么?”
“听说是为了写一本书去采风。我想去问问你要去北京的事……”
“我不去!”
“为什么?”
“我见他在……”
“你说啦——”吴怀羽索性刹住车问:“你见他在干什么?”
“我不想说!”余文玉恼怒地说:“反正我不去他家!”
吴怀羽叹口气说:“那……去我家?”
“想让你妈劝我?”
“谈不上,这种事,我认为应该和我妈商量一下。”
“你妈不会明白这种事的。”
“我妈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大事小事,她一点都不糊涂。”
余文玉一声冷笑说:“哼,那就去看看你妈过了多少桥吧!”
吴怀羽一踩油门,摩托车就地绕了一圈,掉头向航空路驶去……车到利济北路家门口,吴怀羽停好摩托车,正要推门进去,被余文玉拉住,小声说:“别慌,听——”
“嗯?”
“你妈好象在哭。”
“嘘——听一下……”
“我听明白了,是你白叔叔。”
小房中,白羽望着哭泣的吴丽华一筹莫展。
“白羽,你说怎么办?怀羽已看出来了!”
“那就别瞒他。这是过去造成的伤口,你我都不愿造成这种结果。”
“怀羽说,你这事还关系到他的女朋友。”
白羽惊问:“怎么一回事?那位余小姐因为怀羽是你和我的私生子就嫌弃他?”
“怀羽说,你和文玉的妈也有关系。”
白羽惊睁大眼问:“文玉的妈?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
“名字我不知道,在江南锅炉厂。”
白羽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喃喃地说:“真有这种巧事?文玉的妈会是她?”
吴丽华看出了白羽的神色变化,催促说:“你说啦——”
白羽摇摇头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文玉的妈是谁,就是真有过什么关系,也没什么,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可能对怀羽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咳——怀羽担心文玉也是你的种!”
“别胡说了,绝不可能。”
“什么绝不可能?你和我不也是一发就中!”
白羽苦笑着说:“你应该明白,那晚上不是你,我连女人的门道都摸不着……”
吴丽华省悟地大笑起来说:“哈哈哈……要不是我,你还是傻屌一个!后来没去找过她?”
白羽叹口气说:“和你分手后,虽然和她在江汉路口碰见过一次,俩人一块去看了电影,但别的什么事也没干,没过多久,我就被捕了……”
门突然开了,吴怀羽和余文玉闯进房来。
白羽的目光刚落在余文玉脸上,又倏然闪开。
就在几天前,他去了心馨家……二十多年前,他曾在江南锅炉厂外徘徊过多次,平反回来后,在路过这里时,也曾伫立凝思。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他心中盛载了多少苦汁?他恨她却忘不了她,但当他找到心馨住的那幢宿舍楼时,他犹豫了,“我该不该进去呢?难道我已忘了我的誓言?怎么会见到她就忘了一切痛苦?不,我不能忘!也没有忘。那……我为什么来她的家?是为了看看她的生活?是想和她单独呆在一块?是为了寻求某种刺激?还是为了找回过去?不,我已结了婚,有了妻儿,但这是我和她的事,是我和她从未给予过别人的……”他的犹豫,随着一步步楼梯消失了,只感到体内冲荡着一种激动,一种兽性的激动,这激动在他体内压抑了二十多年,他就想剥光她抚摩她,尽管恨恨地,却希望强烈。他惑然地想:“难道人的性冲动可以源于恨?不,别骗自己,我还在爱她。直到现在,惟独她能钩起我美好的回忆,尽管变苦涩了,但它们存在过。那是我一生中得到不多的纯真……”当他来到心馨家门前时又犹疑了,“我在这儿碰见她男人怎么说?”但他仍敲开了门。
门缝中闪出了心馨的笑脸,“快进来——”
门刚关上,心馨就扑进了他怀里。
深垂的窗帘,让一缕缕阳光泻进的房间里显得晦蒙而温馨。他吻着她时竟毫无激情,她却在轻轻颤栗。
“你怕?”
心馨笑着摇摇头问:“你呢?”
白羽耸耸肩说:“有一点。真让余龙抓住了怎么办?”
“离婚。”
白羽微微一笑,想起她近日的海誓山盟:“白羽,我是真心爱你,我忘不了你!我什么要求也没有,只想和你在一起……”但他却不由自问:“她是不是因为我发表了一些作品,才下了决心?……”
“你不相信?”
“你我的家庭和孩子怎么办?”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要是你舍不得,我情愿当小老婆!唉……你以前太穷了……”
白羽茫然地望着心馨,心兵驰骋——“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纯洁的少女?不,不是的!她脸上已有了皱纹,眼皮也松垂了,身材也不苗条了,但……她为什么还这么狂热?是因为爱?那……她为什么要说‘你以前太穷了’?上次她还说什么?哦……对了,她说她和以前一样爱我的才华!不对,以前爱我的才华,为什么要抛开我?别说和我结婚,就是和我照一张相,也是一脸苦笑!现在却这么主动……难道我比二十多年前还英俊潇洒?难道是她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才读懂了我的爱?不,什么也别相信!她的爱和热,能持续多久?万一我又丢进牢里去了呢?这不是不可能的!爬格子的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从格子的天梯上摔下来……那一根根本来就细、就脆弱的线条,是经不住政治风暴,轻轻一刮的……”
心馨也从刚才的狂热中冷静下来,“我这是怎么啦?真的决心抛开孩子、抛开家庭,跟他重温旧梦?但是……他似乎已经变了。他会怎么看我?相信我是真的爱他?不相信怎么办?那不是掉进了另一个旋涡?离婚?别人会怎么看我?跟他结婚?他肯吗?我已老了……就是他肯,在这一万多人的厂里,我怎么过下去?不离婚?但我感到在这二十多年里,只有这些日子的生活,才有了意义,才恢复了体内的活力……我为什么需要这一切?他能给我的,余龙也许能给我更多,但我为什么希望得到他的,而厌恶余龙的呢?是因为我在余龙身上得到的太多?或是我和他分别得太久?……”她突然感觉到了体内迅速膨胀的欲望——希望他的爱抚,希望和他上床……
白羽却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心馨蓦地感到,白羽不如余龙刚猛!她突然明白了,当她的性来潮时,需要男人粗野,但平日却需要男人文雅,就象男人要求女人是贵妇、主妇和荡妇的‘复合体’一样……她坐在他腿上,闭上眼睛,回味起昔日的温情,欲望的潮水,在她温柔的沙滩上舔着,舔着,变得愈来愈汹涌……
但白羽多年积聚起来的欲望,却在退潮,无论他怎样让自己思想集中,也无法摆脱局外观的情绪……当心馨希望他采取进一步行动时,他却想到了伤口,过去的、但并未随岁月的流逝而愈合的伤口……
心馨哭了,泪水在她脸上,流淌出的情感波澜,冲击着他渐渐在溃口的局外观的长堤。
他心动了,默默地抚摩着她脸上的眼泪,仿佛已将她的心流汇入了他的心流……
“白羽,我以前不懂感情,伤害了你。别怨我,千万别怨我……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当我懂得时,我已失去了你……现在你又回了,我要不顾一切来补赏你……爱你……”
他顿时感动得心儿颤抖地,用舌头舔去她脸上沟沟壑壑里的泪水!
心馨一动不动地抽泣着,脑海里又漾出了少女时未做完的幻梦。
延伸的情感,似乎已弥平了过去的伤口;但本能的冲动,却和久别重逢的心理障碍,冲突起来……
她情感的波澜,软化了她的身心,无力的肉体与有力的欲望在撕咬;他想占有她、剥光她的兽性心理,与对妻儿愧疚的,人性心理在搏击;她软软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娇媚地用指头在他脸上刮了刮说:“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情急?”
他望着她的媚笑,望着她整理衣裙,蓦然清醒了,就象落水者挣扎着上了岸,在庆幸之余却冷漠地想:“她能给予的,不会比我妻子更丰富。女人的媚态怎么这样相似?难道她们都是由一个老祖母传授的?”
两人几乎在同时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态:“是在做戏?”
白羽血管里的血流缓了……
心馨情海里的波澜静默了……
几乎同时产生了同样的困惑:“我的冲动为什么这么容易抑制住?”
当心馨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新的话题——性。
两人仿佛都成了已达到精神颠峰的学者,在讨论男女最敏感的题材时,竟毫无欲念。
“我该走了。”白羽站起来,毫无失落感。
心馨也站起来,宛如在送走一个卖鸡蛋或卖瓷碗的小贩。
两人站在门口时,又感到惋惜,就象花时间看完了一本没有高潮的书。
心馨默默望着白羽说:“你什么时候来?我等你。”
白羽微笑着说:“有时间,我打电话你。”
心馨一直送白羽下楼走出宿舍区,就象送一个普通熟人。
白羽似乎已放下了心理重担。
心馨已获得了偷情的快感。
两人仿佛都陶醉在旧梦重温的佳境里。
但俩人都未发现,远远窥望着的余文玉惶困而又痛苦的脸色,她真想去拦住他们,但她又怕她的揣测被证实,同时又为父亲叫屈:“他辛辛苦苦为家里操劳,却落了个这种结果!她俩还会怎么发展呢?爸爸知道这事吗?她俩在家里鬼混了多久?我几乎从未见过爸爸妈妈,这么亲亲热热、笑笑眯眯地在外面走过路。真是太大胆了,还是在厂宿舍区!万一让外人觉察,我们怎么做人?不,我得阻止她们……”
※※※
一天,心馨打电话到向群制帽厂,说有急事找他。第二天下午,白羽如约去了中山公园,买了门票进去一看,余龙和心馨已等在‘同心桥’边,不由想:“哈哈——我们三个人,谁和谁同心?”
第一轮‘会谈’是心馨和白羽,她将余龙和她谈判的内情,全都告诉了白羽,然后坐到不远的石凳上,背对着两个男人。
余龙心里不虚,白羽心里不怯,闹开了也不怕,说不定会成为作家们的传世佳作。两人走近握手问好,毫无情敌见面的紧张。
“近来怎么样?”白羽对余龙毫无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