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集

1.黄昏。

赵老爷新近买下的石棋御村。

农户们开始生火做饭。

三十岁的壮后生马永昌，赶着一挂破烂的牛车从地里拉玉米杆回来，车上还拉着他媳妇玉兰和他六岁的儿子小牛。

牛车到马家三眼破窑的柴门口停下，马永昌开始从车上往下卸枯黄的玉米杆，把牛牵进院里的牛棚。他媳妇和儿子从车上往下搬白萝卜和一捆一捆的芥菜。

马永昌的老爹――马大爷蹲在院子里吧嗒旱烟，他指着石桌上的一个中间打着结的面口袋，对他儿媳妇玉兰叮嘱道：“明天一天的吃食，前头是玉茭面后头是小米。藏粮食的洞一定要记住伪装好啊。”

玉兰扛着面口袋去厨房做饭，小牛跑到他爷爷的怀里捋马大爷的胡子：

“爷爷，给俺讲个故事……..”

马大爷疼爱地拍着小孙子的屁股，开始讲道：

“说从前呀，有个老实厚道的穷小伙子，他帮人干了一件好事。那个人为了感谢他，给了他一只特别金贵的小松鼠。有一天，那个穷小伙子又帮人干了一件好事，可是他的那只特别金贵的小松鼠呐，乘他忙着干好事的时候就钻出笼子跑了。那个穷小伙子就抱着那个空笼子心疼得哭。他帮干好事的那个人知道了，为了感谢那个穷小伙子，就送给他一只非常非常漂亮的金丝猫。有一天，那个穷小伙子又帮人干了一件好事，可是他的那只非常非常漂亮的金丝猫呐？却被一条哮天犬给咬死了.那个穷小伙子伤心啊，就端着那个猫吃过食的空碗心疼得哭。他帮干好事的那个人知道了，为了感谢那个穷小伙子，就送给他一只非常非常凶猛的哮天犬…….”

马永昌过来，很无礼地打断马大爷的故事：“世上哪儿有那么多投桃报李的美事？！啊？俺大小就听你讲这个日哄鬼的故事。”他一把抢过马大爷手里的烟袋和烟荷包，自顾自地拧了一袋烟,然后回头大声吆喝厨房里自己的媳妇道：“蠢娘们，饭好了没有？快点儿吧！”

在厨房的玉兰：“快了。”

马永昌：“快个屁！苯死算球啦吧，傻几吧娘们儿！记得给俺烫一壶酒啊？！”

马大爷对自己的儿子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家赵左甘井赵老爷的小米可是都给拉过来两个多月了，让恩挑头选十个小伙后生在沟北站岗放哨。恩当初可是满口答应人家赵老爷的，咱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昧良心啊。”

马永昌瞥嘴：“无用功。谁会进咱这破石棋御村来？还要站岗放哨？防谁？防日本人？活见他妈的鬼啦。日本人穷疯了？”

马大爷：“恩要不想干，就老实回绝了人家赵老爷，人家再另选旁人……”

马永昌：“谁说俺不想干？”

马大爷：“要干就好好干呀？俺问恩，恩选得十个乡勇呐？”

马永昌不耐烦地：“去去去！又来唠叨。俺说咱家怎么就发不了财呐，有恩这号榆木脑袋的老子爷，俺马永昌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啦。当军官的还喝兵血吃空响呐，爷俺晚建一天乡勇队，咱家每天就白白多领五斤小米。没听人常说：马无野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

马大爷起身，倒背着手往外走。他嘴里嘟囔着：“孽障啊孽障，家门不幸，生这么个畜生。狗几吧上不了条盘，臭鸡屎一辈子也顶不了黑酱。认命喏！”

玉兰端着玉米面饼子紧着往过跑，追着马大爷说：

“爹，吃个饼子再走，晚上老舍不得吃饭哪行呢？爹！”

“快他妈滚回来！”马永昌喊他媳妇道，“他不吃是他不饿。贱人，给老子烫得酒呐？！”

玉兰没好气地：“酒个屁！没有！”

“嘿！臭不要脸的！”马永昌起身，脱下一只鞋，照他媳妇玉兰没头没脑就是一顿臭揍，“有没有？！啊？有没有？！”

玉兰：“没有！恩今天就是打死俺，也没有！”

正在这时，院门外有人大喊：

“来大兵啦――！来溃兵啦――！快跑啊――！”

霎时间，平静的小山村女人哭小孩叫，乱成了一团。

2.一队晋绥军士兵端着枪从北向南包抄上来，村民们见势不妙忙向南跑，一队晋绥军骑兵风驰电掣般地穿到逃跑的村民前头。骑兵掉转马头，挥舞着手里的枪，把村民们往回村的路上赶。

潘司令――一个瘦瘦的晋绥军上校大声叫村民们静下来别害怕：

“额们是抗日的队伍，就是咱山西的兵。额们决不伤害咱中国自己的老百姓。只是来征点儿粮食和抗日的军费。”

这队晋绥军的官兵每个人左臂上都箍着一个白底红字的袖章，上书：

抗日救亡军。

3.黄昏，凤凰窑沟村关帝庙前的大场子上。

赵慕文的部队整装待发。次仁扛上了一只新缴获的三八枪，他和一些士兵已经率先换装上了便衣。赵慕文组建了一个特别的连队：便衣队。

赵贵柱的连队配制了三挺歪把子机枪和两个掷弹筒。

一个拿着掷弹筒的士兵问：“这个怎么打啊？连长。”

赵贵柱：“扛着。慢慢学，左中尉会，下来他教你。”

4.凤凰窑沟村送行的村民来了。久违的大地主曹济东终于露了面，他泪流满面地对赵慕文说：“我有两件礼物要送给咱的大军。”他让他的家人，给每人士兵手里塞了一个煮熟的鸡蛋。“鸡蛋鸡蛋，取个谐音叫记得。我叫曹济东，你们要记得啊，我叫曹济东，我曹济东已经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啦。我现在是苟且偷生啊！日本人要进来，我带着我妻女儿子外出逃难，咱中国人自己喂养的兵啊！抢了我的车马还抢光了我的盘缠钱财。无奈之下，我家四口讨吃要饭返回来，我说，中国完了，中国彻底完蛋了。瞧瞧那是什么样的国民政府？！瞧瞧那都是什么样的国民革命兵啊？我们还不如就回来，老老实实给日本人当顺民吧！可我又错唠。这日本人他本就不是人，那东瀛岛上生得是猪长得是狗，全是野兽和畜生啊！他们，他他他他们.......我的儿啊！！”曹济东放声嚎啕大哭。

一个村民小声告诉身边的赵贵柱：“俺们曹老爷子的老婆闺女在回来的路上都被日本兵奸死啦，儿子也被活劈啦。”

次仁上前扶着他劝导：“老人家你节哀。”

曹济东摸了把脸，坚强地道：“我要活着！我要组团练建乡勇操练人马报仇！我还要娶妻我还要生子，老曹我要让东瀛岛上的猴子畜生们知道，我老曹家人的脑袋是韭菜，割了一茬我还要再长出一茬来！”

左新录对赵慕文耳语：“好老汉！”

赵慕文悄声命令：“拣你信得过的，留下一个班在附近。这村子的人心很好。”

左新录：“好。”

曹济东向后招手：“拿第二件礼物来！”

大宅子的管家端着一个上面盖着红绸子的铜盘上来。曹济东一把掀起红绸子，大声说：“乡亲们！这是大军吃了咱的馍馍，吃了咱的猪、羊、鸡给的饭钱。他们是喊着‘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号子进得咱的村，一出手就在咱村东头杀死了三十二个日本鬼子啊！乡亲们你们说，我曹济东家资何止百万？大军替我出了气报了仇，这区区二十八块大洋，我曹济东能收吗？”

凤凰窑沟村民齐声大呼道：“不能！不能！不能！”

曹济东端起那个铜盘，郑重地走到赵慕文面前道：“这位军爷，我曹某曾当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发过毒誓，谁要是杀一个鬼子，我姓曹的就赏他十个大洋。这铜盘上，除了大军的二十八块大洋，另有三百二十块大洋就是我赏给咱大军的。军爷，我曹某看得出，你是这大军里最高的长官。我不敢动问长官您尊名大姓，老夫我叫你一声：‘岳爷爷’！求你多杀鬼子，老夫我纵然千金散尽、家产卖光，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辞呐。军爷，我老曹这里有重赏啊！”说罢，他就给赵慕文跪下啦。凤凰窑沟村民一看，也呼啦跪倒一大片。

赵慕文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扶起老人道：“不敢当啊！曹老先生，快快请起，老先生折杀小生也。好好好，钱我们收起。”他转身大喊：“弟兄们，快扶老乡都起来。左中尉？！”

左新录：“有。”

赵慕文拍着自己被恭维得乱成了一锅粥的脑袋：“你你你快，快替我说点儿什么？”

左新录；“是！”可说什么呐？左新录脑子转了转，想起来啦......

左新录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大声喊道：“所有的弟兄，都跟我宣誓：

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

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姊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

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现在，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成功。

我们是国民革命军，上前线去杀敌！我们拥护国民政府及蒋委员长领导全国

抗日，服从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

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

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福利，对友军要亲爱，对

革命要忠实。如果违反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纪律的制裁，同志的指责！

谨此宣誓。”

众人宣誓完毕，赵慕文命令：“部队赶快出发！”

5.在路上，赵慕文对左新录小声吩咐道：“我再给你留两个班。你带着他们，和中午我们劫日本人的骡马粮食转一圈留下来，就藏在这附近，骡马粮食就交给曹济东老先生代为保管。曹济东老先生不错，你要保护他，提醒他注意伪装和日本人周旋。告诉他，给他讲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老人家戒急用忍，韬光养晦。做好和日本人打十年的准备。你要小心，‘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赔本的买卖一笔也不要给我做。把这周围的地理人情摸透，咱的回旋余地就更大啦。”

左新录：“没问题。”

赵慕文：“你刚才念的是什么誓词？”

左新录：“八路军的。”

赵慕文：“还真不错。咱西北军军纪就够严的啦，常言道：石友三的鞭子,韩复榘的绳,梁冠英的扁担赛如龙,张自忠扒皮真无情。我看他们谁也比不上共产党八路军的嘴皮子更厉害。好家伙‘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文理不通，人伦不符啊。什么人写的誓词？我真想和他理论理论。日本人也要象蒙古铁骑、满洲辫子一样统治中国几百年，我张、王、李、赵遍地刘不回家，那华夏大地东西南北岂不全是东洋倭奴下得狗崽子啦？！”

左新录：“那个军需中校得死！一天也不能留啦！”

赵慕文：“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