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集
1.午,赵左甘井村的大山之巅,竖立着一根高高的天线。
李袖珍戴着耳机,在忙碌地收接电文,她的伤脚依旧缠着绷带上着夹板。
左家三哥和左家五弟扛着枪在她周围警戒,树上拴着的两头毛驴悠闲地晃动着尾巴。
2.马永昌家,三眼破窑洞旁边的黄土山根。
里左家疙梁来的阴阳老先生收起他的罗盘,用镢头在山根做好了长、宽的标记,对赵久怀等四人说:“一直挖吧,照俺教给恩(你)们定位的法子走,没错的。干吧,小伙子们。这村子里的四条地道真要挖成了,甭说日本人,什么人进来也不怕唠。有入口有出口还有通气孔,什么人想的这鬼点子……”
赵久怀喊马永昌来干活。
蹲在老远歇息的马永昌吧嗒着旱烟道:“没有力气,大军没给俺吃饱饭。再说,他们还欠着俺三头牛……”
赵久怀过来蹲在他身边,问:“大军那个姓梁的班长,让俺们看着恩(你)。叫恩(你)快自己想想自己究竟犯什么错啦,说不是看在马老爷子的面,早就一刀砍了恩(你)。永昌,恩(你)究竟咋得罪那兵大爷啦……”
马永昌:“他敢?俺们家老爷子救过他们大长官闻司令的命,俺不叫闻司令一刀砍了他就算他命大啦。来,看看,”他从怀里掏出马大爷给他的那块大洋,两指捏着放在嘴边死劲一吹,然后举到耳朵边听响。“闻司令赏得。”
赵久怀:“来干活吧。挖洞的土回填到北边的荒河滩,每造两亩地,人家大军还要给一个大洋呐。收了工恩(你)代俺快去趟左家疙梁,招上那三个村的石匠来,有多少招多少。人家大军要在大洪荒沟里建五个大蓄水池……”
马永昌:“王八蛋才信他们的鬼话。日本人一来,他们拍屁股就跑了。给谁造地?给谁建水池?给赵左甘井的财主赵逾彩?”
一个干活的同伴抡着镢头骂坚硬的黄土:“日恩(你)老婆的,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马永昌恬不知耻地接住话茬:“晚唠,俺老婆现如今当兵啦,轮不上恩(你),连俺也轮不上唠。”
3.石棋御村赵家大院后院窑洞。
白容芳和玉兰穿着军装,她们开始讯问最后一个女晋绥军,后者佩带得是中尉军衔。白容芳和玉兰给她敬礼,那个女晋绥军中尉还礼。白容芳请她坐在大炕的一头,她自己坐在大炕另一头的小桌后面,一边认真记录一边问道:
“叫什么?”
“牛桂芝。”
白容芳:“多大啦?”
牛桂芝:“二十二岁。”
白容芳:“什么地方人?
牛桂芝:“绥远归绥。“
白容芳:“你们隶属五台的新二师,为什么硬要说自己是61军的?
牛桂芝:“我们本来就是61军的。李服膺军长含冤被杀,我们活下来的一些将士不服气,发誓决不再给阎老信卖命。有些当了逃兵,有些就跟着潘司令东跑西颠串房檐打游击。今天我们隶属新二师只是潘司令的权宜之计,我们一直打着61军的旗号,就是想重新召集回我们被打散的61军的弟兄们另起炉灶。”
白容芳:“愿意加入我们42师的抗日队伍吗?”
牛桂芝:“我听前面她们几个姐妹说:你们发饷对不?”
白容芳:“对呀,我们闻司令早就有话:不发饷咱当兵的老人孩子咋养?发。而且,小功小赏,大功大赏,特功重赏。”
牛桂芝:“那我就加入你们42师。”
白容芳:“欢迎。说说吧,你的特长,会干什么?”
牛桂芝:“女人会干什么我就会干什么。”
白容芳皱眉道:“什么叫女人会干什么你就会干什么?!我是问你的特长?象前面那四个姐妹,有会写的会算的,有会打电报、有会说日本话的。你会写字吗?”
牛桂芝:“不会。”
白容芳:“那我们要你干什么呢?”
牛桂芝:“陪长官睡觉呀。”
“什么?!”白容芳和玉兰等人闻听此言先是一楞,然后就是大笑,差点没笑岔过气去,直到笑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牛桂芝纳闷道:“你们笑什么?!”
白容芳勉强控制住自己,摇着手说:“好姑奶奶,你这样的兵我们42师不要.....我们给你路费,放你走。你回去吧......”
牛桂芝气得一拍大腿跳起来:“为什么不要我,我们五个姐妹她们都留下啦,你们凭什么狗眼看人低?把姑奶奶甩了,让日本鬼子抓去当军妓慰安妇吗?!给我路费让我回家?要不是姑奶奶我家的妓院让鬼子给毁了、我爹娘被杀了,我来跟你们抗屁的日?!我会打枪,姑奶奶我也上过战场!”
4.赵慕文跪在大炕的中间,脸冲着窑掌,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在念经。
白容芳坐在一进门的炕头,挥动着自己手里的记录本对赵慕文抱怨道:“依我的意见,象牛桂芝这种不知廉耻的烂女人烂兵,坚决不能留用。干脆就趁早打发她滚蛋……”
赵慕文阴阴地:“梁红玉出身红尘安国夫人,孟尝君宾客三千鸡鸣狗盗。我赵某的部队,如何就不能留用一个无家可归的牛桂芝?这不叫藏圬纳垢吧?”
白容芳把记录本子放下:“好,留用!五个女兵都留用。”她起身走到赵慕文面前,紧盯着他微闭的双目说,“留下来,让她陪你闻司令长官睡觉,对吗?”
赵慕文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对白容芳说:“你们为什么都叫我闻司令?”
白容芳:“王教官和你那个…手枪队梁班长的命令。我一来他们就嘱咐我,不能叫你和左新录的名字……”
赵慕文:“我左大哥呢?”
白容芳:“给你缝好伤,悄悄回村了。左大哥他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同生人说话,在这儿憋曲得也难受。”
赵慕文:“马大爷呢?”
白容芳:“带着他的孙子小牛也去赵左甘井啦。”
赵慕文:“你也该回去,回去安全。你在赵左甘井主持建个后方医院,你白容芳少尉就当医院的院长,全权负责......”
白容芳:“我不回去,最起码现在我不能回去。跟着你闻司令和王教官,我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赵慕文:“我想喝杯茶。”
白容芳:“没有。这穷地方,去哪儿给你淘换茶叶去?下次叫梁班长进靠山乡,让他给你捎些茶叶回来。饿吗?给你蒸两个鸡蛋?你的伤口也该换药了……”
赵慕文:“我要的大黑板......”
白容芳:“木匠给做好啦,刷上的墨汁也快干透啦,我去看看。”
赵慕文:“记得找些白灰块……”
白容芳:“知道,不用你提醒。你睁开眼睛,别总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好不好?!”
赵慕文猛地睁开眼,两只明亮的眼睛射出了锐利的光芒,把紧贴在他脸前的白容芳吓了一大跳。他精神抖擞道:“我好了,完全好了。”
白容芳冷笑道:“好个啥呀?你死里逃了个生你知道吗?!不是人家马老爷子,我和左新财大哥根本就救不了你。土地主笨地主白痴地主!”她捧着赵慕文的脸,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你该换药啦,我的傻司令。”
5.赵左甘井村河边。
赵士琪背着个粪筐,装着个拣粪的样子来到河边,看看四周无人,从怀里掏出那个上面栓着红头绳的白玻璃酒瓶扔进河里。
被密封住口的空酒瓶子在河面上漂浮着向下游流去。
左大叔的马车回来了,上面拉着胡联成和三男一女四个八路军的伤员。尽管他们都做了一定的伪装,但还是没能瞒得住赵士琪那贼一样的目光。
赵士琪大声吆喝着问:“老左,胡管家,车上这些受伤的人是谁呀?”
左大叔:“俺家亲戚。”
赵士琪:“日哄鬼吧,好好的一个赵左甘井,让赵逾彩这帮孙子鼓捣得都快变成兵营……”
左大叔回头骂他:“闭住老臭嘴!”
6.石棋御村河边。
赵久怀的劳动组收工后,众人在河边洗手、洗工具。
马永昌看见了那个上面栓着红头绳的白玻璃酒瓶,他把它捞起来,提着往家里走。
俩个骑兵跃马扬鞭从马永昌身边经过,他们身后背着的西北军大刀使马永昌浑身一颤。
(马永昌的回忆:赵久怀过来蹲在他身边,问:“大军那个姓梁的班长,让俺们看着恩。叫恩快自己想想自己究竟犯什么错啦,说不是看在马老爷子的面,早就一刀砍了恩。永昌,恩究竟咋得罪那兵大爷啦……”)
7.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马永昌百无聊赖地晃荡着那个空酒瓶子,发现里面有东西。他用长筷子夹出来一看,是三片粘连在一起的一张字条,有两个手写的字把这张字条连成了一句话。马永昌结结巴巴地念道:
“日本人:赵左甘井(有)抗日(人)。”
字条下面是红红的五个袁世凯脑袋的大印。马永昌看着那五个大印有点面熟,他掏出自己的那块宝贝大洋,同红大印一比照,两者一模一样。
他明白啦。
8.天黑后,马永昌扛着两杆步枪悄悄地出了村。他诡秘地躲过山上的岗哨,沿着好几辈子以前、泻大山洪的乱石河滩,往北一直上了铁道线。
9..黎明时分,铁道边。
给日本鬼子修复铁路桥的中国劳工分成两大帮子要准备开饭。
俩个戴着日本军帽的厨师挑来了四桶热腾腾的饭菜,他们把其中的一桶白米饭留给了前、中、里左家疙梁村来的天主教劳工帮,把另一桶配给的混和面窝头扔给了普通的金定城劳工帮。
天主教劳工们开始做饭前祷告: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门!”
正押解着中国劳工修复铁路桥的一队日本兵,发现了马永昌,他高举着双手摆出一个很明显的投降姿势。他高喊着:“俺是来归顺皇军的!俺是来投降报信的!别开枪啊太君!千万别开枪!”
前、中、里左家疙梁村来的天主教劳工帮和普通的金定城劳工帮,他们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到马永昌身上。
车站警务段的房子里。马永昌一边喊叫着一边把那张字条掏出来给一个日本段长看,日本段长开始给上峰摇电话。一个大个子中国警员给日本段长端过饭盒里的早餐去,顺势瞥了一眼那张字条。
马永昌被带上了汽车……
大个子中国警员提着他的饭盒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他敲开一个杂货店的门买了一包红糖。
杂货铺的老板在大个子中国警员给的钱里发现了一张情报:
“十万火急:赵左甘井村出了内奸,送信的叫马永昌。”
10.石棋御村赵家大院后院赵慕文窑洞。
赵慕文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在大炕的中间,脸冲着窑掌,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在念经。他的面前放着一本书:
《奇门遁甲》。
书旁摊展着一封电报:
(电报特写:国民革命军第二战区阎长官锡山令:晋东诸军将领听令,即日起尔等均需服从国民革命军第二战区东路军指挥,该军总指挥为朱德,副总指挥为彭德怀。)
俩个卫兵蹑手蹑脚抬着做好的黑板进来,他们把黑板支在窑洞空地的架子上,留下一包白石灰块和一块擦黑板的大抹布,悄悄地掩上房门退了下去。
11.晨,鲜红的太阳升出了地平线。
石棋御村戏台前。
白容芳打着拍子,领着新加入42师的官兵们高唱《救国军歌》。队列里有热泪盈眶的王教官、曹三龙、牛桂芝、玉兰和众多刚收编的晋绥军官兵。
(王教官、曹三龙和白容芳的回忆:
日军的99式81mm曲射步兵迫击炮开始向王教官的阵地开炮。
王教官听到空中炮弹尖锐的呼啸,大喊:
“隐蔽――!”
白容芳仍在冷静地瞄准、射击、瞄准、射击.......王教官奔过去,抓住她和她一起滚进防炮洞,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想死吗?啊?你想死吗?!白痴!”又是一个耳光。
白容芳倔强地:“对!我就是想死!这样生有何欢?死又有何惧啊?!”
王教官摇着她的双肩,乞求道:“别死。啊?求求你,别死,我们还想听你唱梦梦,赵慕文还想听你唱梦梦呐。啊?!听我一句劝,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啊?!”
洞外的炮声停了,王教官爬出去观察......日军的步兵开始向王教官他们的阵地冲锋......
王教官大喊:“还有活着的中国男人吗?!啊?!没死的中国男人都给我从狗洞里出来。准备手榴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