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言难尽，烦着呢！
什么事啊，说说看，让大家帮你出出主意。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烦！
唉，年纪轻轻的同志，怎么能用这种消极的态度面对每天的工作？生活中的负面情绪再所难免，可是不能带进办公室，带进我们和群众的交流中去嘛！
储书记，您那种修为一时半会儿的让我怎么达得到？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说出来听听，同志们集思广益总比你在那里一个人闭门造车的好！
储时运，南京军区下来的转业政委，平时喜爱整个文言的穿个立领的，好把自己和那些普通行伍区分开来。跟人谈反腐倡廉，又不好刑讯逼供，只能搞唐三藏那套，谈天谈地谈人生，谈到屁股生疮，痔疮发作。这会儿国际的国内的都捋了个遍，也不好贸贸然问周围的中年部下，你们夫妻在床上有没有聊到怎么收受贿赂啊？正好来了个愣头青，不拿他开涮拿谁开涮？
是啊，是啊，小王，正好储书记在这儿，有什么情况说出来，让他替你拿拿主意。
周围人也门清的很，吹着喇叭敲着锣为储书记开道。
小王一抬头，情深意切地望了望储时运，探过身子，把手掌一挡，附着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书记，能不能等会儿到您办公室说？这里……
储时运倒吸了口凉气，他毫无征兆地仰天大笑打断了小王的话。
女朋友啊，这点小事也搞不定，活该被人骂！
大家哄了起来，一个个伸手上来捶背地捶背，揪耳朵地揪耳朵，实在是坐累了。
你们别管了，都工作吧，让我教他两招。
储书记牵着博盛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办公室。
淑华坐在沙发上，背脊上一阵阵的冷汗。老王看着她呼呼地摇着报纸当扇子，以为是因为受了那个丫头几句挖苦气的，但是又没法说些外地人就是不懂规矩的话来排解，怕伤及无辜别把小菌拖进来一起骂了。自从上次和亲家母见面后，他老婆一字不提，老王心悬得好像回到了小王高考分数开通电话查询前的那个晚上。他哪里知道淑华是在后怕，自己还有儿子差一点就被那两个母女档的骗子忽悠地投了身价性命在里面，就差一点点啊，被人家两瓶酒两句好话就搞定了，竟然连住的房子也动过脑筋要卖！淑华深感羞愧，当成功妈妈三十多年了，为儿子只有没精力没财力办到的事，哪有没想到的？万一真要是让他们两就这么结婚了，岂不是害了儿子一辈子？
你发个消息给小盛。
干嘛？
叫他无论如何晚上回来吃饭。
什么事？
淑华看着孩子他爸，此人是敌是友？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放他到人民的对立面去，否则后患无穷。年轻人干柴烈火的正难舍难分呢，我需要帮手才能把他们两个拉开。
走出办公室二三十米的地方，储时运停了下来。他左右看看，长长的走廊上萧条得很。他选了背墙向窗，光天化日的一个拐角，转过脸来示意博盛，说吧。吃不准到底对方要开什么口，储书记还是觉得要防范未然。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官员是做不长的官员。
书记，您猜得真准，是女朋友的事，我的的确确是搞不定她！
储书记看着那张微微有些鱼尾纹在眼角边，下巴有一层青青的嫩草的男人。对方坦然地流畅地把话说出来，低垂着脑袋，眼神跳过眼镜框朝他瞄。这种眼神在复员之路漫漫无期或是复员之后家属无法就地安置的老战士找他帮忙时曾见过。老储的印象里只有这种背负全家老小的请求才看得到一个男人如此低垂卑怯的眼神！可是，今天让他又碰上了，前一秒还谈天说地后一秒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又遇上了！看来报纸上说的是真事！
储时运看报纸只看要闻版和体育版，什么社会啊法制啊娱乐啊副刊啊统统地拿去擦玻璃窗。偶尔翻过，发现什么男子高楼坠落疑求爱不成轻生的标题，他就会嫌弃地撇撇嘴大骂记者胡吹！在他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谈不成换个就是了，至于要哭天抢地的吗，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说跳就跳了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见过的部队里的小战士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地方上的也都是些业务精，学历高，能说会道的年轻人，即便他们一律不留胡子，每天都换衬衣和领带！储书记能猜到的是这帮兔崽子要是真训练起来，一个四分马拉松都跑不下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有人找领导说自己搞不定一个娘们！
姑娘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这到也没有。
那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冲就是了！
可是……我妈好像不喜欢她。
在储时运谈婚论嫁的年代，只要成分没问题，队伍没站错，哪个结婚都是亲友朋友一致赞同的。自由恋爱嘛，反对那就是老古板搞封建，哪家的父母敢和社会主义的运动风潮作对？再说了，每家都跟养兔子似的，一窝七八个不算多，各自讨生活，云南新疆东北到处都有姐妹兄弟，谁顾得上谁啊？爱娶谁娶谁！都是这边已经怀上第二胎了，那边家乡的父母还没见过媳妇什么样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都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事例。中国的传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千年了不是那么容易改的。特别是现在，生活安稳了，眼前就一个，都看得跟个宝贝似的，怎么舍得交权？大局为重，储书记想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中央的权威还是要维护的！
那就回了她，再找一个。
其实，她不错的，而且我们感情挺好。
那你妈为什么还要横插一杠？一定有事让她不满意了！
是啊，我女朋友，她是外地来的。
妈的！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套，你妈也太势利了！
储时运刹时明白了博盛的苦衷。过去一个月，他多少领教了传说中的本地根深蒂固的陋习。公交车上问个站牌，菜场里买个菜，大街上不小心撞了人，和气一点的当你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不懂规矩，遇上脾气急的嘴里骂骂咧咧就说你没家教了。这个城市弥漫着对新鲜血液的抵触，因为血管不粗，怕爆了。
那这样，你看小王，我等会儿有个会要在五楼开，集团的领导要到我们公司检查工作作风改进情况，我必须参加。你的情况呢我大概了解了，我想这个问题还得私下里再找当事人好好谈谈，你说呢？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那就麻烦储书记了。我的手机号码您应该有，如果您方便的时候请联系我。
好的，好的。
小王真不介意储书记开会回来就忘了查他的手机号，他更不怕书记看扁自己没男子气概，与其让新官误会自己当着众人有意叫板，还不如一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的形象来的安全！韬光养晦，向现实低头，小王是实际的男生。他习惯了向张淑华低头，他也心甘情愿地向小菌低头，那他有什么不甘心向人民币低头呢？
这正是他与小菌的不同之处。博盛是被这座逼仄的城市孕育出来的男人，他知道前后进退的尺度和取舍就是因为对所谓人均居住面积有清楚的了解，每天十分小心地低头含胸手脚并用地爬进爬出那是为了不被门框撞到的没办法的办法；这些小菌不明白，因为她小时侯放眼望去，有山有林有鸡鸭，邮递员每十天来一次，远远地朝她招招手，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