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一年的八月,中国人刚刚从香港回归的兴奋中平静一些,不过还有一些个余兴,街谈巷议的比报纸上要丰富得多。毕竟有五千余年文明历史的中华古国被鹰鼻鹞眼的盎格鲁萨克逊的后人们领着一些个雅利安人、斯拉夫人等,欺负得一百余年未抬起过头,被人当做东亚病夫好一顿糟贱。就有那不服气的后生小子们,暂且放下仁义礼信,拼了身家性命,从一位大胡子犹太人那里拿来一套理论。听说那人原本就是犹大的后代,叛变后专替大多数穷苦百姓说话,且不论肤色深浅、人种贵贱。结果这帮人里真就出了个伟大领袖,结合了中国的实际情况,又造出一套自己的理论,领着穷棒子们造起反来。这一反不打紧,还真就合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胃口,把个洋枪洋炮和他们的炮灰们打出了海,成立了一个由
穷棒子们说了算的国家;又经历了自由世界里一帮子社会老大们的封锁、兄弟间的反目,不但站起来了,还在联合国里谋了个不小的职位。这里面就有一位小个子四川人,在八十年代初期又不软不硬地给当年的“日不落”帝国一个大窝脖。有好事的四处传言说:“那大英帝国一个铁做的老娘们儿为此还在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上崴了脚。甭管真假,中国人听着挺解气,也就四处传扬,街头巷尾、添枝加叶地爽快一回。触景生情,不由得又如老辈儿人想念毛主席、周总理一般,念叨起那位小个子老人的好处来;更有那实实在在的东北人,肩上扛了老人的画像,徒步走去香港,以满足老人那再也无法实现了的愿望――去那已改挂了五星红旗的香港走一走、看一看。”
天气有些转凉的时候,蓝图印刷厂终于又有了当年的活力。厂长从制版到装订,里里外外地指挥忙活,隔三差五还时不时坐到办公桌旁唠唠电话;员工们曾经熟练的动作如今也都找了回来,半新不旧的大“01”和新进的小胶印一快一慢地龟兔赛跑得正欢。郑明不常来厂子,从自家的阳台到向晖街的老苏头家再到金瑛的温柔乡里,画了个基本还算凑和的三角形。只是金瑛表兄帮忙联系的那位“上帝”不太好侍侯,也许是大地方的人都见多识广,消费观念和商品意识比较强的缘故,这一路里吃喝拉撒,包括临时夫人都要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不说,时不时额外还要找一些个开销。过惯了计划经济生活的厂长一时有一些个不适应,索性一推六二五地把事全推给了郑明,好在郑明有金瑛帮衬,事情也就没出什么大岔子。不过郑明这回可深深地品味到阎王爷和小鬼儿之间的关系了。难得闲下来时也偶尔与郑春光通一回电话打问自己货款的事,电话多半是于晓波接,闹得郑明挺不自在。
可对方却极尽恭维地邀请郑明造访,弄得郑明很是被动,只好或与楼下的邻居们或去向晖街找四耗子们扯一回闲话,权做止痛片。
这日郑明闲着无事,思谋起吴盛有的欠账,鬼使神差般的又去了一趟牧心斋。于晓波在,郑春光却没了踪影。郑明一见于晓波,心存尴尬,不料于晓波却是一脸的灿烂,如待娘家人一般盛情招待。闹得郑明很不好意思,寻思找个话题解开录音带的事儿,不料于晓波不容他说话即打电话给正信山庄叫了一桌子的酒菜儿。郑明忙说自己只是来看看,春光不在,那改日再会。于晓波却瞒了郑春光出门办事一说,称他一会儿就回来,可以边喝酒边等。郑明心想也好,正好春光回来之前和于晓波解释一下自己的本意,也就不再推迟。
一杯茶还未喝完的功夫,正信山庄那里已送来了下酒菜儿,二人在茶桌边落座后即你一杯我一盏地开喝。郑明两杯白酒一下肚,早够了他平日里半斤的量,话也自然多了起来。可不知为何,绕了半天的弯儿,就是绕不到那录音带的话题上去。待于晓波给他换了大杯的啤酒,喝了不到一杯,忽觉腰间发胀,连忙起身去厕所。可站在厕所里老半天也尿不出来,“小弟弟”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支楞起来不肯低头。郑明昏头胀脑地站在厕所里发呆,哪知厕所的门没关严,被一旁准备瞅热闹的于晓波看了个饱。
于晓波见郑明到来,心里还在生那本录音带的气,心说春光不在,我也让你出回丑。把平日里郑春光和她常喝的三鞭补酒给郑明倒上不说,还在准备啤酒杯的时候把平日里郑春光舍不得用的伟哥拿出一粒来,压碎了放在杯底。郑明哪知就里,糊里糊涂地就着了套儿。于晓波本意就是想羞郑明一羞,哪知偷眼见着了郑明的小钢炮,忽的眼红心热得心生爱意。杨花的女人自然水性,不由心生一计,忙回室内脱了衣裳,赤条条穿了件套头的睡衣就跑了出来,顺手还打开了落地音响里的录音键。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美滋滋儿地坐在沙发上单等郑明回来。郑明勉强把小弟弟藏好,又紧了紧短裤,出得厕所想准备告辞,不曾想沙发上的于晓波早一跃而起拦住了他。郑明想解释解释,可腿儿却不听使唤,被于晓波拽到沙发上,半推半就地成就了好事。
透汗即出,郑明如没了命的水蛇瘫在沙发上,连脑子也如给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刚刚找回一些个感觉,忙扔下如一团烂泥般的于晓波,顾自逃之夭夭。
郑春光这天去收了笔账,顺便参加中学时班级里的同学会。想不到自打父亲去世后再未回过家的同桌兼妻妹四毛子也回来了,自是一番感慨不说,还生拉硬扯地把小姨子请回了向晖街的家里。老婆三毛子见了老妹儿自然喜极而泣,把郑春光赶去牧心斋,姐俩独自唠开了家常。郑春光解去了心存多年的疙瘩,自然内心里高兴,留下姐俩唠贴己,自己打车回奔牧心斋来。下车后天已大黑,见自己的牧心斋里还亮着灯,觉得奇怪,连忙开门进屋,见于晓波一人在那里正一边喝酒一边掉泪,忙问道:“晓波,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接孩子”于晓波擦了擦泪水道:“孩子早让他姥爷接去了,我闲着没事儿,你咋才回来”郑春光见茶桌上摆的是俩人的碗筷,不觉心生疑惑,忙问道:“谁来过了”于晓波答道:“你的一家子来过了,没等到你,自己回去了。”郑春光说:“这小子,跟毛兔子似的,来前电话也不打一个。”见于晓波兴致不高,又说:“那你不回家啦我去把浴室里的水烧好,你洗个澡吧。”又如侍侯娇妻一般服侍早已穿戴齐整了的于晓波洗了澡,自己也捎带脚洗了洗,即熄灯休息。
宋老大这些日子很是烦燥,春上的时候闹鸡瘟,死了一大批正下蛋的母鸡,几年的辛苦钱就这么忽拉一下子没了踪影。亏得郑明这小子借了他一些钱,自己又把鸡场押了出去,这才重又开始育雏购料。偏偏赶上饲料涨价,饲养员的工资未发不说,抬钱给他的那位主儿已来了几次,不阴不阳地把利滚利、钱生钱的道理讲了一通。老大知道他的用意,心说时候未到,你倒先当上黄世仁了也不冷不热地招待,顺便又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古理搬出来回应。答对走来人,刚要起身出去散散心,离了婚的老婆又不请自来,告诉他儿子亮亮因与人打架动了猎枪,被公安局给抓进去了。老大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地说:“当初我说把儿子给我,你偏偏护着他,这回好,咱都不用管了,让公安局去管吧。”可说归说、做归做,毕竟儿子姓宋,自己做父亲的有责任。当初因老婆偷偷与人相好,自己就不冷静,一时激愤把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连同儿子都推了出去。现如今儿子出事,自己也该担负起些个责任,想罢长叹一声说:“你先回去详细打听明白,我这里再找一些人,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转眼看老婆又有上炕的意思,不由得心烦意燥起来。自打俩人离了婚后,再婚后的老婆也找借口来过,偶尔的也叙叙旧。老婆的意思当然很明显,怕他一个人时间长了会憋出病来,老大毕竟也是大男人,生理上的需求也不是没有,可如今都到了这步田地,这骚娘们儿还有心思想着温柔。当下即把长脸一板、眼珠一瞪说:“你赶快回家,我还有事儿。”又去库房装了一篮子鸡蛋让老婆拎上。二人出得门来,一南一北地分头而去。
老大朝着向晖街食杂店的方向一路急走。进得店来,招呼也不打就拨开了电话。打过几个电话之后方才想起钱的用度一定会不小,连忙又打电话找郑明。电话挂完了,一摸兜才想起来换衣服时匆忙,兜里没带钱。柜台里面坐着的四嫂一见他那模样,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连忙站起来说:“大哥,是不是没带钱没关系,有事你先忙你的。”老大被她说得挺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没关系,郑明一会儿就到,到时候让他把钱给你。”四嫂连忙出来给老大拿了凳子,又拿出自家的烟来递给他说:“大哥,都是邻居住着,还有啥客气的”俩人唠了没多大功夫,郑明衣衫不整地闯了进来,与四嫂打过招呼,连忙问老大什么事这么急,闹得觉都没睡好。老大说:“你先把电话费付了,然后再说。”郑明付过电话费,俩人刚要往外走,四耗子打门外进了来,拦住俩人说:“我在小凤家打麻将,听说大哥来了,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别走别走,咱哥仨喝一口。”老大一听,连忙说:“老四,我们还有事。”四耗子回说:“大哥,你看现在是啥点儿正是开饭的时间,你们有事儿如果是饭局,那我不拦着。”郑明也说:“大哥,四哥又不是外人,你要是怕四哥花钱,我来付账。”宋老大把眼一瞪说:“就你钱多,长毛了吗我和老四帮你晾晾。”仨人的闲嗑还没唠完,四嫂那里早已在内间里支上了桌子,又弄了几样小菜儿,招呼郑明,老大进内喝酒。食杂店的东西也是现成的,无非是一些个熏酱、豆付丝之类的佐酒菜儿。四嫂让众人完毕后叮嘱四耗子说:“老四,你注意一点儿,院里烀着苞米呢,我去看看苏老爷子在不在,在的话也好喊来,他一个人的饭不好做,与你们又都是臭味相投的酒鬼,正好儿。”说毕匆匆出门,盲流子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仨人索性吸了烟来等着老苏头,四耗子记着老婆的吩咐,时不时到院里去看烀在锅里的苞米,就有一股股的米香味儿透过纱窗往人的鼻孔里钻。
老苏头一个人在家里正准备吃饭,四嫂进得屋来忙喊说:“老爷子,我家老四和宋老大、郑大头在食杂店里等你喝酒呢,赶快的过去吧。”老苏头连忙客气说:“老四媳妇,算了吧,我这都准备好了。”四嫂不容分说,搀起老爷子就走:“老爷子,不差你一双筷子,快走吧。”那盲流子平素就与老苏头相好,这会儿也善解人意地给老头子叼鞋,跟在后面哼哼叽叽地直撒欢儿。
这向晖街和南浦路一带原本就是城乡结合部,道西的工人和道东的农民们都养成了祖上留下来的习惯:那就是赶上哪家吃饭或喝酒,哪怕是小葱蘸大酱,也要分一杯酒给来客,关系要再好一点儿的,自家做了些好吃食或是有个大大小小的酒局,那必定要找一些个陪客。四嫂在向晖街里按丈夫那边算应是个外来户,可这向晖街是她的娘家,父母都是种菜的农民,自然的和这里的一切都合习惯。不过这里的习惯与城里高楼大厦混凝土房子里住的人们不尽相同,即便是打八家子的屯大爷之流,也不会与邻居老死不相往来。自打四嫂帮着苏老头租了房子,就隔五差六的有时派儿子儿媳,有时自己亲自来请的找老苏头吃顿饭,寻思一个孤苦伶丁的孤老头子,过年过节都是见老大、郑明他们来,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自然的就更留过一些个心,每逢有能自家做主的饭局当然少不了苏老爷子。
当下四嫂与苏老爷子一前一后的赶回食杂店,老大等一见忙让上座。郑明坐下首,老大与四耗子对坐,杯里的酒已倒好了,四人边喝边唠,基本上都是老大的儿子亮亮的事。
郑明的嘴快,抢先说:“老大,我明天先去找我的同学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案子,犯得有多重,然后再想办法。”老大把眼一瞪说:“等你明天办黄瓜菜都凉了。”郑明嘿嘿一笑说:“今天日子不好,我累了一天,刚想睡一觉就让你给拎来了,再说那人你看不上,别再惹出点儿别的什么事儿。”老大叹了一回气说:“郑明,你就别打哑迷了,我在你来之前都打过电话了,多半都帮不上忙,我那个小子打小就是个歪戴帽子反穿鞋的主儿,看他妈今天那样子,这祸事肯定小不了,唉!当初这小子要是在我身边儿也许不会太淘。”郑明见老大始终长嘘短叹的,不由动了慈心,忙拿出电话来打。老大一见他那样儿,本想说他几句:外间里就有电话,你拿个破手机显派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郑明并不是故意拖延,苏老爷子没到的时候他都已经听明白了,并且心里早有了主意,只是下午被于晓波算计得腰软腿乏的,怕见了金家的小姑奶奶交不上货被金瑛误会,心思隔过一天再去也不迟。可眼见老大愁眉苦脸的样子,连忙给金瑛挂电话。金瑛正在格格酒店里对账,也快到尾声了,听郑明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通乱说后,知道这小子肯定又遇着什么难题了,就说:“你要是急的话,就请到酒店来接我,不急的话明天再讲。”郑明关上电话说:“怎么样!我早知道这电话只要一打,这顿酒就喝不好,你们先喝吧,我出去先办事儿。”四耗子连忙拉他:“大奔儿,你先把酒喝了。”郑明说:“我那边肯定还有一顿儿,让老大替我喝吧,这可是给他跑腿儿。”
郑明猜得挺准。金大小姐此刻训叱完自己的妹妹、妹夫,又把后厨里负责进货的换了人,拿掉了自己弟妹的亲戚,正坐在她和郑明平素吃饭的小包间里开了“长城白”来等他。郑明开门走进屋后,她的脸马上由阴转晴地豁亮了不少,不过还是故意唬着脸不吱声儿。郑明关好了房门,先是走到金瑛的身后,埋头在金瑛的耳后和脖项间一通咂嘴,又把手去胸前摸那鼓鼓的妈妈上的金丝小枣,还未说话便把金瑛弄了个气喘虚虚,娇哼连连。金瑛反身照着郑明的颈间咬了一口,说:“还不坐下吃饭,这几天你死哪儿去了”郑明嘻嘻一笑说:“做练丹的老道,再就是陪陪苏老爷子,偶尔去厂里转转。”想说去牧心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二人边吃边谈。郑明又给家里打回电话,透过电话即听见屋里麻将声响,知道老婆又在“筑长城”,连忙问了一回女儿,顺便告诉老婆自己在为老大办事,也许晚一点回家。老婆那里直叫“碰”,哪有闲心搭理他,说了句“没事儿挂了吧,”不等郑明回话,先挂断了电话,把郑明弄得愣眉立眼的没了面子。一旁的金瑛知道郑明脸儿小,连忙拉过郑明给他夹菜。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金瑛听明白郑明的目的,沉吟了片刻说:“这事儿不太好说,等我找个朋友问问,看看这事儿怎么样了,要是没啥严重的后果还可以商量,不过这事儿先放一放。”说着打桌上的小包里拿一张存折来,放到郑明面前说:“郑明,我先给你拿十万,你那个‘原子弹’的大项目算我一个好不好”
“啥”
郑明的嘴差一点儿耍圈儿。
“老同学,我这破玩意儿可不比你开饭店这买卖,这要是赔了,你不跳楼我也跳楼。”
“你别瞧不起人大奔儿,别以为我是赞助你,我这叫投资你懂不懂”
“可投资也不一定要选我呀况且这项目现在还不保准儿,那年我搞的那个夜光粉装饰就扔了四五万,费了一年半的劲儿搞出来,结果让长春一个研究所领了先,闹得我在人家身子后面吃了一回屁,还花了几万的香水钱……黑蛋儿,你对我好我知道,我能混成现在这份堆儿已经很满足了,再可别牵连你。”
“大奔儿这你就不懂了不是,这做生意要懂得大道理:百分之百赚钱的买卖,百分之百的别干;百分之八十赚钱的,想好了再干;百分之五十赚钱的,马上就干。大家看着都赚钱,做的人就多,竞争肯定激烈,多少有点儿悬的,干的人就少,只有一半儿的希望的,那才能赚到大钱,怎么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是你怕我掺和进去你吃亏”
此时的郑明不光是眼睛定定的忘了眨,连舌头都忘在了嘴边,拿着酒杯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如猪八戒初见了嫦娥一般愣愣地呆立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金瑛正自说得高兴,见郑明的呆相,知道这呆子又犯了痴迷,俩人坐着又不好张口来咬,连忙伸过手来在郑明的腿上拧了一把,嘴上却是一脸关切地问说:“大奔儿,你是不是感冒了”郑明护痛,龇牙咧嘴地拿开金瑛的手说:“小姑奶奶,你给我当领导吧,咱也开个公司,你做总经理,我给你当秘书好不好”金瑛说:“别瞎扯,我给你拿钱可和帮你的忙不一样,你可给我正规着点儿,今天我就把这酒店的采买给开了,他仗着是我弟妹的哥哥就吆五喝六的,还贪污,这些天竟去卡拉ok找小姐,我妹妹、妹夫管不了他,我可不听这个。郑明,这钱你先拿着,我并不是吓唬你,你也不可能骗我,以后你做买卖一定得正规些,该严的严,该宽的宽,生意就是生意,可不能做和事佬。像你这买卖,要不是吴盛有在咱这儿被你碰见,要不是吴盛有在咱这儿有货,你哭天也哭不来。”郑明如老母鸡啄米般点头称是,不过还是有点儿不信,问她说:“你可就一个老弟,你把他大舅哥给开回去了,百超能乐意吗”
“我管他乐不乐意他在单位要是不好好干,我照样告诉冬来扒了他的狗皮。”
郑明眼见着平日里柔似猫咪的金家大小姐如此干练的另一面,不由得心生敬佩,站起来给金瑛倒酒。俩人又谈了一会儿,郑明心里装着老大的事儿,连忙岔开话题问她:“瑛子,你现在能不能联系到人,帮忙打听一下我们老大那儿子的事儿”金瑛说:“你不想想现在是啥时候告诉你吧,那个区的公安分局长我认识,是我家冬来警校里的同学,刑警队的队长我也认识,常到我这饭店里来吃饭。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但是郑明你得听好,越线的事儿我可不做,只要他不是罪大恶极,什么强奸、抢劫的案子我从来不帮,为啥这帮家伙太恨人。要是小孩子不懂事打架那好办,即使是有伤害也可以网开一面的送个人情。”郑明忙不叠地回答:“那小子才十七八,是帮朋友打架。”金瑛本不想接着谈下去,见
郑明执意地问,只好拿出电话来拨了个号。接通后谈了谈,渐渐的金瑛的脸冷了起来,后来索性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扔下郑明一人忐忑不安地坐不住凳子。
时候不大,金瑛返身回房,坐回到郑明身边,沉吟了半天才说:“郑明你听好了,这案子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三个人拿了三把猎枪把对方的俩人打得一死一伤,活着的那个也肯定残废了,现在这案子轰动得挺大。那天喝酒我看你那个朋友宋老大是个挺威严的人,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郑明对宋老大的家事当然略知一二,即从他老婆红杏出墙说起,一直说到老大个性倔犟,被上级领导设局子开回家又自力更生办起了养鸡场。金瑛听得真切,不由得感慨万千地说:“这社会也太缺德,你们男人胡搞是潇洒,怎么到了我们女人这儿就成了天大的罪过这小子要是有他爸在也不至于拿着猎枪满世界乱晃。这回好,我听刑警队长说这几个人都得在三大刑里,现在还不知道打死人的那一枪是谁放的,要真是他儿子放的还真不好办。你回去告诉老大,先别乱找人拉关系,这类事儿要是乱花钱反而得不偿失,我明天再跑一趟,好好打听打听。”郑明听罢也不言语,忙打电话给四耗子。四耗子说老大还没走,要不要他听电话,那边的老大早把电话抢了过来,郑明无法,只好简单地介绍一下,言明只好等明天再说。二人吃罢了晚饭,回到金瑛的家里,郑明心里有鬼想推脱,不想腰间的小郑明像是余兴未尽,又跃跃欲试,只好陪金瑛上床。不曾想二战更勇,把金瑛弄得搂了他的头不放手。想起身回家,一见金瑛那哀怨的神色,索性闭了灯,搂着金瑛如夫妻般大睡起来。
第二天俩人又为宋老大的事跑了一趟公安局,打听得清楚明白后即奔向晖街来。途中金瑛见郑明不是很愉快,知道他是为老大的儿子担心,轻轻一笑说:“大奔儿,你这人太毛糙,说话听声,打鼓听音儿,张队长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郑明不解,问说:“明白啥”
“哼!大奔儿,你有时候那脑袋还不如八岁的男孩儿,我听张队长说话的意思很明显:第一,致命那一枪不是老大的儿子放的;第二,老大的儿子是帮朋友忙,并且事先不知道打架的事儿;最关键的是第三,老大的儿子不够十八周岁。不过这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到里边再让他好好干,这边再活动着减刑,你得把这些话都跟老大说,免得他着急上火。”
郑明的心里对老同学更加佩服,搂过金瑛便要放肆,被金瑛狠掐了一把,方记起是在出租车里,又扭过身去端坐。那司机早在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暗一笑,心说:这愣头青倒有艳福,找了这么一位丰满的女人做相好的,皮肤是黑了些,可那眼神和脸盘活脱脱一个克隆宁静,只是略胖了一些;好在这是在闭塞偏僻的小城市,这要是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指不定又便宜给哪位金毛蓝眼的洋鬼子呢。心里想事,拐到向晖街的土道上,遇见过道的小水沟也忘了躲,车上的人挨颠儿了不说,底盘也被刮得山响,刮得司机直心疼。俩人到老大的鸡场没找见老大,只好拐到四耗子家的食杂店来。食杂店的门口照常有人在日头底下打麻将,一帮子人围了看。郑明下得车来与众人招呼,这回没人开郑明的玩笑,小凤子正在麻坛上奋力拼杀,当然顾不得谁来谁去,倒是门口的盲流子晃着脏了巴叽的尾巴和郑明打招呼。
郑明进到食杂店内,只四嫂一人在店里。四嫂告诉郑明,宋老大和安大胖子找来的一个人正在老苏头家商议。郑明忙和四嫂打过招呼,转身领着金瑛奔苏老爷子家来。半道儿上金瑛接听了一个电话,停住脚对郑明说:“大奔儿,我去红房子西餐厅见个朋友,顺便再详细帮你问问老大家的事儿,那人是个律师,也许能帮上一些忙。你今天下午要是有事就打手机,我今天要去家里看看我妈,大礼拜天儿的不回去不好。”郑明奇怪:“怎么礼拜天儿分局还上班你是不是有别的事儿今天真是礼拜天吗”金瑛并未马上回话,使劲掐了他一把,这才回说:“刑警哪有礼拜天儿有了案子连年节都没有,有事电话联系吧。”说毕转身去路上寻车。好在向晖街也不算背,不长时间就来了辆出租车,郑明把金瑛送上
车,见车没影了才转身朝老苏头租住的房子来。
房子里乌烟障气的像是在熏蚊子,郑明进得屋来,见火炕上早放了炕桌。老苏头、宋老大和安大胖子三人围坐在小桌边正一边喝酒一边吞云吐雾,地上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坐了一人。郑明与众人打过招呼,上得炕来坐在老苏头旁边,这才看清椅子上坐的这位:白白净净的面皮上生着比林亿莲还小的眼睛,鼻子倒不错,高挑挺直,一副薄薄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三人都抽烟。唯独他一人在喝酒。老大内心里很着急,忙催问郑明事办得怎么样,打探到啥消息。郑明把金瑛教给他的话学了一遍,然后自己找杯倒了一杯啤酒,先自一口干了。对面的安大胖子已是一脸的喜色,对宋老大说:“怎么样我这朋友方才说得对吧!你现在千万别瞎乱找人,到时候钱不少花,又办不成事儿,这事儿我朋友保证能帮上你的忙。”郑明心存疑意,忙问:“安大哥,这位是……怎么称呼,不给介绍介绍”安大胖子忙说:“这位是宋老大的兄弟,叫郑明。这位是穆大哥,郑明,想必你知道咱们市的四大金钢吧在你们铁路东南西北四个局宅里也有一号。”郑明倒是听说过此人,人送外号“门里木(穆)”,听说打人够狠的,可看这面相连老大的一半儿也不如哇罢了,也许是真人不露相。想到此处连忙伸过手去说:“幸会、幸会!早知道大哥你的大号,实在是没有机会。”那人淡淡地回了一礼,轻轻地说话,默默地喝酒。郑明心道:怎么这人文诌诌的
不像个社会大哥的样。喝完了酒,安大胖子领着那人出门。郑明这才又俩五一十地把金瑛领他去公安分局的事学了一遍,说:“大哥,你这事儿谁也别找了,安心养你的鸡,这事儿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办完的,这眼看着都快到十月末了,过冬的煤啥的该准备就准备。金瑛今天还去找她的一个律师朋友,咱们千万别病急乱投医,我看这人倒不像安大胖子那般毛手毛脚,不过我同学的实力恐怕要比他强得多,咱还是可一头来你说对不”宋老大长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好这么办了。”一旁的老苏头见状不由得乐出了声,用他那窜味儿的沈阳话对宋老大说:“老大,你兄弟进步了,还看出别人毛手毛脚来了。”把郑明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这天厂长传呼郑明,郑明忙去厂里。厂长把生产任务单给他看,说:“郑明,连着三批活都完事儿了,这第三批也正等着发货,你看是不是到出版社去一次,商量一下回款的事儿出版社不会骗咱们,问题是货款要是压多了,对咱们可是个负担。”郑明说:“行,我去一次,这批货啥时候发”厂长说:“发货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过几天我做东,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找上你的同学,厂子也该请请人家。上次咱局那活儿听说她费了不少的力气,也该表示表示。”郑明说:“厂长,你应该认识她,原来住我家里屋老金家的老大,她妈是咱们局二小的老师。”厂长说:“是不是艾老师的大闺女”郑明回说:“正是!厂长,不是我说你,你也别太老道了,适当的应酬还是应该的嘛。”厂长说:“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年年底印年历片儿的词儿我都写好了,你这文蒜豪再给看看,刚好还没排版,你看你是不是再加点儿啥至于应付那些上帝们,我看你就可以了。我这些日子的血压挺高,不知道这些字儿高不高”郑明接过厂长递过来的搞纸,见厂长那龙飞凤舞的钢笔字,不由得又打心里喊了一回好。不过那文字看起来好像有些“另类”:
究竟在什么年代,“用户”们被晋升到与上帝平级的,这已经无从考证了。但是,可以断想出,他们的总收入(包括职务津贴)应该是一样的。不过,上帝是绝对不收红包的,那么这里的所谓“一样的收入”,其含金量恐怕就大相径庭了。于是明智的上帝只好愧之不如,拂袖闪到天上去了。
显然,“当代用户”可谓神通盖世!瞪目看去,其中不乏四足三手两面人。他们忽而是尊严的上帝,忽而是唯诺的朝圣者;忽而是刁钻的婆婆,忽而是忍气的儿媳;忽而抽着呛人的假烟,忽而酿着害人的假酒;忽而一脸对拖债者的无奈,忽而满脸对讨债者的无赖;忽而对看到的分配不公愤闷得捶胸顿足,忽而对捞到的不公分配喜悦得手舞足蹈;忽而……
想来也不足怪,神圣的耶酥都能喜欢漂亮的玛格坦丽,那么,蝇头凡胎们怎么就不可以染指一下ktv包房呢谁说中国人崇洋媚外,“进口的”上帝就管不了我们,因为与他是平级。那么亘古原装的“佛法无边、善恶必果”也不足训吗冥冥大界、滚滚红尘、历历沧桑、芸芸众生。以“良知为本,慈悲为怀”的用户们呵,阿门!
郑明看罢厂长的新年致辞,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厂长,你这不是新年致辞,是什么我说不清,不过我看你还是不要把它安排进年历片儿里。你不写实行三包、代办托运也就罢了,可起码得说些拜年嗑吧人家的孩子是早晚都得死,可也犯不着由咱们来说是不是要我看不如找机会和他们打一架,哪怕打输了,也不难看,起码我试过了。再找出一个重在过程的理论根据来,怕是比‘总算让儿子打了’要光彩得多吧。”厂长嘿嘿一笑说:“郑明,你要是有能耐就打一次给我看看。”郑明心说:打就打,等我的“原子弹”正式推出的那一天,保证让你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