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_贼船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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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 1)

头场雪早没了踪影,二场雪还没下的时候,郑明和金瑛安顿好宋老大的事,急急忙忙奔哈尔滨来,想找到“上帝”给厂子要一些钱回来。

车到大庆的时候,天阴得像要塌下来。郑明靠在卧铺的里面闭目养神。金瑛眼尖,在车门口与昔日的同事闲谈间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着油田工人野外作业时穿着的大蓝棉袄,头上戴着城里人早就不戴了的棉军帽,傻呵呵地在车门口排队,典型一个东北的“山炮”打扮。一见那身影,金瑛不觉暗笑。回身走回车厢来,见郑明昏昏欲睡的样子,忙叫他道:“大奔儿,你猜我看见谁了”郑明一激凌,忙坐起身问:“是谁不会是你老公古冬来吧”金瑛见郑明吓的那副德性,不由得嘻嘻一笑说:“你啥时候能胆儿大一点儿是冬来又怕啥,你也没拐骗他的老婆。”郑明心急,忙问:“到底是谁”金瑛说:“我猜保证是大眼皮,在前边硬席排队呢。”郑明忙站起身说:“这大眼皮,几次喝酒打电话找他都找不见,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他我去找找看。”金瑛忙说:“你别瞎找他,看他的那身穿戴,保证又是线上出了案子,你别去捣乱。”郑明的好奇心极强,忙说:“我假装不认识他行不行我只是想看他化装以后的德性。”当下郑明不顾金瑛的拦阻,径自穿过餐车奔硬座车厢来。一连走了几节车厢,大眼皮张福林没找见,却见四类在车厢的连接处吸烟,见了郑明,装做不认识,扭过头去看外边。郑明有金瑛提醒,也就不奇怪,索性不再找他,径自返回卧车来。

其实郑明来来回回在车厢里乱踅摸的时候,大眼皮张福林早看在眼里。可近日里平齐和滨洲线上出了几件大案,各刑警小组早已没日没夜地盯了许多日,他把四类这样的眼线都请到了车上帮助破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摸着了一些须子,眼下正紧盯着不放,当然是见了谁也不认识。郑明的眼睛也是大了一些,有点儿漏神,故此从福林的身边过去也未见到。福林从未想到,此次之后竟成永诀。

金瑛领着郑明先去表哥家,又在市场给表哥和家人买了一些礼品,再献上家乡的特产和北大仓酒。表嫂是个实在的粗人,一边埋怨表妹不该这样客套,一边进厨房里置办酒菜儿。表哥倒实在,笑眯眯地看金瑛和郑明说:“咱家的大格格儿可不是从前的小黑丫头片子了,听舅母说一边上着班儿还一边当大老板,兜里的钱多得直往外冒,这次小表妹有啥指示”

“没啥指示,就是看看大哥大嫂,大哥又帮我我们不少的忙,我们小门小户的虽说不比你们省城,可该有的礼儿还是应该有的嘛!要不然大哥又该笑话我们了。”

“瑛子你算是赶上了,你大哥成天南来北往地到处乱跑,这才回来没一天,你要是早来还见不到呢。”嫂子一边做饭,一边与金瑛唠家常。金瑛见表哥要说话,仿佛知道他要说啥,上去就掐表哥。表哥咧开嘴赶忙讨饶说:“可不是,咱们大格格的点儿好,我刚回来她就到,连电话都不用打,比张天师算得还准。”郑明见金瑛又犯掐人的毛病,方知这小姑奶奶不光掐他,连比他大十几岁的表哥也不放过。

当下菜丰酒满,众人做下吃饭。金瑛的表哥表嫂自打郑明上次来哈,即看出二人的关系不是一般,故此早把郑明当成个准妹夫来看,但见二人不明说,却也不好点破,索性就让那层窗纸留着。酒未过三,这话题三拐两拐的即拐到了正文上。听金瑛讲完他们此行的意思,郑明很不好意思,喏喏地说了些厂小利薄、周转不灵的车轱辘话,连他自己都觉着别扭。可大表哥却是善解人意,说:“不用你们说我也明白,我在发行处,整天南来北往地搞业务,啥事不知道要说起社里的某些人吃点回扣、拿点红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我们社里现在早就没了往日的辉煌,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现在这盗版书快得让你吃惊,你这里辛辛苦苦大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搞出一本书,只要卖得好,用不了半个月,那盗版的就排山倒海地涌出来,最快的三四天即可,社里也没办法。我们编一本书往往需要长时间、大投入,可是给这现代印刷术一复制,常给搞得血本无归。就像你们印刷厂,要想干活儿就得不怕压本钱,不然谁也没办法。”金瑛问;“就不能想想办法你也帮咱走走后门儿嘛。”表哥说:“我的傻妹妹,现在不是从前,这市场经济不是我们社长说了算的,我去走后门儿,社长说:‘行,给你面子,你先去把账要回来,然后咱再付行不行’我咋办”见金瑛努起嘴来不说话,忙又劝慰说:“小姑奶奶,别生气,明天我去社里想想办法,先帮你解决一些,不过别指望全部付清。”郑明这回才知道,不光自己称金瑛“小姑奶奶”,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吃罢了晚饭,嫂子欲留二人住宿,金瑛忙说不了,让表哥给找一个可靠的宾馆即可。她表哥也知道金瑛的意思,打电话联系了一家部队招待所,又去楼下打车亲自送到,一切妥贴后方才离去。金瑛见表哥离去,忙去浴室里放好水,俩人又如鸳鸯般洗了一回,同挤在一张床上休息。

第二天早上,表哥打电话向郑明要了厂子的账号等相关事宜,去出版社给他们办要账的事儿。金瑛玩心又大起,不顾外边的严寒,自索菲亚教堂到兆鳞公园;由中央大街至防洪纪念塔;还去极乐寺里拜了一回佛祖。如是过了三五日,表哥那里总算有了消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社里多少付了一些,但连总额的三分之一还不到。惹得金瑛直撅嘴,说:“是不是我们得请一请你们的大老板才行”表哥忙说:“小姑奶奶,你可别把我们社长当成去你们厂子那位仁兄,他只是个书虫子,连我们院长都给他一点面子,他可不一定给你。好在你们厂印刷质量还可以,价格也不算高,这才倒流到你们那里一些个活儿。再说有些事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你们金家的女儿不愁嫁是过去的老皇历,现在只有想别的办法;再有就是社里又有点活儿,不知道你们接不接”金瑛说:“哼!那不越陷越深吗”表哥说:“那倒不一定,不过你们要是能在我们主渠道之外搭上二渠道的网络,生产之外再搞些经营,那可不一样了,我这个发行处长就可以跟你们做易货贸易,把我们社里的一些货批给你们,你们再去卖,那钱不就回来了吗”金瑛说:“啊!你把你们卖不出去的货都甩给我们,然后一推六二五”表哥说:“小姑奶奶,那你还不把我掐成紫甘蓝放心,我这也是替你们着想,我们社的图书在市场上还算有一定的知名度,再加上我认识一些朋友,都是从前大学里的同学或是当编辑时认识的,现在有不少在二渠道里做了老板,都发了大财,我胆小,要不然也早发财了。主意我给你们出,但决定权在你们自己,你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拿上钱回家,然后慢慢等;再就是一边干活儿一边经营。现在干个体书店的也不在少数,大多数都发财,况且你干等也不是办法,这类事不光是我们社里,包括省人民社那样的大社也是如此。”金瑛说:“大哥,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不过你可别老想着往出推我们,郑明这厂子我是投了资的,赔的话也有你老妹子一个。”表哥说:“我知道,当初你大哥我拖家带口地上学,老舅没少帮我,就是不帮,我这小表妹的面子也够大,今天大哥请客,龙塔你们还没去过吧”金瑛一听说去龙塔,忙问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地方好玩儿吗”表哥说:“好玩儿不好玩儿的不好说,不过站在那上面看得远是一定的。”当下年近五十的大表哥又陪金瑛去亚洲第一钢塔上转了转。吃了顿饭,郑明偷偷地与金瑛商量回家,可金瑛的玩儿心大起,一直到平安夜过后才心满意足地搭上返程的火车。

回齐后郑明回到厂里交差,厂长早预料到结果会不怎么样,想不到郑明也拿回几万来,多少让人宽了宽心。提及易货贸易的事,厂长未置可否,只是说:“这事儿你看着办,厂子的原则不想卷进去,可你不防做一做,也算另开一个财路。咱们也别老是无奈,适当地无赖一把也是情有可原的。”郑明无意间说出自己的大计划,把厂长唬了一跳,说:“郑明,牛年里你可是牛了一把,把上贼船容易下给弄成了真事儿,难道虎年里你也想唬一把不成搞仿伪我做了二十七八年的印刷厂长,还没听说谁能把电分机打败了,你可别像老美似的,搞什么nmd,劳民伤财的不说,你这事儿根本就是二马路出鱼――荒信儿。”郑明听得心里很是不服气,但还是软里带硬地说:“厂长,我要是搞出来咋办”

“咋办”厂长抿了一口酒说:“你要是搞出来,不妨咱们再上一次贼船。”说罢又用他那独具特色的朗笑来答对郑明。郑明心说:厂长啊厂长,你哪知道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样品。当即也破天荒地不再争辩。俩人又喝了杯酒,郑明出门给厂长打了台出租车,自己溜溜达达地奔回家来。

郑春光的图书批发生意正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于晓波也暂时忘掉与丈夫的不快,把孩子寄放在姥姥家,一心一意地跟着郑春光南南北北地来回跑。赵宏雁老师也乐得清闲,由小保姆侍候着专心致致地上层次练法轮。郑春光在生意上也格外的清清白白,为于晓波单立了个户头,只要赚钱就按比例地给她存上。三毛子来店里遇见几次,于晓波都舍了脸来低声下气地侍侯着,三毛子有心找茬儿,可就是狗咬刺猬。一次,三毛子生春光的气,竟在牧心斋里喝多了,郑春光拂袖而去,让三毛子着实伤了一回心。可于晓波不光把吐了一地的三毛子侍侯得妥妥贴贴,俩人还赤诚相见的同了回床,无师自通地在梦里耍了一回老同。于晓波还拉下脸来为三毛子又洗又涮地做了一回丫头,更加惹得三毛子对这“无毛鸡”爱不释手,索性隔三差五的来牧心斋一次,故意与郑春光吵。郑春光自己心虚,随便拿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之类的话搪塞即走人。于晓波心知三毛子的本意,暗笑这毛子诡计多端,可自己也无端的对连都是金色的三毛子特异的迷恋。一次竟然赤条条相搂着睡到日上三竿,被郑春光堵了个正着,气得郑春光破例如村夫般地骂街,被于晓波几句话给唬了回去。好在郑春光自己一身的毛病,见俩人相安无事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地陪他,也就少了一些气。可总觉得嗓子眼儿里好像塞了一只苍蝇,心说,我大概这也是报应,天天算计人家的女人,结果自家的女人竟被自己相好的给搞个通透。如果他知道自己早被一身鱼腥味儿的安大胖子给戴上了绿帽子,怕会是不光觉着吃了苍蝇。这一天是圣诞前的平安夜,中国人过这一类的节日要比农历的节日淡得多,可三毛子从小即随父亲过惯了,自然很重视,亲自把向晖街自己的小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准备了一些好吃食,给于晓波挂了电话,明里暗里又一番叮嘱。于晓波当然明白,自己被这夫妻俩同时爱着,虽说有一些别扭,可还是感觉这俩人要比粗毛黑脸的张臣们悦目得多;况且自己的贴己正翻着跟头上涨,也就屈意逢迎。当下让郑春光早早的收了摊儿,又自做主张回了几个郑春光的约,天还未黑即打车奔向晖街来。郑春光知道这“无毛鸡”心思,却也无法挑明,索性左拥右抱地被这姐俩拥着做了一回快乐王子。

于晓波半夜醒来,见春光一人在客厅里抽烟,三毛子正呼声震天地在江河湖海里神游。她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的客厅来,自己也点着了一支烟,赤身裸体地坐在郑春光身边。见郑春光一言不发,又给他倒上一杯茶,问说:“怎么这种干醋你也吃我们姐俩都爱你一个人难道不是好事儿”郑春光喝了一口茶说:“晓波,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才不理会你们的小孩子游戏,我是在想咱们的买卖。前段时间咱俩北京、上海的一通闲逛,你没看出一点儿门道来”于晓波本是个极有灵性的场面人,自从跟了郑春光方觉出:“嫁汉女人穿衣吃饭”的乐趣,所以在春光面前啥也不愿多想,被春光一提醒,马上念头一闪,问说:“你是不是想搞盗版”郑春光点点头说:“聪明!晓波,你看这从南到北的图书市场里最挣钱的可不是那些出版社,凭咱们的智力不会比山东、河北的农民差吧咱们在家里做得再大,市场还是有限,不如变买家为卖家。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可靠的印刷厂,然后咱们自己选样品,在咱们国内的一些大出版社的那些常销书里找一些出来,然后再这么一加工,不就齐了。”于晓波想都没想便说:“郑明――郑大头不就在印刷厂吗”

“他当然可算一条路,不过这小子最近跟我好像越来越远,这也怨我,重色轻友,不过最好再想点别的办法。”于晓波说:“我这儿有一本郑明的通讯录,是那天他在牧心斋打电话时落下的,不知道有没有用”郑春光笑说:“是不是你使计谋偷来的”于晓波红了脸回答:“你瞎扯,那大脑袋早就把我恨之入骨了。”幸好台灯的光线暗,看不出什么来,不过郑春光一提醒,自己不觉记起郑明的小钢炮来,想起那次忘情的疯狂,不由得红了脸暗骂自己说:骚货!臭不要脸。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郑春光靠去。

郑春光给郑明通电话的时候,郑明正在金瑛的酒店里,俩人如《甲方乙方》般正式签了一纸协议。金瑛的妹妹、妹夫又忙前跑后的为他们准备了一些“三香降临”类的酒菜儿,比金瑛白净得多的金珏如准小姨子般在郑明跟前晃来荡去的,时不时还插科打混地拿他俩戏耍一回。金瑛唬起脸来装相,心里却美得直冒鼻涕泡儿。郑明此刻心里正美,接过郑春光的电话,也不着急,先跟金瑛姐妹吃了顿饭,然后慢条斯理地朝牧心斋走来。

郑春光等郑明等得心急,在牧心斋里来回走动,想给郑明打个电话,又觉着不该主动。于晓波见他从未有过的这般模样,提醒他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你怎么也沉不住气来了别忘了他还有二十来万的账在这儿,吴盛有早把剩下的那些货打给了你,只是郑明还不知道,你怕他啥”郑春光被于晓波一提醒,顿时有了主意,对于晓波说:“待会儿他来了你去咱们的批发店里看看三姐,我和他单独谈谈。”于晓波诡秘地一笑说:“你先谈,谈不成也许我能摆平他。”郑春光忙正色说:“晓波你别太歪了,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况且你想做我还不愿意呢。”于晓波被郑春光一说,即羞红了脸道:“我还用得着跟他那样早有秘密武器了。”郑春光忙问:“你除了这身粉团儿还有啥核武器”于晓波笑着不答,只说走着瞧。二人正自谈笑间,郑明推门走了进来,见于晓波也在,不免尴尬,打岔问郑春光:“春光兄,怎么书店的牌子不见了牧心斋好像又宁静了不少。”郑春光连忙让座,解释说:“这里只卖一些精品的大部头,我在建设街那边又开了个门市,那里书店集中,好做生意。”于晓波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郑明和郑春光俩人。郑春光给郑明倒茶、递烟,不知不觉间俩人均感觉双方生份了不少,南竹不搭北松地瞎客套一气。郑春光见郑明不谈正题,连吴盛有的欠账都不问,心说:这本家不知卖的什么药索性挑开了说罢,即单刀直入地问郑明厂子近况如何。郑明不知这位春光老兄的意思,想起老婆和金瑛说的警语,心说:祸从口出,还是少说为妙。即不软不硬地回说还可以、凑和着混,况且厂子也不是自己的,能帮得上忙就帮,帮不上忙也没办法。郑春光并不言语,拿出一摞子书来,也不说话,即摆在郑明的面前。郑明看了看,无非是社会上正走俏的周易四柱、少儿百科之类的书籍,甚至有一本东北菜谱。他知道郑春光的用意,脱口问道:“难道你想搞盗版”郑春光心说:你才是我兄弟。但并不正面答话,似喃喃自语又似念给郑明听:“生话不是诗,而是一块粗糙的顽石,磨得人喊痛,但也更为光彩、更为坚实。人的一生难免会沾上一些黑点,只要我们把这些黑色的蝌蚪串起来,再加上一些休止符,就会产生一曲动听的音乐。”然后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郑明,相信那神态会迷倒这世间所有的娘儿们。郑明知道郑春光的用意,所以他故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大打折扣,况且现在自己正忙着准备他那“原子弹”的样品,所以对郑春光的秋波反应迟钝,问说:“春光你啥意思咱这不是明月岛诗会,你也不必咬文嚼字儿的,咱哥俩啥话不能说干脆挑明了说多好,你想搞盗版书”郑春光无言点头。郑明又问:“你是想找印刷厂”郑春光又点点头。轮到郑明摇头了,说:“春光,我帮不上你,即使我答应你,厂长也不会答应,况且现在厂子里还不至于到穷不择路的时候,我也有我的事儿要做。春光,我还是劝你一句,即便咱们经商,也不要混到与山东、河北的那些农民为伍,除了假货啥也不会做……人间正道是沧桑,你的条件比我优越得多,到处题字赚钱,文化馆那边还有工资,再教几个学生,这牧心斋开得也不错,干嘛要铤而走险去做那冒险的营生咱就是再无知,也应该比吴盛有强吧”郑春光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郑明,任由他信马由缰地说:“春光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又搞了个项目,是做防伪的。你说,我能往你那里掺和吗我劝你也别做,当初我要不是担心厂子被吴盛有搞垮了,真想赔个底儿掉把他送进去,不为别的,只为出一口气。春光,我才下了那贼船,你可别再上去”郑春光嘿嘿一笑说:“郑明,也许你上的是贼船,我上的是大众号,你知道法不责众吧中国这么大,地方保护,急功近利等等一切自然条件都在为假大哥发通行证,山西的假酒案只是个别的倒霉鬼。我去河北发货,假二锅头的厂子开在县武装部的院儿里;中科院农业研究所的辣椒种子还没上市,假的已经连本带利赚回来了;这图书更是,老百姓专买假的,为啥从里到外,假的和真的一样,假的便宜,当然好卖。你看我前些日子进的四大名著、世界名著作品系列,全在货架上摆着卖不出去,为啥价高,一套一千多块的金庸全集,假货三百就卖,真货能比得了曹先生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多么深刻。”郑明突然间暴发了一股豪气,冲口说道:“假做真时真不假,无为有处有未无……春光,改天我把样品做出来请你喝酒,你可以南南北北地找高手来破,如果我失败了,赔你一切损失,如果我胜了,这回恐怕要比嫩江饭店的档次高一些吧。”言毕不等郑春光醒过神儿来,转身出了屋子,没了踪影,留下郑春光一人在那愣愣地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胆子晒干了比窝瓜还大,居然改起曹先生的大作来后生可畏!自思看来这条线是断了,还得另寻出路。忙又拿出于晓波给偷的郑明的电话本,仔细研究起来。那上面写着郑明平素替厂长跑腿儿时厂长给他的一些造纸厂和印刷及印刷材料厂的联系人和联系电话。研究了半天,不由得一乐,心说:晓波这骚娘们儿倒成了偷联络图的专业户了,但愿那代价别超过烟酒之外。想到此处,早把郑明的豪言壮语扔在脑后,一个人嘿嘿地笑个不停。

郑明打郑春光的牧心斋里出来,仿佛似上紧了弓的发条一般一通折腾。一个星期不到就做出了样品――一条神气活现的升龙跃然纸上。虽说是简单的网印,但还是活灵活现的。他又搜罗到不同色温,不同色光的各类光源,一通神照,越照越觉得美。先是跑到向晖街老苏头那里,见老头正独自与盲流子逗乐玩儿。忙跺了跺脚上的雪,脱去鸭绒外套,自兜里拿出样品和灯来给老头比划。老头正自无聊,冷丁的见郑明到来也被郑明的热乎劲儿搅起了兴致。爷俩从古到今、由中及外,唾沫星子翻飞地一通畅想,谈及尽兴处,郑明不由得来了精神,全然不顾严寒,大衣也未穿即跑到老大的鸡场生拉硬拽地扯上老大;又去四耗子家食杂店买了些熏酱,跑回老苏头的家来放上炕桌,就着热炕头儿山南海北地开侃。宋老大原本正焦头烂额,近年底了债主不断上门,独生儿子正蹲大狱。虽说郑明的同学金瑛那里正请律师帮办,可还是一颗心在嗓子眼儿里悬着,可是见这愣头青小老弟的高兴劲儿,也不好驳了面子,只好勉强打起笑脸来陪郑明高兴一回。几人谈到兴奋处,老苏头又把自己多年间攒下来的书籍笔记之类的都找出来,划拉划拉弄了两大包,嘱咐郑明临走时一定要带上,称这些东西对外人讲也许是废纸,现如今可是你的宝贝疙瘩。又拿出自己给郑明设计好的一些草图来,告诉郑明这是他那套工艺放大的工艺图样,又给郑明留了沈阳他同学的地址,照此加工出设备来,即可具备实际生产能力。郑明自是感激不尽。二人一夜尽兴方散,郑明拿了老苏头给的宝贝,叫上刚刚回家吃过饭的小四耗子,打的回到自己的家。

第二天郑明趁热打铁,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厂子。把那条龙摆在厂长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很自得地翘起二朗腿,掏出烟来,扔给厂长一支,自己也点上,吞云吐雾地如小神仙一般,那神态颇有一些小人得志的样子。厂长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啥意思,只好说:“你这龙画得倒挺好看,可你这防伪技术到底在哪里呀”郑明打开厂长办公桌上的节能台灯,又把那龙放到台灯下给厂长看。厂长这才稍稍看出一点门道,又出门去太阳光底下看了一回,又在走廓上的白识灯泡下看了一回,走回屋来问郑明说:“郑明,它到底是啥颜色怎么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又是黄的”郑明嘻嘻一笑说:“厂长,黄绿不过人间事嘛!我也不知道它是啥色儿,不过我只请问厂长一句话,如果这样的颜色做成图案来,电分机还能不能分辨出它的颜色”厂长沉吟了半晌,对郑明说:“你这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当然电分机分不出色儿来,这就是你研制的那个nmd”郑明忙答说:“厂长,你可别拿我跟美国鬼子比,咱的英文也不好,不过为了赶时髦也起了个名儿,叫gbs。”厂长不由得嘿嘿一笑说:“你这是啥缩写不会是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吧”郑明忙解释说:“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按照汉语拼音的拼法搞了个浓缩,原意是光变色的意思。”厂长研究了半天,怕自己眼花,又戴上了老花镜,反反复复地看,仔仔细细地想,然后突然又问了一句说:“郑明,你这技术和咱们人民币上的荧光防伪和发票上的隐形防伪有啥区别”郑明早已成竹在胸说:“我试过了,紫外光对它不起作用,这也是咱们比其它靠红外、紫外刺激起变化独特的地方,咱们只需靠三原色可见光的强弱和冷暖变化即产生变化,有点像变色龙。”厂长又问说:“颜色不太鲜艳,能不能再鲜亮一些”郑明笑答:“那是以后的事儿,目前还办不到,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实验室,再准备些银子,我想大概可以。”厂长摘下眼镜儿,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回郑明,嘿嘿地乐了几乐,把郑明的二郎腿乐成了自由式,回说:“看来你好像又买成了俩人儿的船票,不过还有一关……”郑明忙问哪一关。厂长说:“咱们的电分机不太先进,现在‘一印’新进了一台德国的电脑自动分色打样机,好几百万一套,咱俩不妨去一次。我去找齐厂长商量,大不了给他几个钱,让他给咱们打一回样儿,如果机器里出来的样品真的和你这变色龙不一样的话,那么咱再上他一次贼船。”二人说做就做,当即去一印找到齐厂长。郑明毕竟没经过正式考验,心里忐忑不安地忍过了一个多小时,等齐厂长那里忙完了把他的样品和电脑里出来的样品拿给他们的时候,手心里竟然攥了一把的汗。一见厂长手里的样品,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电脑里出来的样品比郑明做的样品颜色不但深了许多,成了土红色,与原样根本成了风马牛;而且在制片室的冷光源日光灯管下早变成了明显的一红一绿。齐厂长不明白其中的猫腻,看了看厂长,又看了看郑明说:“难道我几百万的电分机出毛病了”厂长嘿嘿一笑说:“老齐,你没毛病,是我们有毛病。”遂告辞齐厂长。回来走到半路,厂长说:“郑明,看来你小子还行,真的就弄出了一些个甜酸儿。这样吧,咱们到苦孩子饭庄……不,到小野烧烤去野一野,庆祝第二次上贼船,另外还得核计一下下一步的计划。”郑明当然美得鼻涕泡儿直冒,根本找不着北了,不过好在有出租车司机识得路,才不至于把他们弄丢了。不过内心里的兴奋与自得无论如何是忍不住了。当下俩人在小野烧烤里找了一间单间儿,色啤白地灌了一肚子,厂长又大概齐谋划了一阵子未来。这几样物质的、精神的东西加在一块儿,又拌上一些酒精掺和了一阵,把郑明搞得波滔汹涌、豪气冲天。他哪知道,这一次二人是真真的上了贼船,而且还是义无反顾,搞到后来不但郑明几乎倾家荡产、妻怨子啼,还连带厂长把个昔日红红火火、蒸蒸日上的工厂搞得七零八落、奄奄一息,差一点儿关门大吉。

其实这人们如有一些个野心原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要是不合时宜那可就不好说了。如果此时的郑明没有这天大的野心,听郑春光的话,偷偷摸摸地打一些擦边球,印一些郑春光拿出的那些正版图书来,相信他会活得挺滋润。可这老兄偏偏喜欢上塞万提斯的《唐吉珂德》,又看了许多金庸的小说,自以为倚天剑在手,武林高手不敢与之争峰,岂不知再大的蟒蛇难吞象,再硬的钢刀反易折。不过既然这郑大奔儿选择了这条路,相信那还是会有一定的道理;加上这山东人的倔犟和蒙古人的粗野;再加上身后站着的这位“青山无谓春与秋”的厂长,硬要陪着他一同上这贼船,郑明吃一些苦头、历一回炼狱也就很正常了。所以才有了更精彩的:初上贼船不知不觉;再上贼船义无反顾;三上贼船视死如归;四上贼船毫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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