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切，终于像某片被拔去树木的空地，只留下一个又一个土坑，待来年荒草丛生。

原来女巫骑着扫把飞走时，就是这样的心情。我笑着笑着，忽然泪流满面。

※※※※※第一夜※※※※※

电话又响，我心里一惊，手中的玻璃瓶轰然坠地――玻璃四溅，“星星”四散，一屋惊恐。

同屋踮着脚尖去接电话。

“颜，祁天的电话……”

我仍陷在梦里，不曾醒来。

“颜，接电话……”同屋将电话机端过来，整个儿塞给我。

“今晚有空吗？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游走在梦境边缘，仿佛大片黑暗里透出的浅浅的光。

“七点钟，我在楼下等你。”

那光线，那声线，和缓中渐行渐远，我竟忘了拒绝。

同屋已开始清理满地碎屑。

“颜，幸运星里有字！”

“真的，真的有字！”

希斯递给我一颗微微散开的幸运星，托在掌心，仿佛一朵初绽的雏菊。

花蕊记述着秘密，关于诞生、关于成长、关于生命的一切奇迹。

那是一行细细密密的小字――

“颜，我喜欢你。”

我轻轻摩挲着祁天的笔迹，无法言语。

“好像这颗也有字。”

“真的还有……”

同屋将幸运星通通堆在我床上。

“颜，我很想你。”

“颜，我真的喜欢你。”

“颜，让我爱你，好不好？”

这个男人，因为爱得强烈，所以只能在呼喊中宣泄；因为爱得深沉，所以只能在沉默中隐忍；因为思念满溢、无处投递，所以只能将全部的心事，都叠成她的名字。

几十片花瓣，延展成几十句表白。我的指尖，如醉酒般微微震颤。

同屋陆续出门，临走都没有道别。

我坐在床沿，循着旧有的折痕，将所有展开的幸运星逐一还原。

想起这个男人略显清瘦的脸庞，想起他不善掩藏的视线，想起他不懂收拢的嘴角，想起他在她沉默时一脸无辜的茫然失措，想起他在她微笑时两眼放光的欣喜若狂，不禁轻笑。

然而，一屋斜阳，更多悲伤。

陈雷，你知不知道，你一心吝惜，不肯轻与的三个字，那曾令我伤，令我痛，令我焦灼，令我愤懑的三个字，我已成百上千地汹涌得到。

祁天，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倾心等待就算你嘶声呼喊，我也不会是你的天使，因为我的翅膀已凋零，我已失去了飞翔的知觉和勇气。

因为迷恋着天空的颜色，所以我放任着自己的拖延。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该有个决定。

※※※※※第二夜※※※※※

火车急速前进，由北向南的黄昏，被牵扯成一片稀薄而狭长的金色。

车厢很空，四个铺位仅两个乘客――一个不知是来是往的下铺的女人，一个不知是睡是醒的上铺的男人。

她就像一条迷失星座的渔船，在风雨肆虐的黑色海面，跌宕，回旋，经历着无数倾覆的危险。但她告诫自己不能软弱，因为知情的他会不顾一切，会在密布的阴云呼啸的浪涛中舍身前来。而到那时，她就再不会有躲闪的余地，也再不会有逃离的决心。

夕阳退却，天空突然泛起灰蓝，很像一座春天的旧坟，失掉了昔日粲然流连的蝴蝶。

她不止一次地想起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31楼前，清浅的月光直直射入草地深处。

披在身上的外套，柔软中残留着他的忧伤；握在手里的玫瑰，芬芳中潜藏着他的热望。

他的面容就像那仓皇碎裂的玻璃，光耀而凛冽。她有些恍惚，两眼刺痛。

她阻挡了他的离去，仿佛渴望攀折的花朵突然盛开，猝然中已挣脱了季节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