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侯景南落下这一字,伊洋再承受不住,扑了过去,死死揽住他脖子,毫无章法咬住他嘴唇。
唇上是软儒温香的柔唇,含着泪水的酸涩,曾经刻在骨髓之内。双手在身侧抬起又落下,脑里闪过浅浅的微笑,侯景南再次抬起双手,抚上伊洋的脸颊,轻轻地移开那满是泪痕的小脸。
“洋洋,忘了我。”
袖口捂住脸,胡乱擦拭,虽然擦不干净。眼睛蒙在衣袖下,伊洋哽咽点头,不停地啄着脑袋。
“好,好。”
将她安放回副驾座,侯景南深深看她,一下又一下擦着泪眼,肩膀偶尔因抽泣而耸动。
洋洋,你会幸福的。
他会为她寻觅一个幸福。不像他这般,给予她的,总是泪水多过笑容。
那些泪水形成沼泽,两个人无法阻止下陷,却相距太远够不到彼此的手。若说夏然将他拉出了那个无望的泥沼,那他必定去寻另一个人,将伊洋也拉出,带伊洋沐浴在清泉中,洗去一身泥垢,重回清纯洁白的她。
这个人,没法是他。
他欠她的,只能让第三个人来替他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
、信任无言(七)
侯父接到陆萍电话时,侯家兄弟姐妹都在。虽听不见那段在呼喝什么,侯父变幻异常的表情已经让他们都不再嬉笑。
侯父挂了电话,手还覆在话筒上颤抖。
“哥/大伯,怎么了?”
侯父红着眼看侯母,侯母心惊,本站着的双腿便软了,瘫在地。
“哎哟,嫂子,这是怎么了呢突然间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侯母扶起来。
侯父冷眼看这混乱的一幕,拿过身旁的拐杖,重重敲了几下地面,力道之大,连石屑都蹦出。
惊愕地望过去,侯父气喘到胸口起伏,怒火卡在其间,咬牙切齿。“三弟,把伊洋叫回来。”
“怎么……”
“绑也要给我绑回来!”三叔没讲完,便被侯父一声怒喝给吓愣。
三婶慌了。“伊洋怎么了?伊洋发生什么事吗?大伯,你说呀!”
“孽子!都是些混账事!”侯父怒火攻心,甩了拐杖倒在藤椅上,张嘴喘气,只进不出。
“哎哟!”众人又扑过去扶侯父,抚背给他顺气。
三婶立即就吓哭了,转头对着侯母挪去。“嫂子,伊洋怎么了?你说啊!”
侯母只落泪不吭声,侯父“嗤哼”两下,颤巍巍拍藤椅的扶手,语气里都是气恨。“她,她跑去和阿南的新房住,被人家骂她□□!”
三叔三婶一愣,道:“和阿南一起住怎了了?当哥哥的照顾妹妹,这有什么呀?”
“这没什么?没什么人家会来骂得难听?!肯定是,肯定是两人,两人……”侯父说不下去,只差捶胸顿足,把五脏都吐出来才能缓难受。
三婶似乎听懂了,却怎也不敢相信。“两人怎么了?阿南和伊洋怎么了?”三婶叫得凄厉,众人都闻出了不对劲的气息。三婶扯着侯母的衣角不放。“嫂子,你说呀,伊洋怎么了?俩兄妹,有什么好让人说的?!”
侯母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侯家兄弟姐妹,人多眼尖,多少是有知道内情的。这时候都抿嘴不敢应,也不敢如何去深想,这种事情,在村里不曾有过。
侯景南的大哥看不下去,过去扶起三婶,道:“三婶,三叔,别逼我爸妈,我告诉你们。”
侯父侯母都撇过头不说话,默许。
“两年前,阿南曾来跪过爸妈,求爸妈允许,他想和……伊洋在一起。”
三叔三婶薄如纸张,一戳即倒,却仍抱有侥幸。“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大哥叹了口气。“就是那意思,他俩好上了,很久了。阿南那次被爸妈几乎打断了腿,爸妈反而跪下来求他。那次之后,阿南妥协了,去了城里便不再回来过。”
“造孽咯!”三婶哭倒长城,趴在地上哭得扶不起来。
“怎么有这回事……”好上了,这三个字,如雷贯耳,直击心脏。这种事,村里如何能容。说出去,侯家还怎么有脸面做人?三叔瘫坐在椅上,魂神飘忽。
侯家兄弟都是义气之人,知道事关祖宗尊严,把这丑闻都缩心里封尘了,暂时都只顾安抚虚脱的四人。
“去!”侯父指着三叔,吼道:“去把伊洋绑回来!”
三婶一听,哭得房子都倾倒。
三叔倾颓,掩面痛苦。“伊洋那小孩,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哪曾叫回来就回来的听话?”
侯景南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便是陆萍和夏然都不在。
他送伊洋先回去,半路接到电话。
“阿南,让伊洋听电话。”
侯景南顿了顿,说:“三叔,和我说吧。”
伊洋转头看他,又缩回去盯着脚尖。
电话那头还能听见三婶的哭声,三叔呜呜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低吼:“叫伊洋回来!”
“我不回!”三叔吼得大声,伊洋直接顶了回去。
侯景南拍她头,对三叔道:“三叔,伊洋刚找到不错的工作,在城里能过得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啊。”三叔欲言又止,侯景南在污浊海域沉坠。“阿南,你和伊洋不能这样啊,只是乱伦,孽障啊,你怎么也不懂呢?”
侯景南骨节攥紧僵硬,咬牙道:“三叔,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和伊洋什么都没有,我把她当妹妹,绝不会害她。”
伊洋还想再缩身子,动弹却疼痛。
“就算你们什么都没有,伊洋她……她一个女孩子,经不起别人那样侮辱啊,她的清白没了啊!她糊涂,小南,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呢!”
当年比分手更让侯景南锥心刺骨的,便是见侯父侯母在他面前红着眼睛跪下。
那一刻,侯景南觉得自己,死几百回都弥补不了这一跪。
爱情固然重要,但亲情,无法作为爱情的牺牲品。
于是为了亲情,他选择牺牲爱情。
却没想到,有些事情,不是牺牲了便可以归零。爱情只要还有渣滓,便时时刻刻都伤及亲情。
豪爽强硬的大男人如三叔,在电话那头哽咽支吾,夹着三婶哀戚的哭声,冲击力度不比那时候的下跪小。
知侯景南莫若侯伊洋。
伊洋抢过手机,对着那边嚷:“我不回去!我和哥身正不怕影子歪,随别人怎么说!你们是我爸妈,你们信我还是信一个外人?!我不住在哥那儿,我自己搬出去住!反正我不回去!”
伊洋横冲,挂了机。
侯景南没有似以往责怪她的不敬,只是抬手压她脑袋,似乎那只手,沉得无法独自支撑。
那一夜,无人沉睡。
侯景南坐在落地窗边,断断续续,抽了一夜的烟。手机来过几个电话几条短信,却都不是来自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