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逃婚

郑宇的怀抱温暖而坚定，这不是我渴望很久的栖息地吗？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不似想象中的幸福？

“筱轻，我要你嫁给我。”

“你在说笑？郑宇哥哥。”我用力扭动身子却脱不开他的钳制。

“胡爷爷一直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你应该让他开心。”他说的云淡风清，仿似谈论的不是我与他之间的感情，而只是他曾一次次面对的企业并购，有礼却疏离的谈着一件无关他痛痒的事。

“郑宇哥哥，请您不要利用我对你的爱！是的，我是爱你，这一点我清楚，就象我也同样清楚你不爱我一样，爷爷给予我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会尽力让爷爷有一个美好的晚年，让他开心，但这不包括用这种欺骗的方式让爷爷活在伪善的谎言里，你以为那样能让骄傲的爷爷开心吗？”

“爱和不爱真的那么重要吗？还是你认为你爷爷有很多时光可以由你这样任性的挥霍？”我发誓郑宇从未这样对我说过话，他从不曾如此犀利的直指人的痛处，这样的郑宇是我从未曾见过的，这不是我认识的郑宇，还是或者我从未认识过他？

“不重要吗？那为什么琪雅可以让你笑得那么开心？你可以为了爷爷娶我，那么琪雅呢？”我失声大叫起来，“请你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只有你才能让爷爷觉得可以对我的归宿放心，请您――请您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那么好，胡筱轻，也请您――立即在一个月内――给你自己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为，你的爷爷已经无法再熬过一个月――”

郑宇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远，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爷爷吗？爷爷怎么了？他不是很好吗？很健康，还会做可口的南瓜饼给我，照顾他的阿姨都说他身体状况很好？我突然放弃了挣扎，迷茫的望向郑宇，他的眼里有着疼惜，那疼惜属于谁？我定定地注视他，“你再说一遍――”

“胡爷爷被诊断出肝癌，已经晚期，他一直瞒着所有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错了，郑宇哥哥，你说是不是啊？”我突然变得冰冷无依，仿似又被沉入冰冷的河里，冷的让我窒息。

“筱轻――”郑宇一声叹息，把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

“放开姐姐――”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光线中辛佑以神祗一样的姿态出现。那光让我禁不住遮住眼睛，就在那一瞬，郑宇突然放开了手，我错愕的退了一步靠在墙上，等我回过神时，辛佑已经和郑宇扭打在一起。辛佑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平和有礼的乖巧样子，而郑宇隐忍内敛，可是这样两个人如今却大打出手，在狭窄而昏暗的楼梯间扭打成一团。辛佑一改温顺的样子，如同一只狰狞的小兽，招式狠辣而嗜血；郑宇也毫不示弱，暴起的青筋彰显了他被人撩拨起的暴怒。

“辛佑，郑宇――”我无力的靠在墙上，一片混乱。

“胡筱轻，你很过分――”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耳光，一声娇叱让这混乱的局面突然暂停。

我从未设想过我与琪雅会以这种方式相见，我也从没想过我的名字会从她的嘴里直呼出来，而现在她就是这样娇艳的站在我的面前，一张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屑，而我狼狈的捂着脸靠在墙上。

“你好大的胆子。”辛佑象一条游滑的泥鳅，我们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现在我和琪雅之间的，又是怎么打了琪雅两耳光，只听见他冷冷的说，“我从不打女人，可是你竟敢打我姐姐！”

琪雅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辛佑轻轻扶住我，黑黑的大眼里泛起关切的光，我有一瞬的失神，但立即挡在辛佑面前，警惕的望向站在琪雅身边的郑宇，这可真是混乱的局面，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郑宇似乎又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与内敛，与刚才那个跟辛佑扭打做一团的男人判若两人。

“有没有受伤，”他低声询问，“怎么跟来这里，还能起来吗？”郑宇不再看我，尤自伸出手拉起地上的琪雅，推门起出楼梯间。

“姐――”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常态，身边的小辛佑又露出那无辜又驯良的表情，乖巧的站在我身边，这样一个孩子，突然让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才恍然大悟，“去办公室，姐给你涂药。”

他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竟然伸出手挽住我的胳膊，这是礼貌而疏离的辛佑从不曾表露出的。

爷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是因为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便没有人爱护吗？爷爷，我任性的不理你的时候，你有没有特别心酸与害怕？那么多人说我是妖怪，说我没有人性，你有没有在我一次次不再听你电话与你争吵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相信？爷爷，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真的不能离开你，我可以不再去爱郑宇哥，不再纠缠在郑宇哥与琪雅之间，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爷爷，真的，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只要爷爷能长命百岁，我甚至可以把我的寿命借给你。神啊，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把我的后半生的二十年借给爷爷添寿吧，我真的不能离开爷爷，离开爷爷我就什么亲人也没有了。

我悄悄的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在园中锄草的爷爷，突然模糊了双眼。

身上一暖，一件睡衣披在我的身上，辛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

“姐，你不能嫁给郑宇，他不是你要的男人。”他的语气完全不似一个孩子，他目光炯炯，语音异常坚定。

“辛佑，很多事你不能了解，可是你必须选择理解，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不是所有的事都会遂人心愿，为了你所爱的人，你会选择牺牲你生命中其它宝贵的东西，但只要你认为值得就应该放手去做。”

我不知道这个虽然偶尔会显出男人气概，但大多时候仍旧满脸嫩气的小辛佑是否能够理解我所说的话，但是在接下来我留在爷爷家的那段日子里，他乖巧听话到让人心疼的背后却是日盛一日的沉默。我没有刻意的追问他的来历，但是如郑宇那样处事稹密而不容疏漏的人是决不会放弃对他身世的追究，几日后，郑宇对辛佑的表情渐渐温和，不必去问，想必辛佑没有让他产生敌意与警惕的过往，而我近乎于盲目的沉醉在这种温暖的家庭气息中，爷爷，郑宇，辛佑，以及我……

我与郑宇的婚礼将在一个小时之后举行……

罗丽是我的伴娘，我觉得她比我更入戏三分，此时她正指挥着美容师为我补妆，而我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我能为爷爷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要向爷爷承诺我的幸福，而现在我竟然发现我不再知道什么是幸福。爷爷的病情已经渐露端倪，可是他还是一意遮掩，他是骄傲的，他只想死得很有尊严。于是我们只能选择尊重他的选择，只想利用这场他盼望已久的婚礼来掩示我们彼此的心照不宣。

在司仪的催促中，罗丽为我放下头纱，并且象为我鼓劲似的用力的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我们走向礼堂。

一身黑色礼服的郑宇微笑着站在距我十步之遥的前方，目光中柔情似水，让人产生错觉，他向我伸出了手，在婚礼进行曲中，我看到他翕合的嘴唇在说：筱轻――来――

我一步步走向他，走向郑宇，走向我曾一度渴望着的男人，距离越来越近，大家的目光充满期待与祝福，郑宇的微笑越来越近，臆想的幸福越来越近……

“筱轻，你不能嫁给他――”没人会预料到这戏剧性的一幕，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我和郑宇之间的男孩儿，那样美丽的孩子，脸上却是坚定而不容辩驳的表情。

“辛佑？你？”

“筱轻――来，我们走――”辛佑突然用力的抓住我的手，把我向他怀里一带，然后向礼堂外冲出去，人们都被惊呆了，其中也包括我，我的身后是二楼共享大厅的护栏，而辛佑竟一脚踩住护栏毅然决然的纵身而下，我被他拉扯着划出一道亮银色的弧线直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