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家康心中暗喜,本多正信、酒井忠次不在身边之时,总算也有人能够献计献策了,当下问道:“是何方法?”
本多忠胜道:“这野羽城夜间有恶犬把守。人畜相比,显然这些恶犬在夜间占尽了绝对的优势。连守城的兵士也极尽放心,一到夜里连放哨的人都没一个。但这偏偏有个极大的缺点。”
平岩亲吉奇道:“这些恶犬半夜连城门都不出半步,哪来的缺点?”
松平家康点头道:“我本也想过如何将这些恶犬引出城池,却始终想不出个门道来。”
本多忠胜续道:“不是将它们引出野羽城,而是利用它们出不了野羽城这个致命的弱点。”
松平家康眯起眼睛,急切地问道:“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何方法?”
本多忠胜嘿嘿一笑,说道:“我军如果利用风势,在城池附近点燃熏烟,这些畜生在城池内闻得熏烟却出不得城,只有坐以待毙,尽皆熏死。我军各部在嘴上捂以湿布,趁势杀入本丸,野羽城可破。”
松平家康哈哈笑道:“平八,你说起来有板有眼的,倒是和正信很像呐。”
在场诸将尽皆莞尔。
本多忠胜一愣,道:“那此计是否可行呢?”
松平家康正待答话,门外阿部正胜请道:“野羽城乙部贵幸绑了夏目正吉,说要求见殿下。”
帐内各将无不面露惊异。刚还在商议如何破城,这城主竟已经被绑到营帐来了?
松平家康沉着问道:“你检阅过吗?是否属实?”
阿部正胜答道:“确实为夏目正吉本人。”
松平家康再问道:“没……没带什么狗过来吧?”
阿部正胜想起了白天的一幕,不禁咽了口口水,道:“没有。请殿下放心。”
平岩亲吉插口道:“殿下,其中会否有诈?”
鸟居元忠道:“有你我和平八保护,殿下不会有事的。”
松平家康“嗯”了一声,朗声道:“带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乙部贵幸与阿部正胜拖着夏目正吉到了帐内。这夏目正吉被绑了个五花大绑,见到松平家康,圆目瞪视,咬牙切齿,身体不住摆动,想要挣脱绳绑。几番努力下来,却也纹丝不动。想来这一路上夏目正吉也是白白折腾了半天。
松平家康见到夏目正吉,立时联想到那三条萨摩犬,联想到夜袭失败了的服部半藏,心中登时涌起怒火,面目森然道:“你把服部半藏怎么了?”
夏目正吉并不搭理,自顾着挣脱绳绑。但在阿部正胜挟持威逼下,只得怒目回视道:“服部半藏?谁啊?”
松平家康道:“就是昨日夜袭你野羽城的忍者头领!”
夏目正吉扬眉冷笑道:“死了!都成了我那些狗儿的盘中珍餐了!”
“什么?”松平家康听罢,心中凉了半截,颓然坐倒在坐席上,喃喃道:“服部正成,你已经离我而去了吗?”回想他的音容笑貌,松平家康不由得一股哀愁涌上心头。如果上天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绝不会选择攻打这野羽城了。
夏目正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的爱将啊?自己跑来送死又怪不得我!倒还省了我一顿饲料。话说回来,今日你趁我不备,用卧底把我绑到此处,有失英雄风范。有本事战场上比个高下!果真厉害的话,我就降了你又何妨?”
松平家康一听,当即怒道:“降我?你还有这机会吗?杀我爱将,如若收你为部下,还对得起正成的在天之灵吗?给我拖出去,等候发落!”
阿部正胜正待动手,乙部贵幸请道:“恕我斗胆,禀松平殿下,小人之所以绑夏目城主而来,并非为了荣华富贵。”
夏目正吉吼道:“那是为什么啊?莫名其妙把我绑过来!你昏头了你!”
乙部贵幸并不理他,继续说道:“小人之所以绑夏目城主而来,乃是为了让夏目城主活!”
在场的除了夏目正吉,包括松平家康在内所有人都惊讶得失声道:“让他活?”而夏目正吉说的是“让我活?”
乙部贵幸再请道:“敢问松平殿下为何要突然攻打我野羽城?”
本多忠胜插口道:“这还不简单吗?你们支持一向宗,我们当然来平乱了!”
话音未落,被绑着的夏目正吉喊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支持过一向宗了?”
此言一出,松平众将尽皆哗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乙部贵幸道:“这么说的话,我果然所料不差。昨日有一向宗来使矢田作十郎登门我野羽城,说松平殿下与佛为敌,杀害众生。松平殿下之妻筑山殿为疯狗咬伤,行路不便,恐贻误终身。松平殿下一怒之下,说要杀尽三河所有的犬狗。夏目城主爱犬如命,当下即被蒙骗过去,而昨日夜袭也有几条爱犬遇害,夏目城主更是信以为真。”鸟居元忠心想,这等谣言竟也有人相信,松平殿下怎会为筑山殿如此,若是换成於大之方夫人,或许还有可能。这野羽城的人当真是穷山僻领来的。
夏目正吉奇道:“难道不是来杀我的犬狗的吗?”他转头望向本多忠胜:“今早你还大开杀戒,杀了我一百多只宝贝。”
本多忠胜愕然,心道:谁让你把狗放在最前线的。
到了此时,松平家康已经无话可说,此刻他内心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说不出的酸楚在心中来回穿越翻滚着。他夜袭野羽城在先,而野羽城本就不是他的领地,这错怎么都怪不到眼前这个被捆得结实的壮汉身上。他慢慢走到夏目正吉身旁,为夏目正吉松绑。
望着松平家康无言木讷的眼神,夏目正吉颇有歉意,说道:“松平殿下,你那……那个啥半藏的死掉了,还真是对不住呐。”
松平家康惨然一笑,道:“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期待下一个服部半藏的出现了!”
绳绑松开,夏目正吉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拍胸脯道:“松平殿下,所谓不打不相识,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向宗捣的鬼!在下素来对这些吃肉讨媳妇的酒肉和尚们嗤之以鼻,如今我们同仇敌忾,都对这群和尚不忿。在下愿意追随殿下,作为先锋,攻打他们的老巢本证寺!”
松平家康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啊,如此甚好!”
夏目正吉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就能出发!”
说完,与乙部贵幸一辑到底,退出营帐。营外晚虫鸣叫,空树摇曳。一场无谓的战斗就此结束。留下搔着脑袋的本多忠胜,幻想着自己怎么率领众将,手握熏烟,口捂湿布,怎么屠杀熏得东倒西歪的群狗,怎么冲入本丸,将夏目正吉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