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冬雪仍然意犹未尽地下着。
只属于北方城市的漫长寒假却已然接近尾声。
一如盛宴之后的水果点心――再怎么可口也不免让人觉得失落。
因为宴席即将散去。
青阳市一中。
在“开学”这个绝望到底的词汇的阴影笼罩下,一切都是那么空荡。
惟一值得一提的消息是:新学期的初一四班,多出了一名新生。
虽然同学们私下里早已将这件消息沸沸扬扬地传了半个月之久,可是当“秦小牧”的名字被老师写成粉笔字的时候,教室里还是照例哄乱了一阵。
骚乱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句声音不高却刚好可以听清的议论:
“哦,他就是传闻中市委书记的私生子啊……”
“嘿,听到没――秦小牧,和秦牧只差一个字……”
“可是,听人说,他妈和市委书记是远亲……”
“嘿嘿,远亲?……一张床能有多远?”
“哈哈,怪不得不用考试就能上咱市重点。”
……
半大的孩子口中恶毒的言语,还有他们莫名其妙的笑声。
在还未入学的时候,小牧就已经习以为常。现在的场面只如清风过耳。
只有班主任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一阵,却终于装作没有听见,一语带过:
“秦小牧同学,你坐卓兰同学旁边的位子。”
小牧听到熟悉的名字,抬起头来顺着班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她。
干净的校服,好看的脸。温暖的笑容几乎灼伤了小牧的眼睛。
书上说,只有失明的人是可以长时间睁着眼睛不眨眼的。
他看见她的时候,就好像失了明的人――失去了眨眼的功能。心里有一个地方,就这样软绵绵地塌陷了下去。
他记得自己是要讨厌她的,却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对她犯起了痴病。
他痛恨自己的不争气,他觉得自己都不如一个失了明的人。――因为失明的人对着卓兰可以做到目不转睛长时间不眨眼仍不心动,而他却做不到。
“卓兰,你是班长,多帮帮新同学。”班导注意到了小牧的神情,也同样明白这个年龄段里男孩子的懵懵懂懂,轻咳一下,接着说:“秦小牧,你也要虚心学习,不要辜负了……”
班导本来要说,不要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却突然想起先前同学们的闲言闲语,转而改口说:“不要辜负了祖国的栽培。”
从班导迟疑的口气中,小牧听出了某种刻意的避讳和良苦用心,当即心头一动,感激之词堆积于胸,却只是闷闷地坐下,开始整理东西,脸上冷漠的表情仿佛泼一盆水上去,马上就会有冰块掉落下来。
其实麻木的人是最细腻的,因为他们有一根无法继续承受痛苦的神经,所以提前变得麻木,以求自我保护。
其实冰冷的人是最真诚的,因为他们不想用虚伪的笑容去掩盖心底的伤,所以用冰冷对待他人,换取一分宁静。
“我来帮你吧。”
卓兰伸手去拉小牧肩上的背包,受到很大的阻力。
谁也无法说明那是怎样一个力。
只能说那是一个倔强的力,来自于一颗倔强的心。
卓兰感受到了其中倔强的情绪,对情绪的主人报以温暖的笑容。
当然,笑容之中除了温暖之外,还有说不清的情素,是劝解,是请求,都不确切。
只有一点小牧是确定的,那就是此时此刻,全班同学的目光一定都在自己和卓兰身上。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原先那股倔强的力瞬间瓦解。
小牧松开了手臂。
卓兰接过书包,开始帮小牧整理书桌。
被人用莫名眼光注视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小牧这样想。
整个过程像极了电影中的慢动作特写表演,让小牧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导演ng。
直到卓兰帮他放好最后一本书,小牧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知什么人在旁边说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你看他的样子,别人帮他整理东西,自己手指都不动一下,一个谢字也没有,……还真把自己当大少爷了!”
一场自以为是的戏码在即将完成的时候被观众喊了ng,男主角尴尬地把头低得更低抑或佯装漠不关心地看向别处,命运作为导演,只是偷笑!
难道,所有的倾情演出,都只是为了一部无法完成肥皂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