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刺秦_秦恨千年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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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刺秦(2 / 2)

高渐离神采奕奕,扬着头,大步走上前,跪倒在地,高声道:“臣高渐离拜见陛下,愿陛下圣寿无疆,福满天穹。”

秦王仔细看去,只见高渐离身体干瘦,但很清癯,一把胡须在胸前飘逸,很是飒爽。

秦王哈哈大笑道:“高渐离,荆柯是你的挚友,想不想为他报仇。”

高渐离沉默片刻,将头一扬,目光很是锐利,一种怨恨自然而出。便听他朗声道:“是。”

群臣喧哗,想不到高渐离竟当朝说出如此大逆的话,都是惊讶,想皇帝喜怒无常,岂将他轻易饶恕。赵高大声道:“大胆贼子,敢目无君王。”

秦王呆怔片刻,哈哈笑道:“难道你便不怕朕砍掉你的人头?”

高渐离冷笑一声道:“陛下,臣说的只是实话,我恨不得亲手杀你,以祭亡友在天之灵。”

秦王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抽出配剑,急趋上前,用剑抵住高渐离的咽喉,大声道:“汝命在我一念之间,难道你不怕朕么?”

高渐离冷冷一笑,昂然站起身来,反倒向前一步,让剑刃正对准咽喉,哈哈笑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知音已逝,独活何快?陛下,你杀死鄙人,不过是在殿内多具白骨。”

秦王见他神色倨傲,目光之中杀气无限,心下不由一颤,倒有几分害惧。

高渐离大声道:“陛下,请动手吧。”

目光威慑之下,秦王登时向后一退,心下狂乱。他登基数十年来,何尝有人用如此锐利的目光看他,几年前的荆柯也未这样狂傲。

秦王很是烦躁,将剑一举,便要砍下。

姜萦轻走下殿,将秦王的势道止住,冷声道:“陛下,听他击筑之后,在杀他也不迟。”

秦王冷哼一声,道:“诺,名振燕赵,其实难副,稍后朕在杀他。”径直回到座位之上。

姜萦冷眼看他,心内很是钦服,如此文质彬彬之人,竟然不畏惧这大秦皇帝,想天下之中,几人能有如此气魄?

不过,他的目光太过厉害,让人不敢正眼相看,想是杀气与怨气交集,让人难以抗拒。

姜萦冷笑一声,道:“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为何还要赴荆柯后尘?”

高渐离大声道:“人生在世,大义为重,生死之命在天。既然身入虎狼之口,还想甚么周全?只恨我不会武功,否则,我一定会以他的人头做为我朋友的祭奠。”

姜萦目光更是锐利,宛如一把利剑,直刺入高渐离的心窝。他不由浑身一颤,呆怔不已,心下混乱,想不到这个女人的眼睛更是让人胆战心寒。

秦王与众臣都是讶然,被两个人诡异而锐利的目光给震慑住。

姜萦冷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高渐离叹息道:“余非圣人,自然有害怕之时,余非惧怕虎狼之秦,而是惊惧汝眼之寒光。”

姜萦冷冷道:“姜萦很是钦佩先生的勇气,不过,锋芒毕露,并非是一件好事。”

高渐离哈哈一笑,神色之间,颇为狂傲,锋芒过人,秦王心内盘算,定然将他杀死,否则自遗祸患,难收其穷。

秦王大声问道:“赵高,朕想问你一事,高渐离目中无人,怎样收拾掉他。”

赵高灵机一动,大声道:“将他双目剜却便可,狂傲之气,都在他的眼睛之中,剜掉双眼,便是剜掉他的一身傲气。”

秦王咬牙切齿,听赵高表奏,自然很是欢喜,大声道:“来人,将他带出,剜却双目,然后带来见朕。”

两名甲胄,执锐披坚,踏步上来,便欲拉扯高渐离。

高渐离大笑一声,厉声道:“我自家有腿,用不着你们。”

说罢,凄厉的目光正射向秦王的眼内,怨恨而充满杀气,秦王慌忙躲避,不敢在看,想他权贵一生,未尝如此怕过一个人。

高渐离纵声长啸,很是凄凉,在整个宫殿之中萦绕不绝,众人呆怔,都被震慑。

啸罢,大踏步走向宫门之外,面无半点惧色。

姜萦一愣,心内不平,想不到他临危不惧,而且豪气冲天,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秦王有些绝望,自从姜萦与他一同被刺,心内不再有少年那样的热情,很是处於一种绝望之中,他真想与世隔绝,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都是高渐离凄厉的目光,宛如刀子,正狠狠割他的心,刺得他很痛。

众人都不敢去看秦王,因为秦王从未如此气急败坏,凶狠异常,生怕自家遭殃。

惟独李斯大声道:“陛下,皇命如天,不可不尊,皇帝比天,不可不敬。”

秦王很不高兴,冷冷瞪他一眼,李斯便慌忙埋首,不敢在语,恐惹这个至高无上的君王动怒。他心内不安,暗自叹息,天下合一,而秦王却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殿外便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荡人心魄,让人惊战,酷刑之下,痛苦何当?

姜萦长长一叹,埋首凝伫,神情很是难堪。

便听拖沓的脚步声,两名甲胄拖着被剜却眼睛的高渐离上殿,高渐离想是痛苦难当,用双手捂住满是鲜血的双眼,神情扭曲异常,任凭士兵扯拽。

秦王哈哈大笑,道:“大言不惭,咎由自取。”

高渐离猛将双手挪开,双拳紧握,挣脱两名甲胄,上前大跨一不,便是哈哈大笑。笑中依旧狂气十足,又带有几分苍凉,让人闻听而大生感慨。

高渐离大声道:“吾恨不能食汝其皮肉,扒其筋骨,生不为人灵,死当为厉鬼,夜夜纠缠於你,让你不得安息。”

高渐离将紧纂的双手打开,向上一举,只见里面握着一样东西。

秦王好奇看去,大吃一惊,登时大叫一声,瘫在大椅之上,几不能动弹。原来,高渐离双手紧握的正是他的两个眼球,虽被割取下来,依然完整,想是刀快,眼球光泽并未暗淡下来。秦王正与眼球射出的锐利锋芒相抵,一时惊吓过度,险些要命。

高渐离哈哈笑道:“既然那么怕我的眼睛,那我便偏要成全你。”

说罢,双手用里一掷,两个眼球凌厉射出,直奔秦王双眼打去,一种寒光在眼球中闪现。

众人都被震惊,各自呆怔,瞠目结舌,哪里见过如此悲壮的场面。

秦王慌忙一闪,方才躲将过去,心下慌乱,很是害惧。两个眼球射偏,正打在他身后龙椅之上,咕哝一声,碎成万千,沾染他一身脏秽。

高渐离用力过度,神情怵然,眼内血流而染满面,很是狰狞,让人不敢正眼相看。

秦王大声道:“将他腰斩,将他腰斩,敢戏谑朕,朕先杀你。”

姜萦冷笑一声,道:“陛下,容他击筑之后,在将他杀死。”

秦王冷哼一声,将手一扬,道:“很好,就容他为朕击筑,而后在取他性命。”

姜萦款款欠身,嫣然一笑,娇柔无限。

高渐离大声道:“壮士不归兮应有灵,国有殇兮人何存。荆柯啊荆柯,你若有灵,请听旧人之歌,以为祭奠。”

姜萦亲自搀扶於他,道:“姜萦慕先生之长风,可惜英雄终有末路,为何偏要如此执琢?”

高渐离幽幽叹息一声,沉声道:“人生在世,难免一死,朋友已亡,自己活在世间,有何快可言。我本想隐蔽於世外,避尘嚣而生,可惜,天不随人愿。既然要死,当死得轰轰烈烈,而得其所,方才不枉这一生。”

姜萦低声道:“秦王何错之有?七国相互征伐,年年不得相歇,天下水深火热,谁人最苦。君王养尊处优,而民众不得生息。秦王合天下一也,征战既少,民稍能歇也。汝之大义,在於兄弟朋友之义,而在乎天下苍生?”

高渐离不语,呆怔片刻,神情一阵扭曲,姜萦言之有理,他自然晓得。

姜萦命人将古筑抬上,摆放在高渐离面前,道:“筑身於前,当何如击。”

高渐离微微一抖衣袖,两柄筑滑出,落在两手之中。高渐离诡异一笑,哼了一声。

秦王闷闷不乐,若非姜萦执拗,恐怕自家早已将这个狂傲的家伙杀掉,一日不除,自家恐怕一日不安,倒非是怕他有谋害之心,只是那目光深深将他刺伤,总有几分恐惧。

众位大臣都不敢言语,只是静跪一边,冷眼相看,看这血流满面的高渐离如何打筑。

姜萦冰绡轻甩,正色道:“请击筑,姜萦和歌和舞,献与陛下。”

高渐离微微将手臂一沉,美妙的筑声随着手腕的扣动而出,很是清雅婉转。

众人都是惊讶,并非是因为筑声悦耳动听,而是他能在酷刑之后,依然如此坚强,能弹奏出如此悦耳动听的乐曲,想天下之人,几人如此?

姜萦微合杏目,翩然起舞,随其筑声而动,和其节拍。她身形曼妙,姿容秀美,一身清秀冰衫,非比寻常。凌波微步,冰绫尘附,柔波妩媚,姿态万千,众人相看,都是愣愣,如此倾国女子,谁人能比。

筑声渐渐转至哀怨,一种雄浑凄凉的味道在弦内传出,直入众人心肠,让人唏嘘。

高渐离心内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想起亡友荆柯与其诀别易水的情景,很是感慨,万千豪情,满腔怨恨,都化在筑音之内。秦王暗自沉吟: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黄昏,西风正紧,易水犹寒,潇潇而又苍凉,与故人一觞清酒,何等悲壮。

秦王心神不定,模糊之间,脑海之中竟然出现这等情景。

秦王微微一笑,他方才知道高渐离的高明之处,便是用筑声渲染一种气氛,直入人心之内,让听者迷失在一种幻境之中。

姜萦痴痴,意乱神迷,心神惘惘,口里不觉唱道:“壮士不还兮水犹寒,人远天涯兮避秦然,扬车驾兮尘飞去,纵横而亡兮马不前。英雄何谓兮人何欲,抛黔首兮而往然。笑天下兮生而已,虽千万人兮吾往矣。”

姜萦歌声清脆,但是哀怨甚深,余音绕绕,直入高渐离耳中。

他暗自道:“知音者,惟一人也,我当歌以和。”

筑声凄切,过於悲凉,众人闻音几欲下泪,各自唏嘘不已。

高渐离和道:“国有殇兮人有夭,水有决兮陵崩颓,昔刺秦兮亡不归,今赴道兮亡不悔。配云衫兮求陆离,上诏归兮乘鸾凤。君中怨兮何怆阖,同赴泉台兮而有同。”

秦王怒气冲冲,但见姜萦舞姿翩翩,又不忍心打搅,故隐忍不发。更怒高渐离实在是猖狂至极,居然当面来嘲讽他。

姜萦潸然泪下,心内很是孤苦,方才筑声太切,让她融於其中。

秦王心下大乱,闻其乱乐悠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高渐离大声道:“吾将刺秦兮赴同道,身首异兮而不悔。”

筑声忽然中断,只余一段残音萦绕,姜萦身形也是止住。

高渐离哈哈大笑一声,神情狂傲,很是嚣张。

秦王大喝一声,道:“大胆包天,朕不杀你?”

高渐离心下大喜,闻听秦王声音,辨别出他身在何处,两手将筑同时举起,用力掷向秦王,凌厉飞射而出,直冲秦王打来。

秦王慌忙向旁闪身,躲将一旁,便听砰的一声,两筑同时打在龙椅之上。力道惊奇,两筑同时碎裂,崩出两块重铅来,掉落在地。原来,高渐离将筑内灌满重铅,用来击杀秦王。

秦王暴跳如雷,大喝一声,将宝剑抽出,大步上前,抵住高渐离的咽喉,怒声道:“想要刺杀朕么,朕先杀你。”

高渐离冷笑道:“嬴政暴君,然你心狠手辣,凶残恶毒,背信弃义,有如虎狼。天下之人,恨不都将你碎尸万段,啖肉食皮,今日我未能将你杀死,日后,总会有人将你杀掉,你的日子不会久远的。荆柯啊荆柯,我有负於你,未能替你报得大仇,汝泉下有知,谅解兄长。”他哈哈大笑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汝为不道,后世之人定会唾骂於你。我便成厉鬼,也会来找你算帐。”

秦王大怒,浑身发抖,大声道:“既然找死,朕当成全。”秦王说罢,对准他颈部一砍,便听咔嚓一声,高渐离人头飞落。想是宝剑锋芒太厉,人头与身分离,鲜血顿时狂涌喷薄,溅得他满身都是。

高渐离人头飞出,竟然哈哈大笑,很是恐怖,加之满眼鲜血,让人心惊肉跳。人头正落在秦王的左手腕之处,想是人登时仍有意识,竟然紧咬住他的手腕,死活不放。

秦王那里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不由大叫一声,面如死灰,险些昏厥。一时鲜血乱溅,溅他满脸都是,嘴里不由怪叫一声,神情狰狞,人莫相视。

秦王弃掉宝剑,右手紧握成拳,用力砸去,高渐离的人头死死咬住,不肯放松。秦王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口里大叫.

宫内众位大臣与宫女皆被惊吓住了,哭喊成一团,慌乱无比。

秦王身子一颤,连忙用力乱甩,而头颅紧咬,纹丝未动,只是颅内鲜血喷洒,将宫殿染成鲜红一片,秦王如何也想不到,高渐离死而僵,竟然有这么一手。

姜萦上前,缓声道:“陛下,不必忧心,姜萦自有法子。”

秦王心下感激,急忙问道:“如何去做,说来。”

姜萦对向头颅,轻声说道:“怨恨许多,如何能解,汝虽不能杀秦王,但却杀伤了他的心。你为荆柯如此,他应当瞑目了。”

高渐离的人头似乎仍有知觉,嘴角微微一笑,便松开牙齿,坠落在地,在无声息。秦王只觉手腕一阵奇痛,微微一瞥,大吃一惊,自家手腕之处被咬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秦王心神不定,心下狂乱不已,如此惊心动魄之事,还有生以来唯一一次。

秦王如何也不会明白高渐离的,更不会明白甚么是朋友之道,万人之上,方才是最孤独的事。秦王幽幽一叹,大声道:“宣朕旨意,将他厚葬,免得天下人说朕不容人。”

姜萦低声道:“陛下,不要多想,错不怪你,乃是人心有悖。陛下,罪虽大,不及功大。”

秦王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微微一笑,道:“知我者,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