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无可避免的，我又听见了那些奇怪的声音。

这一次，我竟然睁开了眼睛。强烈的白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面前晃动着，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面容，是没有五官的怪物。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在一张一翕着，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知道。

“他睁开眼睛了，的确是睁开眼睛了。”应该是那个瘦点的人在说话，他就是那个年轻声音的发出者。

“但这不能表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胖点的人，也就是那个年老的声音在说话，“他似乎还没有意识。”

我有意识，我清醒得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梦，你们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能知道我的内心吗？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已经奏效了，虽然我们不能真正地干预这件事情，但我认为它奏效了。”年轻的人说。

“我们已经承担太多压力了，我们的研究必须有结果。”

白光，白光更加刺眼了。不，不是白光，他拿着一个明亮的东西在照射我的瞳孔，我想如果不马上把自己的眼睛闭上它会彻底瞎掉的，一定会的。

“有反应了，但这并不能排除应激反应的可能性，我们必须继续。”

愚蠢的应激反应，我想我的意识已经足够清醒了，我想现在我除了可以自由地控制眼睑的开合我还能控制自己手臂的运动，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给那几个人以一定程度的惊吓。我甚至还可以说话，我相信只要自己愿意，这个时候已经能够与他们自由对话了。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做，我要找到白桦，我必须救她。桦，我想我是可以救你的！

“等等，他好像是在抗拒我们的计划，很不配合！”我已经无法判断是谁在说话了，因为我要去找我的桦，谁也阻止不了。

“我们不能前功尽弃，我们……”

见他的鬼去吧，我完全听不见后面的话，因为我已经醒了。

我以为自己仍然被卡在那辆翻倒的汽车里，但实际上我看到的景象并不是这样。这竟是一间屋子，虽然它暗了一点，但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恐怖，因为这件屋子的墙壁并没有被侵蚀，被融合，只是暗了一点。

右腿那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这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我试着站起来，但阻挠我这样做的并不是右腿的疼痛，而是双臂上那半根手指粗的绳子。

我被捆在了轮椅上，而且警长正在对面桌子上悠闲地喝着啤酒。

我想松口气，因为现在毕竟是安全了，但直觉告诉我自己目前正处在更加危险的环境中。

“嘿，”我说，“为什么要捆着我，放我下来！”

警长微笑着呷了一口酒，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与和善，说：“呵呵，你终于醒了。我正准备要不要用一桶凉水把你浇醒。”

“放我下来，你这样捆着我毫无意义！”

“意义？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意义！就像我的老婆和孩子离开我那样，根本就不需要讲什么意义！”他一边说一边来到我的身边，像个父亲那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我厌恶地将头扭在一边。

“别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绝不会伤害你，”他笑着说，“我只不过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而已，顺便让你参观一下我的一些杰作。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所以才把你捆住的。”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狗屁的心里话，我只想知道你把白桦弄到哪儿去了？！”

“你竟然这么确定？”他说，“不过你很聪明，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你很聪明，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现在就在这个房子里面，在我的家里面，她现在也很安全。”

“白桦，白桦，你在哪里！”我喊着，有些声嘶力竭。

警长的脚狠狠地踢在我受伤的右腿上，说：“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好到像我这样，我可不敢担保那个小姑娘的安全！”

疼，无尽的疼痛。但我忍住了，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懦弱。豆大的汗水滴在我的嘴中，是苦的。

我不再喊叫了，我知道这个时候顺从他的意见比什么都重要，至少我还可以找机会。

“这就好，呵呵。”他继续笑着，开始推动我坐着的轮椅，说，“孩子，欢迎光临寒舍。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就很想邀请你到我的家里喝上那么一杯，可惜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而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去买酒了，所以就请你来我家逛一逛，看看我这个可怜的老单身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过苦日子的。”

我被他推进了卧室，杂乱无章的卧室。没有料到这样严肃整洁的警长的卧室居然会乱成这副摸样。他离开了我的轮椅，坐在床上摆弄着那些三级画报，内衣内裤和横七竖八的酒瓶子。一些酒一样的东西撒在了床单上，被褥上，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

“很乱是吧。”他看着我。

没有等我说话，他却突然提高了嗓音，吼叫道：“但是她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理解我，都是她们把我害成这副摸样的！你知道吗，我是一名警长，我必须保持自己的形象。我小心谨慎地保持者，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来离开了老婆和孩子会变得多么堕落。我甚至都不敢找人到我的家里逛逛，找老朋友来喝酒，但我还要装得很开心，很无关紧要，你知道这其中的痛楚吗，你了解吗？”

“你太偏激了，而且已经偏激得疯掉了。”我冷冷地说。

“偏激？想要不偏激吗？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偏激！所以神才会降罪于我们，我们需要融合，需要重组，需要融合成为一个东西，这样一切就都完美了――不，我扯到哪儿了，我告诉你，我没有错，我一点都没有错，我在做男人应该做的东西，负担男人应该肩负的责任，是她们错了，是她们背叛了我！”

“我想你显然不明白男人应该肩负的责任是什么。”我说。

“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了恐怖的笑声，而我却从这笑声中听出了绝望，“我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失败，绝对不会。她们想要离开我，但是我不可能让她们离开，她们是属于我的，永远属于我的！”

我看到他的鼻孔在流血，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太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