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湖爹”断案

吴郑之一个人走了，这消息一传开，多少让陈六湖有些不安了，他没料到，“本本书记”还真会走这样一步棋，他原来想，因为受朱一之的牵连，吴郑之这个样子离开银都局，心里肯定会憋一肚子气，即使不给自己打电话发牢骚，也会通知班子成员开个会，跟大家诉诉苦，可有谁想到他竟一声不吭地一个人走了，甚至不坐银都局自己的车，这确实是做给自己看的，这件事传出去，对银都局上上下下，对自己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搞不好，人家会认为，他陈六湖太不能容人了。

陈六湖赶回办公室，要田晓雄立即通知所有能赶回来的局领导，商量处理这件事，局领导班子成员除了田望生在外局开会没有回来外，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大家围坐在小会议室里，陈六湖坐在桌首，旁边的吴郑之的那把椅子还空着，陈六湖的左边是张健，依次是钟兴、桑有财、王平，右边则是柳斌、李进、刘朴实，陈六湖看到大家都坐下来了，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各位，人事司x副司长前天给我打电话，通知说部领导决定调老吴到置业公司任职，我一想，既然部领导已经决定了，我们多说也没用了，想等他的正式调令来了以后再通知大家，可没想到他老吴这么快就走了，咳，这件事，老吴做得有点太过了啊？”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陈六湖扫了大家一眼，又沉下脸问：“哎，各位，老吴走的时候，跟你们都打过招呼吗？”

张健第一个摇了摇头。

“没有，吴书记没有跟我讲。”钟兴跟着道。

王平回答更干脆：“我不知道。”

李进，刘朴实，桑有财各带了一个工作组在下面检查工作，大家也都不知道这件事，听陈六湖猛一说，表情一片茫然。只有柳斌好像没有听清陈六湖的话，脸上没任何反应。

“都没有啊？”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吴郑之，对着电话，大声道：“喂，老吴，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在置业公司啊。”电话那头，吴郑之的声音很清晰。

“你怎么到那里去了？”陈六湖故意问。

“你还不知道？”吴郑之也大声反问道。

“我说老吴啊，你这个老伙计，怎么搞的啊，不是我说，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陈六湖习惯性地换了一只手，把手机从左边耳朵也换到了右边耳朵，又数落道：“你到皇城根边去上班，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怕我们连累你了是不是？怕我们也跟你一块去？现在，我们正在开班子会，大家都问你到哪里去了，你看你，你怎么跟大家交待？”

陈六湖说完，扫视了一下张健，张健会意，立即把电话接了过去，对着话筒道：“吴书记，你要不得啊，到北京都不告诉我们一下，你是怕我们找麻烦吧？”

“啊，张健啊，请你转告一下大家，没办法，是这边催得急，我走的时候，班子成员大部分不在家，我没有跟大家打招呼，就先过来报到了，等我这边工作接完了，再回来看你们。”吴郑之中气很足，声音也很宏亮，桌子周围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

陈六湖示意大家都跟吴郑之讲两句话，可没有一个人愿接张健手里的电话，陈六湖又看了一眼李进，李进也摆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话可说的，陈六湖这才从张健的手里接过电话，又对着吴郑之道：“大家都不好在会议室里上公开批评你，等散了会，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再打电话批评你，骂你，跟你发脾气，你可不要怪我啊，可不要说是我扇阴风，点鬼火啊！如果那样，我可就不干了！”

“该骂就骂，该批评就批评，我都欢迎，你跟大家说，今后到了北京，你们就不要再住中铁大厦了，就住我这里，你们把银都局的办事处就设在我这里，我管吃管喝，呛面馒头管够，保证饿不着你们。”吴郑之又大声道。

“那敢情好，我们今后就轮流往你这里跑！”陈六湖乐呵呵地道。

“欢迎欢迎。”吴郑之大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六湖又问。

“领导谈完话，交接完工作，我就回来。”吴郑之又道。

“好，我们等你。”陈六湖关了电话，回头望了大家一眼，语重心长又颇带有一点自责的意味道：“老吴在银都局干了一辈子，现在这样离开，我们的心里都不太好受。”

陈六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其实，这个责任主要由他自己负，当初在选拔朱一之的问题上，如果不是他那么坚持，朱一之是到不了公安处的，朱一之不到公安处，也许就不会有事了，老吴也就不会有这种结局了，这对我们也是一个很大的教训啊！今后，在用人的问题上，我们的班子成员，都要慎重一点。”

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大家，常委们是被紧急通知来开这个会的，大家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李进还是从岭南站被连夜叫回来的，在走进这个会议室之前，谁也没有给他们透丁点消息，就是现在，他们也还还知道，吴书记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调走的？临走之前为什么跟大家招呼都不打一个？部领导为什么又没有再给银都局配新书记？这些问题，陈六湖没有给大家解释，大家也不好多问，作为局领导班子成员，在这个极为敏感的特殊时期，谁也不好说自己就比人家知道得多，或者说比人家知道得少，都只好把满腹心事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看到大家一脸漠然，陈六湖接着道：“老吴走了，党委的工作现在暂时就由我和柳斌，李进同志共同负责，其他各位的分工不变，我相信，有柳斌和李进两位同志的协助，有大家的共同努力，今后，党委的工作一定会比现在做得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立点新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班子成员一定要团结，要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今后，大家有什么事，一定要多通气，多沟通，重大问题一定要先跟我打招呼，今后，班子中绝不容许再出现老吴这样的问题了，老吴这样做，对我们这个班子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外面的人不知道，会认为我们不容人，弄得不好，上上下下都不好交待，当然，老吴现在已经走了，我们也就不要多说了，如果再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们就统一个口径，就按他自己说的，是他那边催得急，他走得急，就这样说算了，免得再横生枝节，弄得大家不好看，如果那样，就不好了。”陈六湖说完，又斜着眼扫了大家一下，发现每个人仍然一脸漠然，就像早晨起床还没睡醒似的，他也不想多说了，末了，又问了大家一句：“你们还有什么事需要议一议吗？”

“没事。”大家众口一致。

“没事了，那这个会就先开到这里吧。”陈六湖宣布散会，顿了一下，又提醒道：“各位要记住，大家要统一口径，对外不要乱说啊。”

“知道了。”众人回答一句，一个个都离开了会议室。

陈六湖最后一个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立即把门合上，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电话簿，看了一下，拨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他抓起电话，小声地问道：“是x司长吗？”

对方问：“您是……”

陈六湖赶紧回答：“我是银都局，陈六湖。”

“啊，是陈局长！您有什么指示？”对方道。

“我哪敢指示部领导啊？”陈六湖一脸恭谦。

“您是大局长，您的话当然就是指示啊！”对方又道。

“不敢，不敢，我只有一件小事，但又不好直接跟部领导说，就想先跟你这管官的官汇报一下，烦请你在适当的时候，帮我们作个解释，行吗？”

“为您服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方慨然允许。

“你不要这样客气了，我是说，这次吴郑之到北京来，没有跟我们班子里任何一个人说，我们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就走了，班子连欢送会都没有能开一个，更不用说送他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让部领导知道后，会怪我们不通人情吧？”陈六湖担心地问。

“不会吧，都是老同志了，吴书记可能是因为这边催得急，就先赶过来了，没有听说他是带着情绪来的呀。”对方解释道。

“我也希望没有事，他接到通知这几天，正好我家里出了一点状况，就没有到局里去，他可能找了我，但没有找到。”陈六湖又道。

“您家里出了什么状况？”x副司长问。

“我的小儿子久病不治，前几天走了，爱人因一下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患了精神分裂症，只好强制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了！”陈六湖道。

“啊！您这些事都没有跟吴书记和班子成员通气吗？”x副司长又问。

“没有，我不想让大家替我难过，这件事如果让大家知道了，上上下下又会闹得满城风雨，我就自己处理了。”陈六湖道。

“啊，您是考虑到党风廉政建设的问题啊，您放心，这件事，吴书记是不会怪你的，今后，如果部领导问起这件事，我会将您的情况转告他们的。”对方又道。

“那就太谢谢你了。”陈六湖高兴了，他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用客气，你还有别的事吗？”对方又问道。

“x司长，老吴走了，上级没有给我们派新的书记来，下一步银都局党委的工作该怎么做啊？”陈六湖又问。

“这件事部领导已有考虑了，在部党组还没有明确宣布之前，银都局党委的工作恐怕还是需要您和几位副书记一起来做，当然，这还需要您多担负一点责任啦！”对方又道。

“好，我们会按部领导的指示办。”陈六湖放下了电话，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有了这通电话，他也就不怕吴郑之在部领导面前说三道四了。

打完电话，陈六湖的心情一下放松了许多，他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隔壁田晓雄的办公室，看田晓雄正在整理文件，随口问道：“有急件吗？”

“没有，只有运输处刚送来的日报表。”田晓雄站起来回答。

“日报先不看了，”陈六湖顿了一下，又对田晓雄吩咐道：“你到四楼去一下，叫李进下来，说我有事找他。”

田晓雄答应一声，放下报表，快步向外跑去。

陈六湖又踱了回来，刚刚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落座，李进就推门进来了，田晓雄赶过来解释道：“我刚上楼，李书记就下楼了，他说找你有事。”说完，田晓雄就退了出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陈六湖望着李进，相视一笑，又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要找你，你就想到找我了？”

“是啊，我正要来跟你汇报一件事，你就派晓雄找我去了。”李进笑着回答。

“来来来，坐坐坐。”陈六湖站了起来，把李进让到沙发前，自己也隔着茶几跟他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陈六湖问道。

李进扬了一下手中拿着的信笺，对陈六湖道：“j省纪委给我发了一份邀请函，要我去参加省纪委的一个研讨会。”

“j省纪委？”陈六湖顿了一下，问道：“银都局又不属j省管，他们给我们发函做什么？”

“人家是上级机关啊！”李进解释道。

“不用去，别理它。”陈六湖看了一眼李进递过来的信函，道。

“这不好吧？人家发函明邀，我们不去，人家会不会说，我们瞧不起他们，不服他们管？”李进道。

“他本来就不该管我们，谁要他们管？说我们是老大，我们就是老大，怕什么？”陈六湖不以为然。

“可部纪委同意我去。”李进又道。

“部纪委？部纪委怎么知道这事？”陈六湖不经意地问。

“接到省纪委的函后，我跟他们打了电话，请示了一下。”李进解释道。

陈六湖斜着眼睛瞄了李进一下，略显不悦，道：“既然部纪委同意你去，那你就去吧，地方部门开会，除了游山玩水外，其实没有多大意义。”顿了一下，陈六湖又问：“你要去多少天？”

“通知上说，半个月。”李进回答。

“半个月就半个月，权当去疗养几天，你去吧！不过……”陈六湖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一下，等李进把头转过来，注意力完全集中后才接着吩咐说：“你在去参加研讨会之前，还是应该把纪委这一段的工作安排一下吧！”

“我会安排的，”李进接着道：“目前，局纪委主要的工作有三项，一项是继续抓好反商业贿赂的教育；二是要大力配合检察院办好蜀官非和朱一之的案子；三是要对梁希皮和苟安的案件做进一步的调查。”

陈六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等李进汇报完，他和颜悦色道：“这些年，纪委的事，我没有多操心，原因呢？很简单，就是你很得力，政策把握得准，看问题比较全面，关也把得很好，这些年，吴郑之有一点左，但你比他强得多，在朱一之的问题上，他犯了错误，你就没有，这就很说明问题，今年的情况特殊一点，问题出多了一点，一个蜀官非，就把我们搞得不亦乐乎，一个朱一之，又捅了一个大窟窿，这半年，纪委确实太辛苦了，等过了这一阵子，你们把这几个案子都理顺了，也应该轻松轻松一下子了。”

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察看李进的反应，他也想听听李进再说点什么，可等了一会，不见李进吱声，陈六湖又慢慢道：“不过，你们目前的工作还是要抓紧些，蜀官非被关了几个月了，现在还没结案，案卷还摆在检察院，太慢了！按理说，案子进入了检察院，我们就不应再干预了，可是，不行啊，蜀官非的案子关系到全局，这个案子不结，队伍就不稳，压在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一块心病，我知道，老吴在这里，放不开手脚，对你的工作也有一些干扰，现在，这个干扰排除了，我建议你这个主管的副书记要全面的负起责任来，给检察院、法院也来个‘倒排工期’，快审快结，半个月内，把蜀官非这个案子拿下来，行不行？”

“陈局长，”李进解释道：“让他们抓紧工作是应该的，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影响他们的正常工作程序，蜀官非被移交回来后，一会儿翻供，一会儿又复供，交待问题漏洞百出，前后不一，调查取证花了很多时间，检察院和法院都做了大量工作，至于朱一之，他的案情也更复杂，牵涉的人更多，工作量很大，办案人员都在加班加点，没有休过礼拜天，节假日，我觉得不能再给他们加码了，否则，压力太大了，弄不好会形成错案，还是让他们按正常的工作程序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