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月光，深情地照在苍茫的草原，夜风中传出阵阵草儿婆娑的声音，偶尔有几头做梦的牲畜发出几句人类听不懂的梦话，割破夜的寂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胡子大叔站在寂静的中央，出神地望着母牦牛屁股下面的血窟窿。这时从阴门里面又冒出来一条腿。已经有两条腿冒出来了，还有一个秃秃的尾巴。分贝和胡子叔叔都呆楞的看着。

沉默。沉默，好像是最好的对话。

“咕咚~~~~”像一个石块掉进深井的声音传来。整个寂静的夜，又泛起阵阵涟漪。

从血窟窿下面钻出来的动物，不停蠕动着。

胡子大叔用枯黄的灯光照着它的身体。

它精灵古怪的眼睛朝他望了望，把他吓了一大跳。奇怪的是嘴巴里竟然还衔着一块红色的破布。

“天哪！竟然是只老鼠！！”

“老鼠！！牦牛竟…竟然生出了老鼠！！！？？”

胡子大叔吓得昏厥了过去，那只老鼠刺溜一下，逃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老鼠！”他狠狠地骂了一句。

空气中静得让人害怕，除了老鼠逃跑时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了。

这时，母牦牛抖动了几下，似乎在极力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它摇摇晃晃地抖动着。嘴巴里不停地哈着热气。然后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轰然倒地。像是一座立定爆破的城堡，像是一座倒下的丰碑，像是塌陷的雷峰塔，像是倒下的自由女神像…………毫无疑问，母牦牛这样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分贝在黑暗中搜索令他镇静的事物，回头看见胡子大叔的双颊淌着晶莹的眼泪，在月光下璀璨，像是深邃的夜空悬挂的银河，那里有他猜不透的情感。他像一尊塑像一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胡子大叔俯下身子，紧紧抱着母牦牛的脑袋，失声恸哭。他平生第一次看见男人这样痛苦的哭泣，不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是不是在这里情同二氧化碳，只不过是人类体内排泄的废气而已。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一个动物这么伤心？不是自己的女人，也不是自己的亲人，不过自己养殖的一头母牦牛！

分贝轻轻蹲下身体，看见母牦牛的眼角也晶莹闪烁，眼珠子突突地睁着，没有闭上的意思。

它一动不动，它死了？

死了。是死了。

死就是这么近，就在眼前。

胡子大叔用他粗糙的手试图帮它闭上眼睛，分贝看他迟疑了一下。片刻，他拉出自己的内衣袖，缩成手套状，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用裹着柔软衬衣的手掌贴在牦牛的眼眶上方，轻轻地往下抚。一次，两次…..

它终于闭上了眼睛。

好像睡着了。

空气中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听说一个生物临终的瞬间，身体上常会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吸引着无数的细菌，召唤体内数以亿计的寄生菌及自然界的乌鸦，老鹰，把它的尸体分解掉，因为它的灵魂已经发散，发散……..可能会再附上另一个肉身，再也不会眷恋曾经的肉体似的。

死，是重生，不眷恋。

他好像一个不知所措的灵魂，盘旋在大草原的天空。胡子大叔缓缓站直了身体，转过了身，抱起三个蜷缩一团的幼仔，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

他用羊毛的毡毯紧紧裹着它们的身体。点燃了门口的枯草和木柴。红彤彤的篝火映红了他苍老的脸庞，皱纹像岁月的犁耙划出的痕迹，在夜色中闪耀他复杂的心境。没有倒影的现实，映衬不出哪里是快乐？他好像一个迷失的流浪汉，在虔诚地寻找着快乐，却找不到快乐。他的快乐就是死去的牦牛。死去了一个快乐，长出颓废的沉默。

分贝不知道他要沉默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他会在沉默中爆发，还是会在沉默中死亡。总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一片茫然，什么也不知道。

幼仔在温暖的毡毯里轻轻蠕动，而且逐渐地越来越活跃。他的脑海中闪现它们从那个血窟窿里钻出来的情形。

它们是谋杀者。

母牦牛的谋杀者。

那个让母牦牛肉体短暂愉悦的公牦牛，让它怀上小牦牛的公牦牛，是谋杀者的帮凶！那个逃走的老鼠，是这次谋杀中最得意的胜利者。它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他不明白为什么牦牛会生出来老鼠？按照这样的逻辑，人类会不会生出来大象？或者恐龙？或者十二生肖中的其他动物？

他头疼欲裂。

张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身上裹着床单，躺在仁静的怀抱里，她紧紧地抱着他，他似乎孩子一样。此时，她更像一个母亲。

“睡得香吧？我的腿都要酸死了。快起来给我揉揉！”

“呃~~~~”分贝懒洋洋地又闭上了眼睛。

她用小手掐了他一下。道：“快起来呀，我都饿死了。早晨要你买小笼包子，唉！我等得肚子都饿塌喽！还是没吃上，你这死鬼一直睡到现在，快起来！咱们去外面吃烧烤，我还没有吃过这个地方的呢？”她不停地晃着他，这时的感觉已经不是舒适的摇篮，而是躺在颠簸的卡车上，一不小心，可能会被颠到马路上。

下面的命运就是很危险的啦。

可能会被其他尾随其后的车辆扎死。即使扎不死，也可能会扎成残废，若不小心废了小弟弟，那可要毁了终身的幸福！得学司马迁写《史记》了。可是《史记》已经有人写了，怎么办呢？就用自己的冥想神法写一本《修真》，说不定真跟玄幻小说里的太监似的，枯藤冒新枝了。若是真有这种神奇的功夫，那么多古代的太监、公公们，岂不是幸福到天顶了？皇帝就要惨透顶了。头上布满了绿帽子。说不定哪一天不是风流死，而是气死掉。

“起来！快起来！”她下手越来越重。他腾得坐起来。不再虚无缥缈地幻想一大堆希奇古怪的遭遇。看样子是跌不下卡车了。如果拖得时间长一点，说不定会幻想跌下卡车的他会被哪个善良美丽的富家小姐救起，然后来一段缠绵的幸福之旅呢。看样子，泡汤啦。

分贝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问仁静：“现在几点啦？”

“北京时间18：45。”

“这么晚啦。哦！起来起来。属猪的，我是属猪的，恐怕属猪的也没我这么贪睡。呃！~~~那我就是猪他爷爷，故而如此~~~~”

“去死吧！胡扯八道！”

“我死了，你很开心吗？如果你很开心，那我死好了。”然后，他闭上眼睛，轰然倒在床上。跟那个梦境中倒下去的母牦牛一样。他闭上眼睛，装死。

她把手指头贴近他的鼻孔，分贝屏住呼吸。估计她感觉没有气流，是吓坏了。然后拼命摇晃他，边摇边说，“你醒醒，分贝，你醒醒啊！不要吓我啊！不会这样倒下去就摔死了吧？不要啊！我还要你娶我呢！快醒醒……醒醒……..”她的声音由起初的怀疑，变成了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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