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玉带红_谜冢鬼话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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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玉带红(1 / 1)

做生意有句老话,叫作“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句话尤其适用于古玩这一行,确切地说应该是适用于古玩行里的行家老手。至于像我和杠子这样的菜鸟,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赔三年”。

话说一天下午,三更被六叔叫去公干。铺子里就剩下我和杠子,正闲的无聊抬闷杠。门口招财铃响,竹帘一掀,闪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个子不高,驼背,看年纪少说也有八十岁挂零。刀削脸,头发胡子弯弯曲曲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像是刚做了个失败的锡纸烫。只露出一对三角眼,混黄的眼珠子暗淡无光。

我一见这位的年纪,就算是土耙子应该也已经不下地了。仔细回忆,这俩月里也没见他来过,猜测着应该是散客了。于是赶紧迎过去招呼道:“哟,老爷子,欢迎光临!”

这老头儿嘴边儿的胡子动了动,似乎是答应了一声,又好像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四处打量一番,然后慢悠悠走到柜台边儿上坐下。也不说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油布包,哆哆嗦嗦地打开。只见里头又是一层黑布帕子。解开帕子之后,竟还有一层红油布裹着。

我和杠子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屑。我心说这布包儿里头包的是个啥呢?该不会裹了一百零八层,最后里头是张纸条,上面就写着俩字:谢谢。

我正想着,老头儿已经揭去了最后一层白绢布。我和杠子上眼一瞧,这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原来是一只寸许长的血红血红的玉琮。

杠子却不认识这玩意,歪着脑袋瞧了瞧,问老头儿道:“老爷子,您这扳指可够特别的啊。这要戴指头上能练一指禅了。您——”

我一见杠子开口,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果然这文盲居然以为这玉琮是加长版的扳指,我赶紧蹬了他一脚,叫他去沏壶茶来,别跟这儿露怯。

那老头儿倒是不以为然,依旧没吭声,只是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先开口。

其实我一见这玉琮,心里就是一紧,知道这回可能叫我和杠子遇上大买卖了。

这俩月来虽然没正经掌过柜,但时不时的三更还是给我指点些古玩行里的门道。再加上我从小跟着爷爷研究他那些收藏,耳濡目染也算是入过门了。上大学时候又是学历史的,对古董文物也颇感兴趣,还认真研究过一段儿时间。虽然那会儿研究的都是博物馆里的国宝,但所谓触类旁通,总算不是像杠子那样彻头彻尾的古玩文盲。

眼前这件儿玉琮,首先从质地上来看,底子应该是正宗的和田青白玉,质地一般,但是老玉。只是究竟有多老我就瞧不出来了。其次便是这玉琮的背景,琮玉原是古时候的一种祭祀礼器,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六千年以前。虽然传世的玉琮颇多,但其中精品还是极具价值的。另外就是看造型和做工,中圆外方,颇具古意,刀工纯熟。就算不是西周时期的真品,也是宋代早期的高仿,最次也是清代的杰作。而且在这件儿玉琮上,还刻着三个古文小篆,我认得那写的正是福禄寿。

我把玉琮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等杠子把茶水端上来,却才开口问那老头儿:“老爷子,您这件儿东西,是家传的还是——”

这是我刚跟三更学的所谓古玩行里的一条规矩,叫“把点儿”。就是有生客来时,一定要盘盘底细。一来探探物件的来路,有利于鉴宝。二来就是在讨价还价时心里能有个谱儿。

那老头啜了口茶,翻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地。意思就是说,这东西是从下边儿来的。

杠子这次看明白了,不由咂了咂嘴,感叹道:“真是老当益壮,您老这么大年纪还下地那?”

老头儿斜了杠子一眼,还是没吭声。可这会儿我心里头已经开了锅了。

要说玉琮这物件儿,也算是市面上常见的东西,价值一般。老头儿带来这件儿就算是西周的真品,充其量也就值个万八千的。当然,我说的是如果不是红色的话。

在玉器行里有句话,叫“老玉带红,价值连城”。也有叫“老土大红”的,意思就是出土时候就带着鲜红色沁色,也就是所谓的“鹤顶红”,或者叫做“血玉”,那可是极难得的异宝,价值无法估量。

只不过眼前这件儿玉琮究竟是不是血玉,我还不敢十分肯定。有心想给三更打个电话,又一想到这两个月来堆积如山的郁闷,真想独立做成一笔大买卖,好叫六叔他们刮目相看。

我心里正掂量着,那老头儿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哼了一声,伸出一个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知道这是卖主开价儿了,只不过手里握的是件儿血玉,还真不知道这老爷子的手指头比的一万还是十万。

我赶紧给杠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又笑嘻嘻地凑到老头儿跟前,问道:“老爷子,您这是开的什么价儿啊?一百啊还是一千啊?要是一百,那爷们儿我就个人收藏了哈!您还别说,我还真挺稀罕您这扳指的!”

老头儿这会儿是真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吼道:“一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我一听这话,心里头不由一阵狂喜。一万块钱买一老土大红的血玉,那可真是买手纸买到清明上河图了。不过这会儿又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人家察觉吃了亏,就可能后悔不卖了。而且还要压一压价钱,正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价。

可那老头儿见我不答言,竟一把夺过玉琮,转身要走。我急忙伸手拦住,不由得有些奇怪,就问:“老爷子,您这是急嘛啊?咱这是精细的买卖,您得容我再仔细瞧瞧啊!”

老头儿连头也没回,冷冷地说道:“以命换财,货真价实,多说无益,要是不要?!”

我心说老家伙你是唱戏还是说书,搞这么铿锵有力。有心不理他的茬儿,又怕真真儿地错过一件儿异宝。犹豫再三,终于狠下心,也伸出手来,比了个五:“老爷子,我还您这个数儿!”

老头儿回头一看,立马就涨红了脸,瞪圆了眼。沉默了好一阵,才又伸手比了个八。

杠子这人,没人聪明,还就爱学人秃顶。当下直接替我比了个六,却不想到老头儿竟呼一声转身又走。这回我连叫了几声留步,也没留住。赶紧叫杠子追出去,我则去后堂取钱。

等杠子连拉带扯地把老头儿给拽了回来,我就直接把八千块粉红可爱的人民币往桌上一摔。老头儿瞧了我一眼,也不说话,撂下玉琮。数也没数,直接用原来包玉琮的布,把钱一层层包好,转身飘然而去。

老头儿刚一走,杠子就贴上来问我:“鬼子,这扳指到底儿值多钱?”

我得意地笑道:“无法估量!这他娘的是血玉,恐怕连三更都不敢估价!哈哈!今儿让咱们哥们儿给撞上了,真是时也命也运也!”

杠子还有点儿不相信,又问:“真的假的啊?我怎么觉得那老头儿有点儿奇怪呢?”

我摇了摇头,给他分析道:“这土耙子常年跟棺材板子打交道,岁数大了脾气古怪也不稀奇。人家那唾沫是用来数钱的,咱们这唾沫才是用来喷人的。再者说咱们这行儿,那是看货不看人。单就这玉来说,我能断个百分之七十。你看上面刻得那三个字,那是秦篆,这就确定了年代了。就算不是血玉,光是年头儿带品质,也值个五千八千的了。所以不论怎样,咱们也不吃亏!”

我俩正兴高采烈地聊着,赶巧三更打着哈欠从外头回来。杠子一见三更,运了俩月的气终于能找到机会发个李派气功了。便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玉琮,到三更眼前一晃,叫道:“小三子,瞧杠爷收了个血玉!”

三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眯着眼望杠子手里瞧了瞧,冷笑了一声:“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