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干部病房，司机问丁主任你的身体没事吧？丁一懒得回答，点点头。随即他忽然觉得对司机生硬了些，说，小吴家是农村的吧？

司机小吴说，是。丁一饶有兴趣地问，你老家也有几门穷亲戚吧？小吴说，何止几门？几乎都是。我老家在东部山区，经济落后，文化落后，小孩上学都成问题。多少年了，我们庄上从没考过一个大学生。我要不是当兵在部队立了二等功，我现在正在又热又闷的高粱地里抡锄头呢。

丁一把头往靠背上一仰，长叹一声说，以后老家亲朋好友有红白喜事用车，只要我不出差事不急，你尽量回去，回去尽量别闲着，让乡亲们都坐坐车。司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那哪能行呢？

丁一说，行，我老家的亲朋好友一辈子没坐过小车的多的是，你老家还不一样吗？司机这才明白丁一的好意，激动地说，我回一趟家，乡亲们敬我就像敬县太爷。其实我有么，不就是命好一点，给你们贵人开车吗？

丁一不高兴地说，今后不要这样说，谁贵谁贱？我也没么，也是沾人家的光。司机很感动，丁一女人跟种市长相好的事市委市政府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给领导开车十几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领导推心置腹给他拉家常。这一刻，他决定对丁一忠诚不二，遇到这样的领导他认为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丁一刚下车，医院的那位同学就打来了电话。同学异常激动，在那边扯着嗓子大喊，你不要命了？你的心率不正常，可能有心脏病，最好在犯病期间全面检查一下。

丁一说，我可能又受到了惊吓，小时候我一惊吓就会出现这种症状，那时候没钱看病，我奶奶就去南山娃娃庙烧香磕头，没想那法子还真管用。同学不耐烦地说，你不相信科学不行，你的确有心脏病，实话给你说吧，不是可能而是很严重，你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丁一沉默了一会说，好吧，我下午再去。同学说，下午一定来啊。

丁一进办公室刚坐下，小秋风风火火跑来了。她担心地说，你惹种市长生气了？丁一突然无所谓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天塌下来有高人撑着，你慌什么，该不是咱俩的事让他知道了吧？

小秋嗔怒道，我巴不得让他知道呢。种市长来电话让你去，似乎很生气，在电话里直骂人，我还是第一次听他骂人。

丁一也吃惊不小，种市长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在政界他的涵养有口皆碑，外号叫老深，跟了多年从来没听种市长骂过人，在官场上受了气顶多在自己办公室里摔一下杯子撕一张报纸，从来不失言不多说一句。

看来这回生气非同寻常，丁一连忙下楼，一眨眼的工夫小车就把丁一送到了。这时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不慌不忙来到洗手间，解了手，洗了脸，对着镜子照了一会。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有白发了，而且还不是一根。

他走两步回头一照又发现眼圈也浮肿了。他咧咧嘴呲呲牙瞪瞪眼，看着自己的怪样哈哈大笑了两声，直到种市长办公室门口，他才收敛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