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法号青灯,自十年前就已然是大觉音寺的俗家弟子!每年的乞天皆由贫僧主理”尔笙有礼的一拜,转身走在了前面。
落红看着李尔笙的背影,约略想起三国各有皇族驻守神山,可这样的李尔笙却令她升起阵阵困惑,如此熟悉,却又是如此的陌生。隐约还带出三分虚无。
山很高,要是平时,养尊处优的她一定想要顶轿子,但眼下她不倔强,只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走在长长的阶梯上。
寺庙就建在半山坳上,在苍翠的松柏掩映下倒是有份与世隔绝之感。沿着寺庙向下有一条竹条铺砌的小路,青色光滑的竹条,铺设出宽宽的台阶,令着山路变得和缓,而不显陡峭。
沿着山路近寺庙的时候,便能听见声声的梵唱,是大悲咒的经文,远远的,听不太真切,却能令人肃然起敬。再近一些便能闻得香火之气,萦萦绕绕倒也是一派风情。
落红权当游览风景名胜,走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体力和能力都有限,另一方面她没有意思要赶路,自然是像游街逛风景一样。青灯和尚,也就是觞朝的三殿下李尔笙自是不会催她,只配合着她的速度,走在她的身边。
一路行来,梵唱开始变得有些震天,仿佛整座山都被这梵唱包围着一般,看似普通的寺庙,待真进了里头,才发觉这儿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丝毫不像在外面看到的那么普通,相反的,平静淡漠之处却是处处点点透着威仪,方方面面显露着佛法无边。
原本落红以为事情便如此淡如止水的下去,可到了大觉音寺几日,却发现剧情急转直下,心里虽是止不住的冷笑,但终究不是太激烈的性子,也由得这些人真真假假的演戏,她,仅仅秉持着“顺其自然”这四字箴言。
那日,苏皇后被人护卫到大觉音寺,却是已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在佛祖面前居然失态地尖叫不断,虽然后来恢复了神智,但她终究不再是乞天的适合人选,皇后心中有愧,跪立佛堂三天三夜,向着伟大的佛祖忏悔,可终究无法得到佛祖的认可。大觉音寺,忏悔堂的佛祖,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启他闭合的眼,于是苏皇后,哪怕贵为皇后,也不再有资格参与这乞天的行列。
所以,在乞天的前一夜,她将落红唤到了身前。
“落红!”她轻轻开启她显得苍白的唇齿,低低的叫唤道。
“奴婢在!”落红微微上前,很是恭顺的应到。
“奴婢?”苏皇后微微一笑,“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听着却是刺耳啊!”
落红不响,只站着。
“上天的使者,多么崇高的地位和名望,昔日仰仗着百姓的崇仰,今日又要成为乞天的尊者,他日怕是当今的圣上,都不敢善动你呢,我真不知皇上为什么会让你来这天圣山乞天?!”
“皇后娘娘,此话严重了!”落红无奈地跪在了青石板上,忍受着夜晚山上的寒气。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自己实在是担当不起这样大的罪责,哪怕在百姓眼中她真是神,也是斗不过这觞朝的帝王的,神,说白了不过是虚名,可以有威慑力,却绝对无战斗力。何况她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命只有一条。
“皇后?我算什么皇后,居然被自己的丈夫设计到现在这般田地,他不要我乞天,却用这样的手段。”苏皇后怒声反驳,继而却是微微一笑,“我们都知道,我今后的路,和我的命!”
落红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是的,她们都知道,知道她的命和自己今后的路,此番回去,怕是她再也不会是一国之后了吧,佛祖前的失仪,乞天的失败,任何一条,都足够夺了她原本就不甚牢固的后位,何况觞帝如此煞费苦心地创造机会,如何肯错过。也许,也许杀自己,不过是顺带,主要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将苏家拉下马吧,苏家太大了,而李尔笙无意帝位,所以未免李尔笙被迫卷入帝位的争夺,觞帝会为他的爱子,也为这皇权,去了苏皇后的后冠。
可悲哀的却绝对不是被夺了后位,不是今后苍凉的冷宫生涯,而是这苏皇后,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的命,却也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无力改变。一介女子的命运,在家族和权利面前,如此的卑微不值一提。
“落红,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你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终究要和你为敌的命运,或者该说,是苏家的女子,注定要和你为敌的命运,不光是我,还有闵画!虽然在政权立场上我们和纳兰家至今不曾有大的冲突,虽然我们两家如今有共同的敌人――太子,可作为女子,我们注定为敌!”苏皇后走到落红的面前,蹲下身子,轻轻抚着落红的脸,“倾城倾国的容颜,却还偏偏有着令人迷醉的神秘气息,仿佛如神入世一般的神秘!”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以为我有机会赢的,却不想……输的如此彻底……”
落红跪地,依旧不言,苏家,整个家族的悲剧从觞帝登基那天就已经注定了,即使没有她纳兰落红,这个家族都必须为太子的登基,为李家王族的延续,付出毁灭的代价。如若当初助帝登基那日就想通这一点,那么这个家族虽不再显赫,但至少衣食无忧,可偏偏他们也看不透权利二字,眼下谁会去抱怨昔日错误的决定呢?毕竟觞帝能够登基,苏家虽是立下赫赫功劳的,权力唾手可得,谁会放弃?可惜权力如同噬骨的毒药,能有几个人可以从一开始就窥破的?
“闵画很美,傲气,倔强,我几乎看得到当初的自己!”苏皇后轻轻一笑,“可惜啊,她也是无法赢你的,我几乎可以预见她的结局……”
“娘娘,落红不过是一介女子!”
“落红不过是一介女子?”苏皇后淡淡的嘲笑,“却也是一味毒药啊!”轻轻一笑,“可惜啊,这就是女子,终逃不开女子的命运,落红,我羡慕你,也可怜你,就如同我可怜宛姬――前太子的母亲一样!你们有显赫的地位,却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你以为皇上是爱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特权吗?你错了,皇上他不爱我,不爱宛妃,也不会爱你,他所有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女子,那个虚无缥缈的女子……”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气氛中,久久,不曾再说什么!
宛姬?哦,就是那个可怜的宛妃吧,在受封为宛妃之前,她只是一个姬妾的名号。
“皇后娘娘!”落红轻轻的呼唤了她一下。
“皇后娘娘?”她回过神,似是自言自语,“是呀,我还是皇后呢,也许过了今晚就不是了,可今晚我还是皇后呢。”
落红看着她,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
“我是皇后呢,所以,你就跪着吧,直到乞天仪式开始!”说罢,只看着她淡淡的笑着,良久,才翩然而去。
落红看着这个才三十多岁却已是历经了风霜的女子,看着这个有着淡淡的眉,惨淡的笑容,美丽的容颜,却是幽怨的眼神的女子的背影。多年后,当她所预言的命运一一实现或者被颠覆的时候,她都不得不感慨,就是眼前这样的一个脆弱的女子,却早所有人,看破了觞帝早已经写好的剧本。而他们,因为看不破,而一步一步,遵循着剧本,走向了终点……而苏家,得了这个信息的苏家,如今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行动了。
当一切都恢复了宁静,乞天的人选便只剩下了她――纳兰落红,一个经历生死劫难,却丝毫未损的人。
“典容,青灯禅师吩咐,您该去玉华池斋戒沐浴了!”祈雪站在落红的身后,低声的对着她说道。
落红颤颤地起身,转过脸,看着祈雪,异常苍白的脸显示着她也是那次劫难的受害者,可哪怕她再是如何的惊魂未定,她依然倔强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有时候自己真有些怀疑,她真的是那个怯懦可怜的祈雪吗?又或者,现实的争斗,已然令她快速的成长,近身侍女的地位已然令她适应了这个弱肉强食的宫廷。天真吗?也许自始至终天真的,仅仅是自己也说不定吧。
“典容!?”祈雪又轻唤了落红一声,她已然习惯自家主子时不时的走神。
落红对着她微微点头,便也随着她走了出去。只是腿啊,酸痛酸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