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
随着软软穿过弯弯曲曲的水廊,不去顾忌沾湿的裙衫,整个脑子里不断盘桓着白祈适才的话――百花宴?
“软软,你说白祈是不是气疯了?”落红失笑地看着一边欲言又止的软软,半是好笑地问道。
“西凉,你故意的!”软软摇着头看着落红,“你明知道白祈恨不得杀你千百次,却偏偏苦于没办法杀你,才如此气他的!”
“……”落红笑看着软软,并不否认。
“白祈真可怜!”软软看着落红,嘀咕道。
“软软,你真认为白祈不会杀我吗?”落红轻轻地问着,却并不想要什么答案,“白祈说得对,也许我是天命之女,也许我是西岚唯一与天相交的人,但眼下我在易辽,而不是大姚,更不是觞朝!屏言七年的那察斯特走廊上的战争,不单是白祈恨我入骨,易辽的百姓也是一样恨我的,因为是我,夺走了他们八十万兄弟的生命。所以他要杀我,并不会有太多易辽的百姓为我讨伐他。”
“可是如果不是你,死亡可能更多!”软软有些急切地辩驳道。
落红轻轻一笑:“也许吧,可是百姓不会想到这些,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我是他们的仇人,是杀死他们兄弟的仇人。百姓极其单纯,他们从不会去分辨这场战争孰是孰非,因为对他们而言,战争就是战争,并没有黑白。”
“什么没有黑白!”软软轻声反驳,却失了底气。
“他们不会说自己的君王是邪恶的,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效忠的君王是邪恶的,他们会记得的,永远只是事情的结果而不是事情的起因,所以他们记得的,仅仅是我,纳兰落红杀了他们八十万的兄弟,而不会是记得,我的行为不过是因为他们先产生了杀戮,先威胁了我觞朝的百姓。”
“……”软软沉默,虽然知道事实上那场战争错绝不在落红,但是易辽百姓对落红的恨,却也并非有错。
“好了,不说这个了,子淮又送来什么情报了吗?”落红对着软软笑着,示意她不必在意这些,随口问道。
“那!”软软轻笑着看着落红,知道她不在意便也不再担心,拿出厚厚一叠纸便丢给了她。
落红挑眉接过这厚厚的,却是如同小抄一般的小纸,一张张看着子淮送来的情报,半是嘲讽半是赞叹地说道:“子淮不愧是天生的斥候,无论什么消息几乎都逃脱不开他的眼睛,但是怎么这么多年了,也未见他长进啊!看看,这都什么呀,只差没告诉我易辽的皇上三餐都吃了哪些菜,如了几次厕了!”
软软也不介意落红口出不雅,接过落红递回去的资料,看了看说道:“二师兄不是不懂分辨消息的主次,只是每当遇到他重视的事情的时候,他往往会陷入细节的圈套,哪怕是最细微与无关紧要的信息,他都不想错过,他不想将来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将来的后悔!”
落红挑挑眉,不置可否。
“你入宫前,我们几乎没有收到任何的相关情报,二师兄说,你侮辱了他身为斥候的尊严!因为当时是他,答应师父要看牢你。”软软依旧用着她软软的声音,软软地轻斥道。
落红轻笑,接受了软软对她的控诉,的确,当年的她,因为国师的设计进而迁怒于他们身上,也许对他们来说她的确有错。可是,哪怕所有的事情从头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选择和今日一摸一样的做法。她说过,她是个会愧疚,却不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的人。
“易辽的国主给白祈送信过来了,大概是希望白祈先送你去易辽的国都,然后再筹备祈福的事宜。嗯,这信大概昨天就送到白祈的手上了,难怪他被你三言两语给激疯了!”软软看着情报,平淡地说道。
“易辽的国主要见我?”落红微微皱眉,这可不是好兆头。
“易辽的国主自继位以来便是野心重重,一心想要统一西岚大陆,屏言七年当他最接近目标的时候,你的出现却将他的计划全盘大乱,甚至没了翻本的可能,照着他原先的性格,哪怕是用暗杀都会解决掉你,可偏偏,他什么都没有做!”软软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他也在乎那个预言!”落红几乎是肯定地说道。
“得红者得天下!这么煽情的预言,也只有师父才说得出口!但确实,这个预言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免于血光之灾,因为没有一个上位者可以逃脱如此诱人的权势礼物。权利啊,谁不想要!”软软半是嘲讽地说道,“而且……似乎每个国家,都有一条不一样的,关于你的预言,不是师父的杰作,而是从很早之前就流传下来的。”
“我不能去易辽的国都,到燕云已经是极限!”落红苦笑着对软软说道,至于原因,不说她也明白。
她是红妃,觞帝的宠妃,若说她只是去祈福,哪怕觞朝的百姓再如何恼怒易辽的所作所为,觞帝也都可以找个西岚唯有一名天女等等的借口,控制好百姓,按兵不发。但若她去了易辽的国都,而易辽的君主又摆明了因为预言而虏她而去,恐怕不要说觞朝的百姓了,哪怕是觞帝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发兵易辽了。毕竟,名头上,她可是他的帝妃啊!绿帽子的味道,相信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不但觞朝和易辽会伤筋动骨,那觞帝为太子苦心经营的道路也极有可能会毁于一旦。要知道,每一次战争,都会让手握重兵的将军,拥有几乎凌驾于君王的权势和声望。而且觞帝清楚的明白,纳兰明镜长久在边关的蛰伏不过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机会罢了。至于她的立场,她并不属于纳兰明镜的势力,虽然他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而她同样也不属于觞帝的势力,尽管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只是中立地站着,只是不想再有战争和杀戮,因为在子淮那乱七八糟的情报中,已经有太多太多关于整个西岚大陆百姓悲苦的情报了。杀戮,该终止了。也许她也该学习海藏和尚,拿起那把名为不杀的杀戮之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况她早就在地狱了。
“白祈大概会先送我去乞天,将易辽国主的信息置若罔闻。”落红笑看着软软,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落红轻轻笑着,白祈,就如所有人所认为的,是个诡将,是个心胸狭窄,手段狠烈的人,是个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极端无耻的小人,可偏偏如此反面角色的白祈,还是个无比忠诚的人,只是他的忠诚一切以易辽的利益为前提,一切以易辽的百姓为前提,这也是他为什么对于那场死伤八十万兵马的战争耿耿于怀的原因。说白了,他忠于的从来就是易辽这个国家,而非易辽国主这个人,所以他清楚的明白在眼下易辽的元气没有完全恢复的现在,她,纳兰落红,觞朝的帝妃,是绝绝对对不能去易辽国都的。因为白祈明白,他所忠于的这个国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而他,哪怕违背君王招来杀身之祸,也是绝绝对对不会陷易辽于如此灭国的险境之中。
“看起来易辽的国主并不太了解他的将领!”落红轻笑着,暗自在心里说道。
“为什么?”软软看着落红,执意问道。
“嗯,直觉……”不想多做解释,落红半是敷衍地说道。
“直觉?!”显然软软并不赞同落红的敷衍,可她知道落红不想说的时候绝对不会说,便也不再追问,转而又扯开了话题,问道,“百花宴,你打算怎么办?”
落红很想回一句“凉拌”,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挑眉说道:“那得看白祈想要怎么办!”
“……”犹豫片刻,软软最终说道,“他大概会想要你在百花宴上献曲,以此侮辱你的尊严!”
“以帝妃的名义?”落红挑眉,不认为白祈会犯这么白痴的众怒。
“不,原本他大概会找个名头,不过适才你告诉他你是师父的四弟子西凉,所以我想他会以西凉的名义要你弹奏!”软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哦!”落红点点头,微笑着对软软说道,“那就弹吧!不就是卖艺不卖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软软很惊讶落红的答案,也许在她的眼中自己该愤怒,该誓死捍卫所谓的帝妃的气节,毕竟在她的认知里,纳兰落红何其骄傲,可偏偏这次,自己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软软!”落红正对着软软解释道,“我知道白祈想要侮辱我,令我自惭,毕竟没有一个帝妃受得了自己被当作烟花女子对待,哪怕用另一个名字掩盖了帝妃的身份,也没有一个帝妃受得了。可软软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这些。不是我自命清高,实在是在我的认知里烟花女子和帝妃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阶级区别。”
是的,没有阶级区别。这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带给她的财富,她并不觉着帝妃就高人一等,也不会觉着烟花女子便是低人一等,所以弹奏于烟花之地,也许对于其他的帝妃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无所谓的。说得俗套一点,弹,并不会让她多长一斤肉,不弹,也不会让她少长一斤肉。至于之前执意撇清帝妃和西凉的区别,这不过是她身为一名帝妃的义务而已,毕竟若真让人知道觞朝的帝妃卖艺于青楼,多少会伤害了觞朝的百姓,也会伤害觞帝的尊严,而既然她已经认命成了帝妃,这点名誉的维护,她还是会做的。而今日,白祈让她弹奏于飘渺阁却并不用以红妃的名义,那么他所想要对她造成的人格上的侮辱便也在实际上失去了意义。弹,不弹,并不会怎么折磨她的心情!
“……”软软微微一笑,知道白祈的这种行为并不会伤害她的尊严,便也不再在意。
“软软!”落红看着软软,正色地说道,“帮我联系靳默好吗?我想我该回去了!”是的,回去,乘着一切局势没有更加混乱之前回去。毕竟眼下,她没有思想准备看着觞朝、父亲、易辽的百姓,身陷战争。
杀不是罪恶,但没有必要的杀戮,只会将人拖入阿牛鼻祖的地狱轮回。
屏言十六年,妃赴边境省亲,太子随驾,返,遇袭,太子伤,妃被虏,无踪,帝闻之,怒,命暗查之,未果。然二月余,有报。帝率部亲往,救妃,然无人知帝从何处救妃,亦无人知谁来报妃所踪。朝有人暗议,帝斥之,重罚,至此无人敢议,此事了了。――《觞德宗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