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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言十八年
沉寂的听雨轩依旧静静地座落在觞朝诺大宫闱的深处,那份淡漠于世的味道丝毫没有因为女主人的权势和地位有丝毫的吓人而有任何的改变。相反,它虽在皇宫却有些飘然出尘,就仿如坠入尘寰的佛寺,虽身在红尘,却是神在人间的住所,无人可以撼动它神圣的存在,哪怕用一把火把佛寺烧个精光,也不能毁灭它的神圣,因为神圣所在之地,从来就只有人心。
两年前,太子陪同红妃远赴边关省亲,不料半途却是遇上了贼人。太子重伤,红妃不知所踪,一月余,帝都收到了红妃的消息,觞帝亲自前往,在燕云的圣山,在佛祖的面前满身杀戮,终于救回了失踪后的红妃,至于红妃为什么在燕云,是否真的在燕云的圣山,又是谁虏了红妃,恐怕除了上位的那几个人,便是再也没人知道了。可是,谣言总是如风一般无孔不入地在后宫中悄悄地蔓延。有人说红妃被虏去了燕云最著名的青楼飘渺阁,有人说红妃成了飘渺阁中要价万金的一日花魁,还有人甚至说,觞朝最为美丽,最为伟大,也最为圣洁的红妃,一夜风流,丢失了身为女子最起码的贞洁。可是所有,都是谣言,可以谣传,却没有人敢相信。
百姓自然是不信,他们的不信极为简单而单纯,因为红妃是神庇佑的孩子,是神在人间的使臣,所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玷辱神的使者后还能安然潇洒。而既然今时今日的燕云一如既往,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谣言只是那些想要重伤他们心中的神的恶魔所种下的毒药而已。
大臣们的不信来自于觞帝的镇静,一如既往的处理国事,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面对谣言都只是轻轻一笑。大臣们有理由相信,没有一个帝王会在头戴绿帽的时候有如此淡定的气度,而既然觞帝如此淡定,那么谣言就只能是谣言。
后宫们的妃嫔是不敢相信,因为她们清楚地看到了红妃在这觞朝后宫中的超然地位。帝王的宠爱丝毫不曾因为谣言有任何的消减,相反于红妃的冷漠,帝王对于这位妃子,几乎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爱。任何的要求极尽最好的满足,任何人若要在帝王面前诋毁红妃,那么哪怕是再得宠的妃嫔,也唯有冷宫一途。觞帝的意思很明白,任何的妃嫔可以为了争夺帝王的宠爱而明争暗斗,甚至在可能的范围内耍尽心机利用帝王,但唯独红妃的地位不要去奢望,因为,这是整个后宫的禁区,不言而明的禁区。
所有人都认为觞帝疯了,所有人都认为纳兰明镜终将通过红妃取得政权,所有人都认为李家王朝终将湮灭在女子手里,太子党慌了,朝廷政权变得异常的动荡,更新频频,朝廷重臣屡屡更换,仿佛一场浩大的战争即将降临。可是两年过去了,战争的影子丝毫不曾显现。哪怕觞帝的宠爱不曾稍减,可觞帝和纳兰明镜的对立也从不曾冰融。所有人都困惑了,看不懂这上位之人所下何棋,看不懂本就迷雾重重的觞朝政坛将走向何方。而她,也同样看不懂觞帝的宠爱,看不清觞帝那已然张开的围补之网到底所谓为何?!不过,为了脱逃而织下的落网,也没有因此而有所停滞,手持杀戮之剑,若杀戮无法停止,那剑便也无法放下,而她的杀戮之剑,便是这宫闱深深的皇宫,唯有离开这里,她才能停止那场无形的杀戮,而如今,一切已经由不得她了。
年初,冰雪初融,阳光照在身上无比的惬意和舒爽。十指轻拨,扫弹,虽还带着三分初学瑶琴的青涩,但幽幽的琴音单纯无比,连带地带出冬日的暖阳,点点滴滴,缓缓流泻,不见紧张,没有高潮迭起,如同溪水,缓缓流淌,仿佛经年累月,天崩地裂都不能将之撼动寸毫。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一处的宁静,心念一动,指间弹拨的力道一失,“噌”地一声,最细的琴弦嘎然而断,没有带任何护甲的素手便应声滑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未几醒目的血丝便缓缓地从划破的口子中奔涌而出,起先极慢,而后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了,竟然化作了滴滴血珠,无情地印在了梓木断纹的琴身上,显得妖艳而诡异。
怎么了?莫非两年的平静已然到了极限了?终于要变天了吗?
“红儿,怎么了?”觞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近日里觞帝的身体日渐虚弱了,年前的一场大病,几乎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一月的将养,却又渐渐地恢复了些气色。她原以为经此一病,觞帝会顺势将绝大部分的朝务都交给太子处理,以此来完成政权的交接,可不想,这觞帝才能下床走几步,便是将国事又全权包揽了。是因为不信任太子的能力,还是认为眼下的局势还不够稳妥?
“琴弦断了!”落红状似无奈的一叹,转过身,看向斜倚在太妃椅上的一国之君,微微有些抱怨,“看来红儿和皇上的这把苦彦琴无缘呢,才想着总算能奏出个明堂向着皇上讨个赏,不想,心念才一动呢,就见‘血光之灾’了!”
“什么血光之灾,尽胡说!”觞帝似是习惯了落红偶尔性起的撒娇,也不以为意,换了德英要照看一下她的伤口,却又被她推拒了开去。
“皇上今日无事吗?竟然有心情来听红儿弹这么跛脚的琴?”落红起身向着觞帝而去,突然有心情泡一壶好茶慰劳慰劳自己,忙是招呼着一边的素问取来珍藏的茶具,便是坐在了觞帝的对面。
年前觞帝的那场大病,眼下虽然是恢复了,但是双腿却也已然不能自如的行走。就比如今日早朝过后,他便由着德英将类似轮椅的椅子推到了她的院子里,边是教授着她弹瑶琴,边是看看奏折,看看棋谱。落红不知道这觞帝的用意到底为何,但不可否认,这种静谧舒适而又平静的生活极其让她沉醉,虽然她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只是假相,却也不愿意去深想这假相后的目的。
觞帝笑看着落红,知道冬日里的她极畏寒,哪怕亭子里的流金纱已然挡去了寒风,整个亭子里被炉火照得暖洋洋的,也依旧会双手冰寒,便是从薄毯下拿出了个暖手炉,递给了她。
落红也毫不客气,微笑着接过觞帝取暖用的手炉,便是舒适地一叹。
“千古名琴苦彦居然被你说成跛脚琴,呵呵,这世间的才子,不知会有多少怨恨哦!”觞帝笑着看着落红,一手接过素问送过来的茶具,却是打算自己泡一回功夫茶。
“皇上明知道红儿说得不是琴,而是自个儿的琴艺,还故意取笑!”落红似是埋怨,却又毫不在意,想着十指连心的疼痛,也不打算接手觞帝眼下的工作,倒是身份一转,成了这觞帝的茶道老师了。
觞帝笑看着落红,摇了摇头端详了一下茶具,问道:“这是敏佳自西幽带过来的茶具?”
“嗯!”落红点点头,回答道,“敏佳说这是她按着西幽的法子烧制的,然后苏大人的女儿苏闵画在茶杯上画了富含我大觞风情的花纹,算是嗯……‘觞幽和璧’吧。”
“‘觞幽和璧’?看来敏佳时常写信给你啊!”觞帝微微一叹,“倒是朕,没什么敏佳的消息!”落红才想要说什么,觞帝却转而问道,“红儿,当初你怎么会想到把苏闵画送去西幽的?”
这一问似是无意,又似是试探,落红一愣,心下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倒也不再避晦,半真半假地说道:“也许我是吃醋苏闵画和尔冬哥哥好吧!”
“……”觞帝斜眼看了落红一下,边是按着她的说法,细细地开始拣茶,端着几分茶道高手的韵味,边是打趣道,“红儿,你可是尔冬的庶母,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皇上本就知道红儿的用意,这再问……”落红眨眨眼睛状似天真地说道,“红儿不过是换个说法讨皇上开心罢了,免得千篇一律的理由,皇上听烦了!”
“红儿,为什么想到要救苏家的人?朕相信她应该和你说过,朕,并不会因为她而放过苏家人!”觞帝一顿,推手将接下去的一道道泡茶的工作交给了德英,正色地看着落红。
她?落红敛下眉目,知道觞帝所说的是那身在冷宫的苏皇后,却也不想多言。一时之间,整个听雨轩仿佛被尘世隔绝了起来,唯有冲茶的水,点缀出唯有的音乐。
禁区,这是他们谈话的禁区。其实她和觞帝都明白,无比的明白,眼下她和他之所以可以如此平和的相处,之所以没有针锋相对,甚至有些惺惺相惜,无非是因为她和他都谨守着彼此的禁忌而已。就比如说觞帝,朝堂上的一切风云变化,一切国家大事,一切他和纳兰明镜之间的争斗,对于她来说,都是属于觞帝的禁忌,哪怕她真是天神的女儿,是西岚大陆的天女也不得过问一句一字。而她的禁区……屏言十六年的废后、湘妃,屏言十六年的失踪、被虏、复回,几乎屏言十六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禁区,哪怕贵为一朝帝王,哪怕觞帝是这个世界最了解她的人,都是不可涉足,不可过问,也不可触及的。这是他们的禁区和底线,谁都不能再去撩拨对方的底线。因为长久的争斗,他们彼此早已经清楚明白,清楚明白彼此坚守的底线。
觞帝轻轻一叹,也不再抓着这个问题继续追问,只转而看着桌边的棋子,说道,“红儿啊,好久没下棋了呢。”
落红轻轻应了一声,却并不想答话。
“还记得清河云子吗?”
“……”落红看着觞帝却不言。
“忘记了吗?如果忘记了棋局我可以让德英抄一份给你,你记得吧,那局棋可是还没有下完!”
“红儿记得棋局!”是的,记得,清楚的记得,因为屏言十六年的事态,如同棋局一样,被人精心布置,而她,哪怕明知是陷阱,也依然踏入了。最终拿起了那把杀伐之剑
“想好怎么下了吗?”觞帝似是无意地问道,顺手接过德英递来的茶,轻轻一闻,对着德英摇了摇头,“这茶,你还是没红儿的火候啊!”
“红儿还没有想好!”落红摇摇头,接过德英的茶具,将水顷干,重新摆了茶具要泡。
“好好想想吧,总是要把棋下完的!”觞帝微微一叹,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再泡,又接着对德英说道,“去御书房吧,近日里奏折又多了,想过个太平的年也不容易啊!”
德英点点头,扶着觞帝坐上了那把椅子,照旧盖了薄薄的毯子,便是是推着觞帝要离去。
临出去前却又是停了下来:“红儿啊,年前病了朕将尔笙召回来了,外头的人回复了,他昨儿个已经进了京,什么时候你啊,尔嘉啊,尔冬啊,尔笙啊再聚聚吧,记得以前你们还是一起玩到大的,别生疏了!”说罢便是走出了听雨轩。
落红轻轻一叹,拿捏着那套称不上精致的茶具,生疏啊?多么悲凉的形容词,却是如今他们必须面对的事情呢。
挥手让素问退去,看了看远边,那只尖锐鸣叫的鸟已然停在了不远的梨花树的树梢上,红嘴赤爪,赫然是软软一行特有的标记。回望了一下天色,看来又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