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丁梦妮终于一路溜滑赶到镇卫生院,当她又一次闻到令其厌恶的消毒水气味儿时,也见到了正坐在手术室外极尽愁苦候的罗兴国。
丁梦妮见面就着急着问罗兴国,“思凡咋样了?生了吗?顺利吗?”
罗兴国站起身来,话不成条理地回道:“她喊你好多次了,医生现在正边抢救边等地区医院送血浆,原本也担心着,没想到思凡本就早产还大出血,还出现了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来前就出现了昏迷,加上医生又说思凡是高龄产妇,心脏也不好,是个男孩儿,我觉得像思凡。”
听得没头没脑的丁梦妮,无不埋怨道:“咋不去大医院嘛,至少该去地区医院才行啊!”
“三姑她们是离地区医院最远的山村,又没像样的公路,加上雨天路滑不好走,心想也就一般生产,所以就送镇卫生院了。”
丁梦妮仍旧担心不减,“镇卫生院的设施我越想越、当初就是拼命也该把思凡送去大医院啊!”
罗兴国哭丧着脸道:“我们实在没法呀梦妮!”
……
丁梦妮心烦意乱地在楼道里踱着步子,时间在分秒必争的拼命向前滚着……
忽然,手术室门开了,身着白大褂的护士,半推着门喊道:“谁叫丁梦妮,丁梦妮来了吗?”
“我就是。”丁梦妮赶紧应声上前。
“还有罗兴国,你们都来,产妇苏醒了,她有话对你们说。”
当丁梦妮罗兴国快步来到李思凡近前时,只见李思凡失血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泛着令人害怕的白光。
丁梦妮看着似有话说却不能成声的李思凡,赶紧俯下身去,凑近李思凡耳朵,“思凡,我看你来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讲,听得见吗?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你说,我在听哩。”
罗兴国边为李思凡牵着床单边道:“思凡,梦妮来看你了,你看得见吗?你听得见吗?”
李思凡睁着大而无神的双眼,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她那只秀气的手,拉住罗兴国,吐着游丝般的声音,“兴国、梦妮,我真……”
李思凡话没说完,头一歪断气了,两串泪水从她那久也不肯合上的眼角处流淌出来,时间是一九九八年九月十八号,星期五深夜十一点半。
丁梦妮望着眼前不敢相信的事实,想着昨天晚上还与其通过话的“小仙姑”,没想到此时的“仙姑”竟与不久前那位曾被人叫作“天爷”的男人一样,均被“天召”了。
想着昔日好姐妹从此不幸走离人世,生死两茫再不能相见时,丁梦妮在又一个巨大失落中,终于止不住手捂泪脸大放悲声,罗兴国更是死握着李思凡的手,好一阵哽咽之后,最后竟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完全不像个大男人。
外面的秋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在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里,在阴冷的空气中,仿佛还混杂着一股死人的味道。
终于停住悲泣的丁梦妮,看着眼前那如挂水帘的秋雨,再看着白布单下罩着的李思凡,心里不停地想着李思凡弥留之际所说的“我真”二字,到底是“我真悔”、“我真怨”、“我真恨”,还是“我真不该”?但她无论怎样也猜不出李思凡的真实意思。
半小时后,120急救车因半道受阻不得已改派送血浆的摩托车迟来了。
第四天,丁梦妮在李思凡丧事结束后,只在父母家小住了一晚,既不敢对父母说李思凡的事,更不敢说自己跟包大海下岗的事,随即便带着满心失落与伤感启程返回。
丁梦妮在罗兴国伴同下,两人一路无语走向车站……
临上车前,丁梦妮实在忍不住对罗兴国道:“老罗,有件事情前几天我因为心情不好没跟你说,现在跟你说。早前我为装修房子向思凡借过十万块钱,不管你是不是能找到我写给思凡的借条我都会尽快还上,不然就对不起思凡了。”
罗兴国耷拉着苦瓜老脸,毫无表情道:“我从没见过任何人写给思凡的啥借条,就算有这么回事情我也不会认为钱是我的,既然思凡都不在了你就更不用还了。”
丁梦妮并不认为罗兴国的话搬开了长时间来重压在心上的巨石,但相对来说还是感到压力轻了些。
“咋说都是借的,能不还吗?!”
“不说了梦妮,我想说点儿另外的。我想,我想问你点儿事情,行吗?”
丁梦妮紧着心道:“你问嘛,只要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