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钟神秀意味到了事情有些许不对劲,只见刘华妃从袖中拿出一包黄纸夹,递上前来,笑说道:“贵妃娘娘这一胎来的不是时候,你给本宫好好的替她安胎,别弄伤了她的身体。”钟神秀连忙退后,连头道:“下官不想这么做。”
刘华妃逼近身去:“不想?你已不是第一次了,别告诉本宫你心软。”钟神秀泪眼朦胧,瞧着她道:“妃子所怀的都是龙种,娘娘为何这么狠心,那些婴儿连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太残忍了。”刘华妃道:“残忍,你别忘了,你钟家三代生是本宫的人,死是本宫的鬼,你爹钟天华是这样,你钟神秀也是这样,将来你的儿子也不能例外,你只能服从,本宫不想再听到其他不想听的话,做还是不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神秀全身一抖,才从如梦如幻的思忆中回过神来,身前炉火正旺,他照例每天都要亲自为杨玉环煮安胎药,从来都不会离开半步。可是这一次他走神了,走神的特别厉害,连药沸腾了出来,都没有发现,他不畏巨烫,空手将盖子掀开,看着上下起伏的水泡,没有任何表情,从怀中拿出刘华妃为他准备的那包药粉,他是太医,用鼻子一闻就知道这是无形的打胎药,服食之后没有什么症状,不过肚里的孩子就活不了了。
钟神秀开始挣扎:“贵妃娘娘待我不薄,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我怎忍心下毒害她,这么做的话,我钟神秀还是人吗?可是,我钟家三代都歉华妃娘娘人情,我若是背叛,乞不是不忠不义不孝,就算是死,又怎么有面目去见我死去的爹爹。”
平常行医之时,钟神秀都是聚精会神,从来都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从小父亲就教他,救人的时候若不专心,那可是会救死人的。可是这次他不受控制的走神了,连热水烫的右手红肿,都不知道疼痛。
忽然间,宫奴牛贵儿跑进屋来,说道:“钟太医,贵妃娘娘的安胎药煮好了没有!”钟神秀恍然回神,仿佛被恶梦惊醒过来一般,疼的支觉也恢复过来,他本能的双手一抖,却无意中把药粉全都撒进了药里,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甚至弱智的想把手伸进药里去,把药粉给掏出来。
牛贵儿走近身来说道:“贵妃娘娘怕你偷懒,让我来催催。”钟神秀已经镇定下来,并且把黄纸偷偷的缩回袖子里,虽然脸上还有些许不和协的神色,不过牛贵儿又怎么注意的到。钟神秀把药罐盖子盖回去,尴尬的笑道:“等一会就好了,你去回复娘娘,下官很快就好。”
牛贵儿道:“我看早就煮沸了,怎么还没好,娘娘都快等不及了。”钟神秀好奇而问:“出了什么事吗?”作贼心虚一问。牛贵儿道:“那倒不是,听说吐蕃克星皇甫将军打败了吐蕃国,使吐蕃向我大唐伏首称臣,皇上设宴庆功,邀贵妃娘娘一同赴宴。贵妃娘娘喝过安胎药后,就得赶过去了。”边说边把药从炉上拿下来。
钟神秀明显有些神不守舍,幸亏是牛贵儿,若是杨玉环的话,定然一眼就瞧了出来。他阻止道:“下官一时糊涂,可能药的份量不足,况且刚才又撒出来了,还是重新再煮一遍吧。”牛贵儿笑道:“娘娘每次喝药都捂着鼻子,还说若不是为了皇子,她宁愿生病也不受这罪,能喝下一碗就不错了,我看看,刚刚好一碗,行了。”说话间,已经将药倒好了。
钟神秀还想阻止,乞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心中还在犹豫,到底是忠心贵妃娘娘还是华妃娘娘,到底是孝义重要,还是良心重要,就这么愣了一愣,牛贵儿早已经端着药走了。
钟神秀觉得脚下虚浮,一屁股坐在了炉火边,望着屋顶发呆,心中思潮起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手掌不小心触碰到火炉壁的时候,才惊醒过来。钟神秀默然回神,心中产生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能伤害贵妃娘娘,无论如何,哪怕遭天遣,我也不能这么做。”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屋去找杨玉环。见那丫环,便抓住她逼问杨玉环的下落。
那丫环从来没有看到钟神秀这么激动过,吓得粉颊通红,吱唔的道:“贵妃娘娘去武德殿好久了。”钟神秀二话没说,拔腿便往武德殿赶去,脚下不慎,竟然与刘华妃撞了一个满怀。钟神秀吃了一惊,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句:“下官有要事在身,得罪娘娘之处,定会登门谢罪。”说罢也不管刘华妃什么表情,转身便跑。
刘华妃的贴身的太监福寿看不过去,说道:“这钟太医也太大胆了一点。”欲要去追。刘华妃把福寿拦住,不但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说道:“不必了,看他这表情,想必已将本宫的任务完成了,这样也免得本宫多走一趟,福寿,你我回宫便了。”
钟神秀脚下不停,直奔武德殿,到殿前已经气喘吁吁,神态轻浮,脸色铁青,虽是奔跑所致,大多却是因为紧张。远远的看到武德殿里聚坐着数十文武大臣,唐玄宗坐在上首,杨玉环就侍奉在侧,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她到底有没有喝下那碗打胎药,其他根本没有理由,竟朝武德殿去冲。
殿前由四名带刀侍卫把守,别说钟神秀这么个大人,就算是一只猫也不可能放进去,一下子就把钟神秀拦住。钟神秀虽然在太医院非常有名,可这些带刀侍卫一个个六亲不认,除了唐玄宗之外,就算是他们的亲生父母来此,也没有面子好讲,皇帝百丈之内的侍卫,并不是谁都可以带兵器的。
钟神秀好久才喘过气来,道:“代我通知贵妃娘娘,下官有要事。”有侍卫冷冷的道:“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骚挠,你是何人?快快滚开!”钟神秀知道这些侍卫铁面无情,多说也没有用,把头往里面那么一探,只见盛药的碗已空,想必杨玉环已将打胎药喝下,事已致此,什么都已经晚了,脚下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带刀侍卫一愣,怎么碰都没碰他就倒了,武德殿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杨玉环一听说是钟神秀来找,也便出来看看,见钟神秀倒在了地上,顿时心急不已,连忙呼唤太医。钟神秀清醒过来,灰心丧气的道:“我自己就是太医,什么都已经晚了。”
杨玉环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忙道:“出了什么事了?”一看他的手掌红肿,惊道:“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可是他们这些侍卫,本宫给你做主。”带刀侍卫吓得跪倒在地。钟神秀感动的似欲掉下泪来,杨玉环越是关心他,他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这个人畜牲不如,哪里值得娘娘关心,我这是罪有应得。”说着一个人站了起来,谁也不理的往前走,任由杨玉环如何叫唤,都是不听。
杨玉环知道钟神秀有事,哪里能安心。到了夜深还没有睡,就等着钟神秀回来问他一个清楚,谁料钟神秀不知到哪里喝了一个大醉回来,宫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抬进房睡下,一睡就睡了个大天明。
钟神秀渐渐清醒过来,感觉脑袋那叫一个难受,当他睁开眼来,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杨玉环,吓得他连忙下床跪拜:“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未曾远迎,还请恕罪。”杨玉环亲自将他扶起,道:“本宫候你多时,与其跟我客气,何如跟我把事情讲明白。”钟神秀的眼睛那么一转,正所谓酒醉还有三分醒,昨天发生的事情,也就一下子回忆了起来,吓得全身冷汗直冒。
杨玉环看他这种表情,更加觉得有异,怒道:“你还不快说!”钟神秀道:“娘娘恕罪!”杨玉环一听,追问道:“恕罪?”钟神秀道:“下官一时疏乎,安胎药的份量上放轻了一些,恐娘娘身体会不适,所以赶去探望。”语气甚弱,想到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将错就错。
杨玉环试探性的问了句:“当真!”钟神秀不敢抬头与之对望,说道:“下官身为太医,做事不知轻重,应该受罚。”杨玉环忽然笑了起来,出人意料的道:“钟太医对本宫忠心,本宫何尝看不出来。我已问过其他太医,安胎药份量轻重无甚关系,下次注意便了。”杨玉环可不是一般妇人,昨天见到钟神秀异状,便一直在察事情的原因,特别在药汤上问过太医,也不知刘华妃那打胎药从何而来,太医竟没在药汤中发现问题,难怪先前屡屡得手,致今事情都没有泄露。
杨玉环的宽容,再一次让钟神秀感到自卑,他已不止一次帮刘华妃给人打胎,甚知打胎药之毒。这打胎药只要服过一次,就得继续服食,连服一个月就会流产,任何高明的医师都无法查出来。即使有幸生产,所生婴儿也必是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