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的姑表哥要结婚了。陈行的母亲,二叔,三叔担上货礼在天初亮的时候就出发了。陈行与比他都小一岁的两个堂妹屁颠屁颠落在后面。天渐渐的大亮了,那是温柔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原本瞌睡迷迷糊糊陈行的双眼也渐渐清晰起来,看见早起的蜻蜓要去捉一回,瞧见殷勤的蚂蚁要用长毛草搔一下,觑见水田沟里还贪睡在露水里的小泥鳅有小手捧一回。听听见大人们在前面叫唤,陈行和堂妹们再蹒蹒地跑一段。
爬上山腰,路劈山而过在山腰里蜿蜒向前延伸到陈行姑姑家,路旁是水渠,其实路是水渠的缘故而成的。初时的山路下是一段碧阴阴的水库,扔一块石头下去很久才听见水响,陈行望着水库头晕好久。两个堂妹不敢往下看,靠近岩壁一步一挪地向前行着。陈行昂首挺胸走在路中间。其实也不敢往下多望一眼,像蚂蚁一样的速度向前移着,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小脸煞白煞白的。至于原来好奇的山中鸟鸣,现在也听之无味了。
好不容易过了悬崖峭壁下的水库的一段路,陈行和表妹们嘘了口气,又打闹开来。陈行母亲和叔叔们看见小孩子高兴起来,也不由的松了口气,步伐也快了许多。其实那时是初秋,温软的阳光睁开她朦朦的双眼,打量着她的山,她的水,她的一花一木,用她那无比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摩着。
在两山的拥抱里,在秋风的亲吻下。还没有到晌午他们就浩浩荡荡来到了姑姑的家门前。一个眼尖的小伙子,忙接下陈行母亲的担子,冲门里大叫:“来客啦,来贵客来。”小伙子乐呵呵地迈着大步,两箩筐在他喜悦的步子下晃荡开来。
陈行姑父,姑母从伙房里跨出来,笑呵呵地说:“刚才火笑原来是亲嫂,亲弟来了,喔,还有我的小陈行也来了,这次可要在这里多玩几天啊。”眼角刚有的皱纹也乐开了花。递给叔叔们每人一只烟,用他老茧的手一把把陈行抱在怀里,陈行乐呵呵地伸出乎乎的小手去掏他姑父耳朵上的另一只烟。
进了屋,陈行母亲和陈行姑母聊起家常来。陈行叔叔们和陈行姑父坐着聊了一会,喜欢打牌的陈行二叔便在陈行姑父的陪同下找伙伴打牌去。憨厚小气的陈行的小叔叔只好闷坐着,打量着四周,这里全部是木房子,简陋的很。凳子,桌子也粗糙的很,不当没有镂花而且还凹凸不平。房子中是一天井,天井对面是大堂,大堂里面木壁上摆放着主父主母的牌位,大堂两侧是大人们的房间,天井两侧是伙房,伙房两侧有上楼的梯子。
陈行和他堂妹们出了门在屋旁玩着,陈行的大堂妹是他二叔叔生的叫嫣红,陈行的小堂妹是他小叔叔生的叫嫣春。嫣红特别喜欢笑,一笑就露出甜甜的两个酒窝,可爱极了,而且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嫣春却是沉默寡言,娴静站在一旁看他们玩。
这里是真正的大山,山上参天古木,灌木丛生,常常是大雾缭绕。山下是一条河日夜不停淙淙地流着。
许多村子就在河两岸依地而驻,姑父家所在村子就是这许多村子中的一个,村子人不多,通常是二,三十户人家,不超过一百口人。前后几个村子的人彼此熟的后,更多的还是亲戚。
山里人一年到头只是有事情,或有东西需要买才出去几次,谁都不愿意出去的。外面的繁华与世间的变迁,与他们丝毫不相关。他们从来也不缺钱花,其实在这里有钱也买不了什么的,没有钱了,就从山上伐几棵大木溜到河里,在快到集市的水库里等着捞上来,就有人来问价了。
用几个小钱买上油盐酱醋,不愿多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呆一下,便乐呵呵一兜一兜地回家了,他们喜欢赌博,却不无赖扯皮,也没有一个精于赌术的,他们赌,赌的很大,一点炮就是一百。他们一赌红眼便三,四天不下堂来,输掉,赢了,两三万是常事,回家照旧乐呵呵地过日子。
姑娘在山上放牛,摘果子,唱山歌。看上哪个小伙子就两家一撮合,便嫁过去,从不扭扭捏捏,豪爽的很。小伙子爱往山里转,他们用飞石打野鸡,挖洞做埋伏逮野兔,夹野猪,羚羊。他们个个精壮,麻利的很。上山如履平地,爬树也不在话下。刚看见他还在这里山头,一袋的功夫,却已经听见他在山的那边吆喝了。
他们也不用读多大的书,山里也只有小学,他们大多读完小学就呆在家里,有的甚至只是上了个“幼儿园”便不读了。他们能数数就成,文化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当然他们也就没有城市里肉麻的情书了,也许他们连“我爱你”也写不完整。但是他们能用他们远古就有的真诚,深情的表达方式:牵牵手,对视着。那时候的温柔,也浓的化不开的。
让人更惊讶的是,他们也有电,都是自家发的。他们在河边修一条条水渠,引来河水冲击小发电机,发电机便日夜地转动开来,电灯也就日夜亮着。他们没有电视机,因为山里没有信号,他们也不需要电视机,电冰箱一类的,他们自有他们的乐趣的。
山里的夜来的早,便在五六点钟天就大黑了,各家的灯火远望去像点点渔火,为这安寂的夜增添一点温暖。也像点点闪烁的星星,好像不在人间,而在天上。山里人早早就吃了晚饭,坐一会,闲聊一下,胡噜胡噜抽一会水烟,便上床歇息去了。伴随星星的是门口几盏欲睡无力的灯火。他们睡的早,起的也早。起来四处转转他们的山,看看他们的为数不多的田地,瞧瞧他们的水。日子就像天边的白云一样,悠悠地行走开去。
今夜,原本宁静的小村庄在这场婚宴里欢闹开来。每个人的脸上绽放着喜庆的色彩,就连河水流的也更欢畅,树林也在微风中致意。乐声,笑声,欢成一片。对面的谈话也不大听的见,也只是笑着频频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