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赵良臣与屠金二人经过一番较量和交流,隔在二人间的那层隔阂已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尽管屠金并不万全相信赵良臣会真心实意的教导自己,但赵良臣给了屠金一个习武的机会,他是断不会拒绝的。
屠金与赵良臣之间的隔阂打开,二人更是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训练。虽然屠金在心底还是提防着赵良臣不少,但也是对赵良臣在比武场上的训练做得一丝不苟,至少屠金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知道赵良臣也并非是胡乱指使一通,一直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进步更是神速。
虽说屠金天天住在辎重营,但刘方知道屠金现在已是前锋营的人了,又可以说是赵良臣面前的红人,故而少去了屠金平日的一些安排,赵良臣等人他是开罪不起的。这话说来,也是有个原因的,虽说刘方的顶头上司并非建安军统领钟岳,而是朝廷户部侍郎,但他随军到建安军,那也就受建安军统领钟岳统制。而钟岳与赵良臣及其他各营统领均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与他却是一般的同事关系,若是出了什么纰漏,钟岳总是不会将刀子捅向自己人的,故而对赵良臣提走屠金一事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他也不单缺屠金一个个人手。
只是屠金能与周书战成那般模样,自己脸上也颇觉得几分光彩,此时赵良臣挖走屠金,他心中始终有个小疙瘩。加之那日屠金让他当着那么多人难堪,别人虽是没说,刘方却是不能不想,故而对屠金也是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
屠金当然也能觉察出刘方及周边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更是在刘方面前立下誓言说自己绝不会加入前锋营,尽管他知道前锋营建功立业的机会比较大,但他自始至终都没往那方面想过。屠金唯一想的便是习好武功,以后好为小林子及一干人等报仇雪恨,若以后再遇到那般情景,自己也不会像从前那般茫然失措、束手待毙。
再说赵良臣与屠金的训练,在经过几日之后的斟酌之后,赵良臣为屠金指定了以长枪为武器,连着起手招式及相关要领一并讲与屠金知晓。屠金既不是难以驯化的顽石,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而是一块潜力非凡的璞玉,心智也是不低,很容易就融会贯通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与赵良臣走上数十回合,看得赵良臣兴奋不已。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屠金的进步却很是缓慢,总是给赵良臣一种底气不足、后继无力的感觉。屠金何尝不知道呢,但是尽管他每日加紧联系,偷空演练,均是无济于事。他也感到自己腹中总是提不起气来,好些招式空有其形而无其实,练到最后更是感到自己腹中疼痛,思来想去,料得那定是那旧疾对自己的限制。最后只能是将自己患有旧疾一事向赵良臣说了,赵良臣也是找来随军大夫给他看过,并找不出什么缘由,随便开了个方子吃了,还是丝毫不见起色。
赵良臣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他知道屠金这定是常年积郁导致的后果,也不敢再妄求屠金有多大的进展。但是屠金目前这个情形,尚不足与周书匹敌,只能是又让屠金再选了些兵刃,一并教了他一些要诀心法。若不能单兵取胜,那就来个以众搏寡,而且还刻意针对周书惯使的“立马刀”传了些对应的招式。
一转眼,三月之期将近,深秋。
这日清晨,离三日之期尚有两日,屠金依旧很早便起来。出来营房,见得营盘中篝火猎猎,远处森林中泛起阵阵迷雾,再看旁里栅栏上更是湿淋淋的,已被露水浸得透了。晨练的军士还未集结,巡逻的军士们也是换上了秋衣,俨然冬日已经来临。瞧得这般景象,屠金正欲笑上一声,不料一阵冷风袭来,陡感风寒,不禁住了嘴,拢了拢衣衫,朝着威武堂而去。
近日来,赵良臣再也不教他新的东西,而是让他不断演练往日授予他的招式要诀,还给他讲一些行军打仗的往事。可以说在屠金心中,经历了三个月的时间,他已将赵良臣当作了一个朋友,只缘于上下有别,只能是在心中兀自藏住这分情谊。
出乎屠金意料的是,今日的赵良臣来得很早,刚进威武堂便见得赵良臣背着手正在比武场中踱着步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屠金迈进去一步,冲着赵良臣的背影抱拳道:“统领。”
赵良臣闻言转过头来冲着屠金笑道:“嗯,来了?”
“今日怎么这么早?”屠金走到赵良臣的身边,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平日很晚么?”赵良臣不可置信的望着屠金。
“没有今日早。”屠金乐呵呵的笑道。此时屠金与赵良臣真是亲如朋友,在这军营中,赵良臣与他虽说是相见较晚,但也许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二人隔着数不清的军级和人头,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认识的。
赵良臣听得屠金和自己开玩笑,也是颇为开心,至少屠金再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他内心深处的那股杀气也再没表现出来过,这是赵良臣最得意的地方,看来自己的手段还是起了些作用。接着,赵良臣招来屠金在比武场边坐定,屠金却始终离赵良臣隔了三、四个座位,以显身份的差异。
赵良臣也并未在意,而是对屠金说道:“明日就不必来了,好好的养精蓄锐,定不能让我失望。”
屠金望着赵良臣笑了笑道:“我断是不愿意输的,若真是输了,定又得烦请向周统领邀战才是。”
赵良臣听得屠金这么一说,更是笑开了道:“我看你小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定要将我压箱底的功夫都榨去了才心甘。”
屠金听后,也是跟着笑开了。待得二人笑定,赵良臣郑重的问屠金道:“你可想过有朝一日能统领三军,叱诧疆场,为朝廷分忧解难?”
屠金听得赵良臣这么一说,连忙摆手道:“像我这等角色,恐是没那福分。再说,我哪有那本事?”不过屠金话虽这么说,可谁没个梦想呢?叱诧疆场,统领千军万马,想想,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但是屠金并非那种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之辈,他知道自己目前连能不能战胜周书都成问题,更别说统领千军万马了,那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行啊?
赵良臣听了屠金的话却是摆摆头,经过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他自是将屠金的脾性摸得清楚。其实,为将者,并非只有勇武才能胜任。正如兵书所言:夫勇者,才之偏尔,未必无害。盖勇必轻斗,未见所以必取胜之道也。大凡将以五才为体,五谨为用。
所谓五才者,一曰智,二曰信,三曰仁,四曰勇,五曰严。非智不可以料敌应机,非信不可以训人率下,非仁不可以附众抚士,非勇不可以决谋合战,非严不可以服强齐众。所谓五体者,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诫,五曰约。理者理众如理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见敌不怀生,诫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
想着想着,赵良臣就想得远了,想起了早年的一些事情,不禁立时又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望了望屠金,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赵良臣知道,总有一天,屠金能明白自己今日为何这般问他的。接着赵良臣又让屠金演练了一番,赵良臣在一旁看着,已是没有什么可提点的了,就当下而言,这已是屠金能做得最好的了。也不知道周老弟那边怎么样了,自己竟是有整整三个月不曾见到他了,定是顾自去修习武艺去了。
今日的屠金已是今非昔比,很快也就将赵良臣交代的几般兵器演练完毕,更是脸不红气不喘。在送走屠金之后,赵良臣独自一个人站在比武场中,思量起后日的比武来,也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景象,若是屠金真的侥幸胜了周书,那该如何收场?若要是屠金还不是周书的敌手,那自己又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赵良臣终是寻不着答案,最后也懒得去想,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屠金自威武堂出来,辎重营中已没事做,突然想起自己已有好些日子没喝酒,加之天气转冷,回到营帐便喝开了。躺在席上竟也有些凉意,回想起三个多月来的练习,屠金感到仿佛这就是一场梦。随后屠金又想起后日与周书的比试,不知道会在哪里举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获胜。
自屠金与赵良臣间的隔阂消散,屠金原本那无所谓的心情也随之转变了,倒不是因为想替赵良臣争口气,而是为了自己。在曾经,屠金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怎么样?也从未想过该如何报仇雪恨的事?只因为屠金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是空感叹而已,报仇雪恨之事虽是无数次的浮上心头,但他又能如何?
而今,虽不说自己就已经能替自己的亲朋好友报仇雪恨,但最起码,这个信心他已经有了。即便现在自己依旧是吴下阿蒙,但士别三日还是应当刮目相看,屠金不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还做不到。即便自己一个人做不到,有朝一日若要是能统领千军万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虽然在赵良臣提到什么领兵为将的事的时候,屠金自嘲了一番,但他的心中何尝没这么想过?
作为一个男人,屠金没有理由没有野心,只是不愿轻易表露罢了。
转眼,比武之期到来。赵良臣前一日便派人知会了屠金,说他与周书的比试已定下来,还是要在教场之上举行,时间是来日的午时三刻。而且各营已经传令下去,到时候不但有近六千兵士观看,而且各营统领及建安军统领钟岳也会到场,要屠金好生准备一番。最后还让传令官说了一句话,让屠金见机行事,初时屠金没明白赵良臣想说什么,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话说比武当日,毫无新意的还是一个好天气,雾气早早的也就散尽,暖烘烘的太阳也是不紧不慢地挂上中天。一大早操练便结束了,接着也没有给众人吃饭的时间,军帐内便响起阵阵沉沉的战鼓之声,一干军士听得号令声响,又在事前得到传令,即刻便在宽广的教场上列队等候。刘方在得知屠金这次是以辎重营兵丁的身份出战周书之后,昨夜已是兴奋得没睡好,此时更是领着一干人等替屠金穿上赵良臣送来的一身铠甲,还笑着不住的给屠金打气,一扫往日对屠金不冷不热的态度。
屠金哪习惯有人帮自己穿戴,但刘方等人又是盛情难却,只能是颇为尴尬的忍受着。看着帐外来回奔走的人影,听着教场上传来各军使都头此起彼伏的号令声,以及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屠金竟有些胆怯了。此战对他来说仿佛已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试,也可以说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比试,在他的身上,很多人都压了宝。不管是明目张胆的赌银钱还是看不见的各人颜面,屠金均是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不轻。
想着,屠金望了望正在一旁摆弄着他浑身铠甲的刘方等人,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心中不禁浮起一个可笑的念头来,也不知道他们赌的是自己输还是自己赢?
屠金这边还在穿衣戴甲,教场上便已经集结完毕,传来一阵阵汇报之声。等到刘方等人拥簇这屠金出来,屠金一下子便傻眼了。教场之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各个方阵也是排列整齐,数不清的旌旗正在艳阳下随风轻摆。再看教场中央最大的比武台前,已是设凳摆几,钟岳、赵良臣、居永亮、武馨、晁豹等人已经就坐,正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赵良臣还向屠金远远的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稍稍安稳了一下屠金不安的心神。
刘方在交代了屠金几句之后便引着一干人等去了自己阵中,屠金则是站在比武场之边的辎重营方阵后等待号角声响,这时屠金感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羡慕的眼神,心里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正在这时,只听的远处飘着白虎旗的右虎翼方阵中传来阵阵高呼声,屠金不禁举目望去,原来是周书一身战甲,手提一把四尺来长的立马刀,跨马前来。伴随着右虎翼营中的阵阵欢呼,周书更是显得威风凛凛,屠金看着周书,不禁低头望望自己,虽也是一身战甲,与周书一比,可还真是相去甚远。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号角响起,传令官悠扬的声音在整个军营中响起,先前还嘤嘤嗡嗡的窃窃私语声即刻便消失了。屠金听着传令官说了好些话,都是些励兵图志的场面话,最后,终是说到了正题。接着便是介绍两边人马,周书听得传令官说到自己,一翻身下了马,几大步便跨上了比武台上,所有的方阵都发出喝彩之声。而后传令官又点到屠金,屠金便举步朝着比武台而去,整个军营却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屠金便听得辎重营中响起一阵欢呼之声,虽然比起周书的阵势差了太多,但屠金心中却是感激异常。
在屠金上了比武台之后发现,在座的所有人都用目光往他身上瞄,看完之后又相互扭头相互低语,惟有赵良臣和钟岳含笑不语,而且在比武台边已多了一个兵器架子,料得是赵良臣的安排,屠金不禁朝赵良臣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接着传令官又是对屠金和周书说了一通,说什么点到即止之类的话语,而后便听得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传令官飞也似的下了比武台,比武正式开始了。
屠金取下背挂长枪,向周书拱手作礼,周书却是冲着屠金笑了笑,没有作答。屠金也不理会他,顾自握枪摆好架势,双目凝神注视着周书的一举一动。一时间,整个军营一下子便鸦雀无声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比武台上,只见二人神情迥异、一静一动,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
不之屠、周二人比试结果如何,屠金这三个月来勤学苦练的功夫是否白费,周书的实力到底有多少,二人在比试场中又会惹出什么乱子,屠金在这场比试之后是选择继续留在辎重营还是到赵良臣麾下继续听任教导,军中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变故?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