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屠金依计诓得薛楤与徐谦前来,众人吃酒聊天好不痛快,酒足饭饱之后,屠金又是依计将薛楤和徐谦二人骗至太湖游玩,等待罗旋等人的出现,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以期能借此接近薛季宣,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路上,暑气蒸腾,薛楤就像个出笼的小鸟儿走在前面,扇着她那略显小巧的湘竹扇,时不时将酒气带着清香传到屠金和徐谦的鼻子中来。屠金则是有一句无一句的与徐谦说着闲话,探讨着音律方面的点滴,乐得徐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屠金尽管在与徐谦说着话,但也不过是提个引子、勾起徐谦的话题而已,他的整个心思都集中在了走在前面的薛楤身上。
望着薛楤轻快的步伐,时不时扭头过来嬉笑的面容,想起亦如这般快乐似小鸟的小林子,想起晚间自己一手策划的陷阱,屠金的脸上是皮笑肉不笑,颇为难受。但徐谦和薛楤二人此时各在自己的快乐当中,根本没有察觉屠金的脸上的变化,他们压根儿想不到自己二人自答应叶适的邀请之时便已一步一步走向不归之路。
抬头望望已没有刺目光芒的太阳,红霞白云,蓝天弯月,日月同明的景象让屠金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但是一想到袁文通的话,屠金的心中不禁又是担忧起来,也不知那帮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会不会也盯上了薛楤,对今夜之战,屠金竟有几分担忧。若非是有军令在身,屠金现在便要退出,瞧得薛楤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若她要是失去了父亲,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知在何时,屠金的心中竟萌生了怜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尽管小时候不谙世事,并不能深切体会失去亲人的痛楚,但他已是见了不少人因此而癫狂,全中道便是其中之一。难道我真的要亲手毁了她吗?屠金想着想着,思绪又是飘到了数年前,万丈瀑一战。
自己亲眼看着月姨死了,却什么也没有做,只顾着自己逃命。月姨,对,该是叫她月姨,不知道她在黄泉之下过得可好?无论她过去怎么刁难自己,怎么责罚自己,毕竟自己是她一手带大的,虽无骨肉之情,但也有养育之恩,更何况她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为什么自己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傻,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恨她,不告诉她自己偷偷寻到的捷径,为什么自己要领着那帮坏人上到万丈瀑?
只可惜自己当时不懂事,处处与她作对,虽然是不少挨打,当时也是恨她入骨,但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竟没发现她对自己的好!每当自己病发突然痛苦难当的时候,是她来帮自己治好的,虽然那时不知什么医术,但痛与不痛自己还能感觉不到吗?每当自己遇到猛兽危在旦夕之时,也是她来给自己挡驾,为什么自己当初竟傻傻的认为她是在密切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她是为什么?
一切都过去了,临到月姨死了,自己竟也未能尽到孝道,将她安葬。若当初自己若能像现在这般经历了这么多,会不会亦如全大哥那般痛彻心扉,还会不会因为自己得以从万丈瀑出来而兴奋不已?百善孝为先!可……
“屠兄弟。屠兄弟?”
屠金突然被徐谦的声音惊醒,待他抬起头来时,发现薛楤已是坐在船头正在向二人招手,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太湖。屠金冲着徐谦尴尬带歉意的笑了笑道:“徐兄,你请。”
徐谦望了屠金一眼,笑了笑便跳上船去,屠金随后也是跟了上去。三人面对面坐定,屠金稳坐舱门前,徐谦则和薛楤坐在船头,艄公站在船尾一撑杆,小船便荡开了岸边,游进太湖。
小舟破浪引起波光粼粼,清音冲天直挂长河九霄,凉风习习犹如早春送暖,日月同辉恰似晨钟初醒,好一副充满诗情画意的景象。
“好美呀!”薛楤仰望着浩瀚的天宇,由衷的赞了一句。
“你天天看,竟是不腻味的?”徐谦听得薛楤此言,也是仰面望了望苍穹,虽然他自己在拿薛楤开玩笑,但他也是不得不跟着赞了一句,道:“确实很美。”
屠金听得这二人毫无心机的对话,目光却是没有仰望,而是望向亦如平镜的湖面。舟楫只在太湖边沿往来,在太湖的远处,清澈的湖水竟是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其下到底藏了些什么,如同屠金的心一般。到而今,唯一能看透屠金心思几许的,掐指算算也只有凌山魁一人而已,而他也在绝命谷之战后音信杳然。
朋友,亲人,屠金顿时感到一阵孤独袭来。小林子去了,在屠金的心中再也没有朋友二字,或许,自己与小林子之间已不算是朋友那么简单,该是兄弟情分了。想到这里,屠金不禁将目光投在薛楤的身上,血红的阳光与银白的月光同时洒在她身上,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与雪白,她那毫无心机的秉性亦如小林子一般,自己真的能下得起手么?人言说得好,想得多烦恼也就越多,这不,屠金想着想着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惊动了静心无语看风景的薛、徐二人。
“屠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徐谦扭过头来,问屠金道。经过几个时辰的交往,徐谦虽是对屠金了解不多,但最让他觉得屠金可结交的理由便是屠金的豪爽。直言直语,敢作敢当,丝毫不介怀别人所说不好听的话,气量之大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故而才有此时的共舟涉水之游。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屠金说话总是这般,意思里模糊不清,字面上真真切切,让人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谦见得屠金面色沉郁,颇是沉思苦楚之状,不禁安慰道:“往事不堪回首。只凭自己一颗良心做事便好。”说完,徐谦便邀薛楤道:“楤妹,咱们和上一曲,给屠兄弟去去忧愁。”
薛楤本也是跟着徐谦一道转过头来,见得屠金满脸愁容,本欲开个玩笑的,但又听得屠金说想起陈年旧事,料得是不开心的事情,也就忍住了。此时听得徐谦这般说,也是将怀中爱琴一横,自不多言,叮叮咚咚便奏了起来。
屠金看着夕阳下的二人渐渐沉浸在音律之中,自己也慢慢的静下心来,烦躁的苦闷随之而去,逐渐暗去的湖面上,看不到任何波光,只一轮圆月映在水中。艄公划桨的声音若隐若现,徐谦的箫声凄转迷离,薛楤的琴声水滴幽洞,他们二人奏的竟是离愁别绪,不但没将屠金的心情好转,反却让屠金感到世事无常、悲苦凄凉。屠金没有说话,薛楤二人也没有说话,年老的艄公更是不着一言,任凭自由的音律跳荡在漆黑的湖水之中,隐了下去。
当琴箫声住,屠金这才从忘我的出神中醒来,看一眼坐在船头的薛楤与徐谦,他二人也是静静的坐着,目光飘远在朦胧的湖面之上。静静的夜空中已是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凉意十足的湖面上也没了其余的舟楫,仰首长空,圆月已是挂近中天。突然,屠金感到船身轻轻一震,扭头看时,船竟是靠了岸边。屠金等人稳了稳身形,对视了一眼,这才上了岸,说起话来。
“真是太美了。”屠金将薛楤和徐谦接上岸来,望着浩瀚并幽深且看不透的太湖,冒出一句话来。
“若说美,楤妹的琴声才是真的美。我嘛,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徐谦回首望着薛楤,笑盈盈的说道。
“谦哥又在取笑人家。”薛楤听得屠金和徐谦之言,此时在脸上竟也是浮起女儿家的羞赧。毕竟一个陌生男子当面赞扬自己,颇是难为情之事,故而才隐去对屠金的话语,转而向着徐谦嗔道。其实在薛楤眼中,屠金并非他自己所说的什么粗人,而是一个心机颇重的人,因为她怎么也看不穿屠金内心的想法,就像此时徐谦误会屠金口中的赞词是为二人的音律所发一样。
当然,薛楤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男女间的相互吸引那是在所难免,特别是像她这样整天游荡在外,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深闺紧锁,更是容易被外界所侵扰。就如同当婚男子见着妙龄女子一般,怎会不对异性多看两眼,况且屠金本就长得高大,比江南人士均是高处一头,即便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成为一个显眼的目标,故而薛楤对屠金的映像也不是初次见面这么简单,早在当日自屠金身边经过时便已是留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