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故意操作他们的股价,联合银行把整个公司解散、重整,然後低价买入,再将我父亲空降後安插进去;当时失业的有好几千人,而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人家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工厂给搞垮了!」
「那如果──」
她苦涩地说:「如果她晓得我们离婚的原因,不只我和西蒙会被踢出公司,连我父亲和我那些朋友们,难保也会遭到池鱼之殃。」
「妈妈不会这麽做的。」
「她会,肯定会……『艾方斯』时装公司和『西联』矿业将会被恶意重整,『梅林克』也会重新洗牌……以她那种强硬报复的个性,不出三天,她就会大刀阔斧蛮干一番,把我们所有无辜的人和有罪的人,全都打落地狱的深渊。」
「你把她说成好像是恶魔一样。」
「她本来就是。」
「就算她做了什麽,那也是为了这个家,还有我。」
珊曼莎默然以对。
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他啦!躺在床上,她静止不动──像一株枯萎的花──垂头丧气地沉默了。
她实在是以个差劲的女人:诳骗、虚伪、暴躁、迁怒,逐渐变成了本性之一,她不知道有些人是生性自然而然地撒谎,只因为这样比说出实情来得简单;或许说出实情的人是他也不一定,坠入黑暗底层的自己,真是活该呵……
恶魔趁隙侵入了他们之间的小裂痕,直到把它扩大成不断延伸的悲惨深渊……她痛恨那些难以弥补的伤口,岂料那些全是自己造成的。
「午睡时我做了个梦,是个好梦。」亚德安喃喃低语:「我梦见我们小的时候,一同嬉戏玩耍,可是醒来时,却觉得很哀伤。孩提时代早已不复返了……你还记得吗,珊?」
她没有回答。
真是诡异,他在玩什麽把戏?又在打什麽主意?她不禁恼怒起来,强自忍受着缄默。
「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我跟你的关系,不像是夫妻,好像能比那还更深一层吧。你不认为我们已经超越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了吗?」
「我不以为你要找我来,就是要谈小时候的往事。」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她愤怒地提高了声音:「那天晚上,你第一眼看到我和西蒙在一起的时候,分明就认定『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关系』!到现在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吗?」
累积了好几天的不满情绪爆发了,话刚说出口,她又开始後悔:这一来,不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她真是个情绪化的傻瓜!
「你很爱他?」
「什麽?」
「我是问你对他的感觉。」亚德安沉声道:「我想知道,你爱他吗?」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是的,我爱他。」珊曼莎说:「冷酷、傲慢、狡猾──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彻底奉行自私自利主义,你可以说他卑鄙什麽的,可是他跟别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不管在哪里,他都是最出色的,所以他无论做什麽事都能占尽上风。就算他傲慢也好,冷酷也好,如果想要他改变的话,那跟到处都有的平凡男人,又有什麽两样呢?」
她知道自己这麽说,不在乎是不是违心之论,目的只为刺激他而已。
「你爱他的话就好。」
「为什麽你要问这个?」
「因为明天我就要去伯明罕,妈妈要我到那里工作,可能一去就会待上好几个月,如果你决定要离婚的话,明天早上我们先去办妥手续,你也就可以自由了。」
「夫人那边──」
「我会跟她说,不会让她对你怎麽样的。」
「为什麽要放过使我痛苦的机会?」
「我从来不知道你过得如此不快乐,珊,我没想过要伤害你。」
「现在说什麽都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
珊曼莎无言地倒向床的一侧,亚德安则转向另一边。
她不禁心想:同床异梦,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梦是一个一定要谈话的丈夫,睡眠是一个默默无言的妻子,但在这一刻,两人却即将面对一个无眠又无梦的长夜;话摊开来说之後,她的心情也就舒坦许多,她头一次不必再压抑自己,也不再需要原谅的救赎,只渴求安稳的睡眠。
在最後一次同床的夜里,或许醒来之後,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在等着他们;意识彷佛不停地往下沉,直到黑夜的最深处……
她想,自己终於毫无桎梏地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