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落着雪。雪是下午开始下的，纷飞的雪花没要多久就把大地染得粉白。还是乔红开车去接了林若水。

林若水是穿着一身军装过来的，显得精神而靓丽。她好久没穿过军装了，而且马上要到美国去，这一年将又与军装无缘。想到这里，她就穿着军装来了。

东方玉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不用问，她知道林若水和乔红喜欢什么。东方玉珠有一个更重要的创意，她指使茶馆的人给她们准备了四只别致的灯笼，立在每个墙角，放上蜡烛，点燃，然后关上灯。灯笼亮光若隐若现的，满屋子就充盈着温馨气氛。林若水和乔红一进来都连声叫起好来。

三个女人，虽然年龄不同，心境和情趣竟是如此接近，如此默契。

天渐渐黑下来，从平台向北海望去，已是白茫茫一片。

酒和几碟点心、小菜上来了，都是绝对的土香土色。

东方玉珠看着外面的雪景不禁感叹起来，这可真是北京最美的风景了。

东方玉珠特别喜欢雪，从小时候起，一见雪就激动，到现在几十年都没变。加上又是为林若水送行，加上面对这苍苍北海，其意味就更深远了。

乔红看看东方玉珠，再看看林若水说，闺女，还等什么呢？

她的意思是让林若水跳舞。

东方玉珠说，要说今晚上也有遗憾，雷楚汉不配享受这样的情境，雷诺倒是继承了我，有点这种情调，但他也来不了。丁小北已经调到北京，在司令部工作了，他要守着她。还有一个就是秦怀扬。秦怀扬这个人怎么样？

他呀……

乔红刚张口就被东方玉珠打断了，你别说，我要听林若水的，一般来讲，妻子从来都难以准确评价自己的丈夫，要么说得高了，要么贬得低了。

林若水说，秦参谋长这个人，一眼看上去特没情调，成天马着脸，别人看了都害怕。可真正接触后，了解了他才知道，其实他还是蛮有情调的，只是埋得很深。

乔红说，行了闺女，你别夸他了，现在连电话我都懒得打给他了，还说情调呢。

遗憾就遗憾吧，人生总会有遗憾。东方玉珠说，但我们要学会享受生活，等我悟到这一点时有点晚了。不管是工作、学习还是娱乐，我们都要以享受的心态去面对，要不这辈子就太没意思了。

好，享受生活。乔红第一个端起了酒杯。

东方玉珠说，林若水，今天是我们两个专门为你送行，你也得喝一点。

嗯。林若水也端起了杯子。

三个小巧的高脚杯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酒到半酣，林若水站起来走上了平台。外面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不一会儿浑身就沾满了雪花。那雪花飘落在她绿色的军衣上，显得格外清新和美丽。

林若水在雪中缓缓舞蹈起来，纤美的身子随雪花一同飘逸。她不停地在雪地里旋转着，飞翔着，像飘扬在雪中的绿色蝴蝶。

东方玉珠看得如痴如醉，如醉如痴。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真喝多了，她略显富态的脸庞红艳无比，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一段跳完，林若水停了下来，双手伸向空中接住一捧雪花，叫嚷着，主任，乔阿姨，快到这雪地里来吧，这雪里简直太清爽了。

是啊，我们一起去吧，傻坐着干啥。乔红说着就去提那灯笼。

东方玉珠说，我老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们。

不行，我们一起去。乔红把灯笼提过来放在了雪地里，回身将东方玉珠也拽上了平台。

雪里果真是太清爽了，这雪花打在身上，好像把所有的疲惫都赶跑了。

乔红第一个躺在了雪里，高声叫着，这才叫享受人生啊。

来到雪中，东方玉珠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她说，来，林若水，让我们也享受一下人生吧。说完拉着林若水也笑哈哈地躺了下去，这是多少年没干过的事哩，真让人快活透了。

三个女人仰面躺在雪中，目光射入深深的雪夜，她们谈笑风生，她们无话不说，年龄和地位给她们造成的区别，在此时已被全部省略，留下来的只有属于女人的那分真实的快乐了。

她们在雪地上躺了许久，直到茶馆谢客时才从美梦中醒来。她们决定丢下车走路回去，哪怕在雪地里走一夜也行。三个女人就这样兴冲冲地踏着积雪顶着白白的雪花往家里走。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仿佛这座偌大的城市只属于她们。她们一边跑一边跳，像三个发疯的丫头，累了就地一坐，渴了抓几把雪吃。她们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纯洁的城市啊，什么时候走过这么安详的街道呢。

直到后半夜，乔红和林若水才将东方玉珠送到了家，然后又一同回到乔红家里去。

其实，雪就是女人的家，这个让女人找到家的夜啊，只是太短太短了。

林若水要走了，要去大洋彼岸的美国。

临行前，她却收到了一个极大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李君哲寄来的一大包诗稿。李君哲在一封短信中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从此也与诗歌无缘，这些专门写给你的诗，就让它随主人走吧，因为它已经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还是那句话，喜欢的话你就留下，如果不喜欢，要么撕成碎片使之变成粪土，要么付诸烈火让它化为灰烬吧。

雷诺和查大吹一起去送了林若水，查大吹自己开的车，一直把她送到首都机场。

看着雷诺和林若水无可奈何的样子，查大吹叹一口气说道，你们这两个家伙呀，什么时候才会让人不操心劳神呢？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