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匆匆驶来，小雪不自觉地向前靠了靠，把行李箱放好。她转过身，先拥抱了程耀，然后再轻轻抱住卓为，只有她知道，拥抱卓为的时候她刻意延长了三秒钟，这三秒程耀是无法拥有的。

“大家不要太难过啊！”小雪上车前想煽煽情。

程耀与卓为表情木然，二人齐声说：“等你嫁到北京再说这话吧！”小雪怨叹一声，又冲他们扮了个鬼脸，上了车。

从远海到北京不过三小时的车程，小雪用笔记本看完两部青春电影后，北京站依稀眼前。

出了火车站，她直接打了车前往姨妈家，虽然半年前来过一次，记忆也算深刻，但小雪敲门的时候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当姨妈微笑着探出头来，小雪才彻底安了心。

姨妈已经准备好了行李，收拾妥帖，她要连夜赶回老家去。走前她不胜其烦地叮嘱着小雪，唯恐漏掉一个细节。小雪心想许是这个中年妇人独居惯了，平时与人说不上几句话，难得见着活物，免不了要费费唇舌、过过嘴瘾。她心里再躁郁，也要做好表面功夫，毕竟是寄人篱下，乖乖地洗耳恭听便是了。

听到关门声的一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身躺在皮质沙发上，筋骨也松弛下来。她拿出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又同朋友们说笑了一阵，行李也没顾上收拾，便舒舒服服地泡澡去了。

小雪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她醒了也不愿起来，赖在床上同安逸舒适又缱绻了一阵，直到姨妈的电话第九次响起，才不乐意地正襟危坐起来，恭听教诲。

简单地吃过午餐，小雪便在生活小区里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些日常必需品，回到家在客厅沙发躺下的一瞬，她茫然了。

与其等米下锅不如主动出击，她暗自鼓气，打开笔记本，直接登陆求职网。网上的招聘信息果然是五花八门，英语专业还挺吃香，不出片刻她就圈定了三个职位信息，三家公司分别是喜洋洋大灰狼服装有限公司，爱动旅行社，还有舒尔洁具有限公司。

心动不如行动——话虽俗点但却切中要害。

小雪没舍得打车，秉承能省即省的原则，她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公交车。老实说这挺冒险的，一个姑娘家初来乍到的，上错车或坐过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倘若迷了路，警察叔叔也帮不上忙，顶多帮你叫来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把你安全送回家，车钱还是得自己掏，终究落个得不偿失。

小雪在北京第一次乘公交的情况基本与以上猜想吻合。

第二天，她继续迎难而上，但这回多了个心眼，她耗住身旁一个打扮入时的小青年儿，每停一站便问他一次，小青年儿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她，嘴角扬起暧昧的笑，眼神里的独白隐约是：你看上我了？

为达目的，小雪只好忍辱负重，在他目光的洗礼下岿然不动，她心想：这年头，连问路都需要出卖色相了，汗颜啊！

终于到站了，她违心地朝小青年儿道了谢谢，正要下车，那青年说话了：“这是我电话号码，你可以打给我。”小雪站在车阶上颤了颤，险些摔出门外去。她无奈地朝他笑笑：“不必了，我很忙。”

她扭头下了车，落荒而逃。走在街道上，她早已笑得花枝乱颤，差点脱颌，周围的路人以为她中了邪，都离她远远地。小雪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匆忙地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端了端肩，从容不迫地继续走。她在心里又回味了一番，想到：其实那小青年儿也算小有帅气，唉，桃花朵朵开，我却没空摘啊。

收了收春心，小雪继续找那家公司。凭借着直觉与口舌，她排除万难终于站在了喜洋洋大灰狼服装有限公司前。

人潮人海中，小雪那惊诧万分的表情，令她的辨识度陡然提高。这哪是一家公司的规模啊，分明是个服装大卖场。她一边琢磨着一边走了进去，一位导购小姐朝她走来：“小姐，这都是今年的最新款，您看看喜欢哪件可以试试。”

小雪询问她：“请问这里是喜洋洋大灰狼服装有限公司吗？”这名字起得，忒诡异了。

导购小姐回答：“是啊，我们这里是喜洋洋大灰狼的品牌旗舰店。”

小雪一听险些晕倒，这种不入流的品牌居然也玩高端服饰那一套，她心里哂笑两声，脸上却一脸虔诚：“我来应聘的，请问贵公司在哪儿办公啊？”

导购小姐的职业性笑容迅速枯萎，她冷淡地指指不远处一个拐角，说了句：“那儿。”便转身招呼其他顾客去了。小雪也不计较，她走向那个拐角，见右手边隐匿着两个房间，第一间是副总经理办公室，她敲敲门，没有人应，对面是总经理办公室，她也敲了敲门，还好这回有了动静。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她走了进去。

“您好，我是来应聘的，”她递上个人简历。

那男人看了看，惊讶道：“呦，远海大学？这么高的学历来我这儿可是屈才了，我可给不了你太高工资啊？”

小雪淡然一笑，问道：“我在网上见您们的招聘信息上要求英语口语流利，请问，那一般是做一些什么工作呢？”

“唉，”那男人叹了口气，说着：“其实就是要找个导购员，你看看外面，我家生意多火爆啊，常常有些外国友人来扫货，但我们店里的导购员素质太低了，只会和人家比手画脚，那是要贻误商机的呀，所以我才想着招个会说英语的导购员。”

小雪气得脸都绿了，她心里骂道：搞什么鬼啊，这不添乱呢嘛，还“火爆”？我进来这一会儿，店里的人头儿总共不超过两巴掌，还“外国友人”？连祖国同胞都不多，满嘴的虚假繁荣，心里亏不亏啊？这家公司忒诡异了，从名字到经理，没一样儿可心儿的，我这一腔热情，到头来是白折腾一场啊。倒霉！

那经理见她愣在面前，一动不动，乐了：“你愿意干啊？”

小雪回过神，语气坚决：“不愿意！”她取回简历，临走前，语带讥讽：“经理，为了贵公司的‘繁荣昌盛’、‘开源节流’，那个应聘信息我劝您还是撤了吧，多此一举！”

出了卖场，她不禁干笑两声，心里碎碎念：今天绝对是惹到衰神，触了霉头。小雪在人流湍急的街上闲逛了一会，她游魂似的彳亍在人行道，在熙来攘往的繁华里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