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0月1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9年的大喜之日,刘二杆经过近三年的系统学习深造,从横洋村叶铜匠铜器店正式毕业,学成归来,成为刘村唯一的铜匠。”
2008年10月1日的深夜,我在《刘村的改革开放史》一书中谨慎地记录下刘二杆人生历程中的这一重大历史事件。
为了确保这一重大事件的客观准确,我不仅通过电话在刘村和横洋村两地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远程采访,而且找到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当事人即过去的刘二杆现在的刘亿万当面进行考证。
想见刘亿万是件不容易的事。我第一个电话打过去时,他说他在香港忙着洽谈生意,有事等他过几天回广州再说。第二个电话打过去时,他说在他在老家新化县城忙着与县领导共商振兴新化经济发展大事,有事等他过几天回广州再说。
第三个电话打过去时,他没说自己很忙,还是说好啊,我现在就有时间,你有事就过来吧,可惜我估计你不敢来啊。
我说有什么不敢啊,难道我还怕你向我借钱不成?
刘亿万哈哈大笑几声之后,电话中忽然传出一串串犹如金丝雀般娇滴滴的声音:
“大哥,这里是深圳大自然保健城,小妹恭候您的光临,小妹将为您提供全身心的服务,让您骨头酥软心旷神怡……”
这娇滴滴的声音真的令我骨头酥软心旷神怡,我还想多听一会,却看到我老婆满是猜疑的眼正紧盯着我,只得赶紧挂了电话。
想见刘亿万是件不容易的事,很多刘村人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到过刘亿万了,但相对这些人而言,我显然要幸运得多。虽然刘亿万在刘村有房,在新化县城有房,在省城长沙有房,在广州有房,在深圳有房……甚至很多刘村人认为他在美国白宫可能也有房,但我清楚不管刘二杆有多少房子,他的基本根据地是广州。也很幸运,几十年前我和刘亿万是刘村的邻居,几十年后竟然阴差阳错在广州做了邻居。
虽然我打了三个电话也没见到这位刘村邻居广州邻居的影子,不过在我打过第三个电话的第二天,刘亿万主动打来了电话:
“晚上过来吃饭吧!按惯例派车出接你,免得你打的,给你省点钱。”
第一次听到刘亿万的这番话时,我感觉很伤自尊心,但时间一长我对此不但不感觉伤自尊心,反而非常习惯甚至十分亲切。偶尔有时,刘亿万约我见面没有说这句话时,我还会主动提醒他,不要忘了派车来接我,让我省点钱。
有什么办法呢?我虽然是刘村学历最高的人,依靠读书依靠文凭从偏僻的刘村走进繁华的广州国际大都市,并且成为门口有武警站岗的政府大院中的一员,曾经一度被誉为刘村最有出息的人,倍受刘村人的仰慕与赞誉。但事实上,作为门口有武警站岗的政府大院中的一员,我虽然偶尔享受过上万元一餐的饭,也享受过上千元一晚的宾馆,但那都是公款消费,而且是沾了领导的光才享受到的公款消费。我自己挣的钱只能养家糊口,既养不起车,更买不起广州城区上万元一平方的房子。所以,我每次外出打的时总是心疼得很,除非不要自己掏钱。
刘亿万派车把我接到海珠区的广州香格里拉大酒店这酒店被为广州最豪华最昂贵的酒店。接下来,刘亿万的秘书马温柔小姐引领我进入其中最豪华的包间。包间里既有我熟悉的刘亿万,也有我熟悉的刘二毛老板、刘政治老板、刘卫东老板等几位刘村知名人士,不有三位脸生的人。刘亿万首先把这三位脸生的人介绍给我:
“刘秘书,向你介绍一下,这三位都是我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朋友。这位是来自香港的英藉华人李佳诚老板,这位是来自日本的日籍华人小泉麻生老板,这位是来自美国的美籍华人、美国adf公司的ceo戴维老板。”
接下来刘亿万把我向三位外籍华人做了介绍:
“这位既是本人老乡,也是本人的小侄,刘诗意先生。小侄目前是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大家就叫他刘秘书吧。”
刘亿万对我的这种介绍我已经听了n次,已经让我听得非常顺耳,特别是在三位外籍华人的面前,我的感觉更是美妙。所以我以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坐在主宾座上。在酒宴进行过程中,我既保持应有的派头与风度,又不失热情地接过三位外籍贯华人双手递过来的名片,同时略带歉意地表示,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自己通常不带名片也不外发名片。三位外籍贯华人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同时希望我在方便的时候能去访问他们国家视察他们的公司,并向我表达了与我建立深厚友谊的强烈愿望。我在接受邀请的同时表示,三位爱国华人如果在中国大陆特别是在广东省有事情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通过我的叔叔刘亿万先生转告,本人在不违反法律法规及有关政策的前提下,将尽绵薄之力。总之,我在酒宴上的表现非常良好。当三位外籍华人离去之后,刘亿万拍着我的肩膀很满意地说:
“妈的麻皮!你还真有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的派头与风度!”
刘亿万在夸奖之余,又无不遗憾地说:
“唉,你要真是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多好,那我在广州在广东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啊!你说说,你到底要花多少钱才能当上这样的秘书啊?只要几十百把万的话,我来赞助你!”
听了刘亿万的话,我的美妙感觉霎时从体内消失,我从虚幻的云端掉到现实的酒桌上,一口干掉手中的啤酒,有些沮丧地说:
“这种事哪是钱的问题?跟钱没关系,真的,这辈子我怕是没有当主要领导的秘书的可能了。”
刘亿万说:
“跟钱没关系?胡说八道,天下的事说来说去不都是金钱的事!”
刘二毛则不失时机地安慰我:
“谁说不可能?你现在不就是主要领导的秘书吗?”
我的读者看到这段文字,一定会认为我和刘亿万是在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欺骗三位外籍华人,这种判断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的确不是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但刘二毛的话也没有错,因为我现在的确是广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秘书。
我这种解释只会让我的读者更糊涂,所以我有必要做进一步的解释。我的确是广东省政府办公厅的秘书,省委办公厅的秘书理所当然是为主要领导服务的,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的确是主要领导的秘书。不过,办公厅的秘书有几百个,虽然都是秘书,但秘书有层次之分,每个层次的秘书的权重各不相同。很不幸,我是处于底层的秘书,或者说我只是主要领导的秘书的秘书,甚至只是主要领导的秘书的秘书的秘书。如果大家还不理解我的话,就请大家听听我老婆对这个问题的归纳总结吧:
“主要领导的秘书有很多人,但真正的秘书只有一个人,这个真正的秘书就好比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权重势大。你这种秘书,就好比总管太监下面的小太监,只能为总管太监端屎端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