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刘二杆成为铜匠不仅是他人生历程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也是刘村的重大历史事件,对刘村未来的改革开放产生了历史性的重大影响。
在刘二杆15岁那年也即公元1975年,从过完春节开始,刘二杆他爹就开始琢磨着让刘二杆学门手艺的事。
刘二杆15时,他的大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的二哥也是一个孩子的爹了,他的三哥也马上将成为爹了,他的四哥虽然还没当爹的迹象,但也娶上了婆娘。刘二杆他爹率领全家为刘二杆的大哥修了新屋,也为刘二杆的二哥修了新屋,也为刘二杆的三哥修了新屋,也为刘二杆的四哥修了新屋。修了这么多新屋之后,刘二杆他家已经欠了二千元多块的债。背负着二千元多块债的刘二杆他爹已经被压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再也没有力气去帮刘二杆和他的五哥修新屋娶婆娘。
所以他决定,必须让刘二杆去学门手艺。只有让刘二杆学门手艺,他才能自力更生吃饱饭赚上钱,最终娶上婆娘。
在我们刘村,相对村里的大队支书、大队长、出纳和会计等上层人士,有门手艺的匠人算得上中层人士。村里的匠人虽然也要参加集体劳动,但比起面朝黄土屁股朝天的典型农民来说,他们又是个体户,按现在的时尚称谓来说,是自由职业者。他们在帮人干活时,既可以吃饱饭,还可以挣工钱,他们的生活自然要舒坦、高贵得多。
农村的匠人种类不少,有泥瓦匠、木匠、瓦匠、席匠、骟猪匠、杀猪匠、修鞋匠、缝纫匠、染匠、薄铁匠、豆腐匠、纺织匠、理发匠、铁匠、石匠、灶厨匠、芭匠、磨刀匠,等等等等。
刘二杆他爹首先要解决的是让刘二杆学哪门手艺,也即成为那种匠人。在刘村,木匠当属工匠中最牛的。农村里的头等大事是盖房,盖房子就离不开木匠,农村里的家具也离不开木匠。所以刘二杆他爹的首选方案是让刘二杆学木匠。
刘村唯一的木匠是张茂盛张木匠。刘二杆他爹提了几斤旱烟丝带着刘二杆登门拜师学艺,没想到张木匠一听刘二杆他爹的来意,断然拒绝,并且极不友好地说:
“老子没本事教你家的人!”
刘二杆他爹感觉很是纳闷,想不通这张木匠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回到家后才突然想起刘二杆九岁那年偷过张木匠家里的鸡。刘二杆偷张木匠家里的鸡原本算不了大事,因为刘二杆也偷过别家人的鸡。问题是当刘二杆把鸡偷回来之后正烧着水准备杀鸡的时候,张木匠就找上上门来要鸡了。
刘二杆采用惯用的手段对付张木匠:
“你找鸡就找鸡,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张木匠指着地上挣扎的鸡说:
“你偷了我家的鸡,你还有理了?!”
刘二杆翻着白眼说: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我家的鸡嘛,你想吃鸡想疯了吧!”
张木匠气得直哆嗦:
“你家哪来的鸡?你家根本就没有鸡!”
刘二杆他爹站起来说话了:
“谁说我家没有鸡?这是我崽他舅半个月前送过来的芦花鸡。”
刘二杆的三哥也挺身而出:
“就是啊,这鸡可争气了,到我家半个月就下了十个蛋呢。”
刘二杆的四哥也接过话:
“就是啊,这鸡下的蛋可好呷了。”
……
在刘二杆全家齐心协力地进攻之下,张木匠节节败退,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到了最后,刘村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刘二杆的堂屋。张木匠看了看大家说:
“好,就算是你家的鸡吧,你家不是要杀鸡吗?你们还敢不敢把鸡杀了,让大家看看它里面还有没有蛋?”
刘二杆三哥说:
“自家的鸡,有什么不敢杀。不过嘛,它昨天下了蛋,并不表示今天还有蛋,没有蛋也是咱家的鸡!二杆,杀鸡!”
鸡杀了开膛之后,里面果真没有蛋,却翻出了二粒红枣大的鸡卵子。满屋子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明明是只公鸡嘛,还下蛋,下个卵蛋!”
“公鸡可以下蛋,你们家的这些男人包括刘二杆都不用娶婆娘了,可以自己下崽哟!”
刘二杆他爹回想起这一幕,感觉刘二杆学木匠肯定是没机会了。所以,他改变主意准备让刘二杆学瓦匠,但刘二杆听了之后坚决不干:
“我不学什么屁瓦匠,累死人了!”
做瓦匠的确是件辛苦活。烧砖瓦先要制泥坯,要制泥坯,就要先和泥。和泥是苦力活,要选上好的黄土,先用水泡上,然后用耙或铣反复上下和匀,然后再光着脚进去踩,踩了一遍又一遍。泥和好之后,得一块一块做瓦片泥坯,做好瓦片泥坯还得一圈圈去晾干,晾干之后再要小心翼翼地磕出一片片的瓦片。砖瓦做好了,还得烧。烧也是一项吃苦的活,而且技术性强,砖瓦烧的成败与否,最关键的自然是看火、烧火技术。窑火一旦点起来,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视窑里温度情况决定烧火的大小,这全凭瓦匠的经验。温度掌控不好,一窑砖瓦就可能全烧废掉。砖瓦烧好后,不待完全凉下来就要出窑,那也是一桩苦活。窑里余热还在,一趟趟搬着沉甸甸烫手的砖瓦真够呛!
刘二杆没事时经常坐在山坡上看村里的王瓦匠忙碌,看了几年下来,不到四十岁的王瓦匠就背驼了腰弯了。刘二杆不想让自己象王瓦匠那样背驼腰弯,所以他坚决不学瓦匠。
刘二杆他爹想想说:
“那你就去学席匠吧,这活不累。”
刘二杆说:
“不学!一天到晚劈篾条编席子,我没那个耐烦心!”
刘二杆他爹又说:
“那你就学骟猪匠吧,这活既不累,也不要费耐烦心,一刀子二刀子下去就可以了,还可以经常吃猪卵子。”
刘二杆说:
“不学!你想让我天天和猪猪逼打交道啊!”
刘二杆他爹又说:
“那你就去学杀猪吧,杀猪匠虽然没工钱,但可以得一副猪下水,也算天天有肉吃,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