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问:”你叫什么名字?”
六子说:”我姓陈,没名儿.我生下来的时侯六斤沉,人家都叫我陈六子.”
周太太过来,用手拃了拃六子的腿长,然后爬上床,打开箱子,拿出一条旧棉裤.
六子说:”娘,我给你添麻烦了.”
周太太喜泪在目:”儿呀,等着,娘这就给你改棉裤.十几了?”
”十五.”
周太太点点头,让采芹过来:”这是你妹子采芹,十四.”
采芹还没等六子说话,就叫:“哥——”
六子的头低下了,泪落在被子上.
周掌柜看着外边,想了想,摇摇头:”六子?六子?这名不行,你这孩子命大,这是大难不死,合一”寿”字.”他又望一下外面,”这雪也停了.你以后就叫寿亭吧.”
春天来了,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冒出了绿叶,鸡在追逐,一群小鸡在后面跟着乱跑.
院中的井台上有一个鸳鸯辘轳,一头一个摇把,寿亭在这头,采芹在那头,两人笑着摇.
”你看人家干啥?”
”你这人说话有意思,你不看我咋知道我在看你.真不讲理.”
”你不讲理,那你笑啥?”
”笑啥,高兴!这还用问!”
一桶水摇上来,采芹按住了辘轳把,寿亭把水提上来.
他挂上担杖钩子就挑,采芹上来按住:”六哥,我知道你有劲,这筲太大,还是咱俩抬吧——别努着.”
寿亭推开他的手:”没事,闪开.”说着挑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挑进了染坊.
采芹正想跟进去,可一见到刘师傅看她,不高兴地转身回到院中.
寿亭双手攥着筲系子,肚子顶着往染缸里倒水.
晚上,寿亭给刘师傅洗脸,随洗随抬头给刘师傅说话儿,柱子手持擦脚布在一旁侍立.
”师傅,昨天我去朱家送货,朱家门口站着几个娘们,评说谁家染的布好.我躲在一边儿听,都说还是你染的布鲜亮,不掉色.”
刘师傅挺高兴,用鼻子哼了一声:”那当然.要不然我能吃馍馍?哪个朱家,几个什么样的娘们儿?”
”就是后街朱家,那几个娘们都长得挺好看,还说你人敦实呢!”
刘师傅眼睛大亮:”噢?赶哪天领我认认地方.”
刘师傅的脚洗完了,柱子端着洗脚水出去.
寿亭说:”师傅,你是忙得出不去.咱这是在家里说,全周村谁不知道刘师傅?谁不佩服你的手艺?你要是一上街呀,哼!我看那伙子娘们儿能把你抢了.”
柱子在门口端着洗脚盆,听得直乐.
刘师傅乐不可支,”六子,我有那么好吗?”
”可是!咱别的不说,就你这手艺,全周村有几个?没事呀,你得出去走走,到前街上去听听书,那里整天聚着些娘们儿,你安排好了,店里的粗活我干就行.”
”好,明天我下完料就出去逛逛.”
寿亭眼睛一眨,故作关心地说:”师傅,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快躺下歇着,我给你捶捶腿。徒弟没钱孝敬你,下点力还行。”
刘师傅走到炕边躺下,伸过腿来让寿亭捏.寿亭从上到下地给他捏着,刘师傅双目微合,享受此时.
早上,刘师傅关上门,然后用手拉了拉,再四下里打量一下,开始在料屋里称量顏料.这时,寿亭踩着凳子,偷偷地爬到窗户上看.他看秤砣系子压在什么位置,又看那颜料是从哪个口袋里舀出来的……
晚上,说书场里,点着汽灯,光线惨白.土夯地面,一行行的短腿长条木凳,一溜溜认真听书傻人.有的抽烟袋,有的搓脚气.说书先生正在张牙舞爪地说《朱元璋》.寿亭坐在前排,目不转睛.说书人有三十多岁,两耳扇风,细脖凸腮.他一拍醒木:”这朱元璋原来是一个要饭的.史书说他初为丐,后为僧,就是和尚:终为帝,最后当上了皇上.这”初为丐,后为僧,终为帝-几个字,便是洪武皇帝的一生.这人哪,要成就大事,就是要本着两个字,哼——”说书人擤出一股鼻涕,向下一甩,鼻涕贴在墙壁上,像个倒放着的惊叹号,”一是要善,该发善心的时侯一定要发善心;再一个字就是狠,该狠心的时侯就一定要狠.朱无璋就有这两下子.他善的时侯可以自已不吃饭,把饭让给那些当兵的吃;但他发起狠来——”一拍醒木,”比谁都狠!那么多名将跟着他出生入死,可是坐了江山之后呢——哪一个也别想活!为什么?他不是恨这些人,他不但不恨,而且还喜欢他们.这位问了——”他向台下一指,”那为什么还杀他们?好嘛!这回问到点子上了!”
寿亭托着腮,眼睛不眨.
刘师傅看前方一的一个妇女,那妇女旁边坐着个三四岁孩子.
”常遇春,徐达,个个都有盖世的奇功.不杀他——朱元璋想了——哟!这些人功劳这么大,将来我那孩子能镇住他们吗?不行.好嘛!来吧!当断不断,不是好汉;当决不决,不是豪杰.我先办了他们吧,先为我朱家的江山——”啪!又是一下醒木,”拔了这蒺藜!”
夏天,晚上吃饭,刘师傅吃馍馍,还有菜.寿亭和柱子光着膀子蹲在一边,木箱上是盘老咸菜,二人拿着大窝头,喝着稀饭.
”六哥——”采芹在门口喊.
寿亭出来了.采芹塞给他一个咸鸡蛋.还没等寿亭说话,她笑着转身回了堂屋.寿亭回来,趁开门的机会把鸡蛋磕破,进门之后蹲回原处.
刘师傅纳闷地看着,没问什么,继续吃饭。
寿亭见刘师傅正常了,把鸡蛋轻轻剥开,自已咬了一小口,然后用眼的余光向后看了一下,把剩下的那多半个鸡蛋塞到柱子嘴里,柱子含着鸡蛋大瞪着眼,寿亭示意他吃下去.柱子听话地点点头.
大昌染坊紧靠着周家的通和染坊,这边人出人入,可大昌染坊却冷冷清清.王掌柜坐在柜台守望,看街上行人.他约有四十岁,人精瘦,白净面皮,眉毛极黑.上身穿着白色夏布衫子,”月亮门儿”很亮,辫子也齐整.
一个中年妇女夹着一匹粗布走过,他起身招揽;”五嫂,染布呀?”
中年妇女看过来,没说话,继续往周家走.
王掌柜头和身子都探出柜来:”在这染吧,五嫂.”
“我去周家染。人家又便宜,又不掉色。寿亭还给送家去。”
五老板还想强调自己的服务优势,但人已走远,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无可奈何地坐回来.他端过紫砂壶,对着嘴饮了一下,对妻子说:”这样的伙计咱也捡不着,瞧,咱这里,尽些能吃不能干的.”
寿亭在柜台里客气地接过那中年妇女的布,随手叠好包袱皮递还,满脸晚辈地笑:”五婶,俺叔在外头跑买卖,俺那俩兄弟又小,家里要是有个扛扛抬抬的活,你就打发俺大兄弟过来叫我.”
妇女高兴:”好,好.寿亭,啥时能染好呀?-
”你在家等着,我明天下午准给你送家去.大热的天儿,你别跑了.我染好了再给你浆浆,挂上一层浆,那顏色就瓷实,洗烂了也不掉色.”
”好,那我可在家等着了?”
”你走好吧!”说着把妇女送出来,规规矩矩.
妇女一脸喜色朝回走.
寿亭在染布,刘师傅坐在一边抽烟,采芹送来绿豆汤,刘师傅盯着采芹.采芹不看他,盛一碗递给寿亭.寿亭顿一下,递给了刘师傅.他满意地点点头.
初秋的一个下午,周老板正在屋里练字,现在寿亭顶着干,他已经不用再下染坊干活了.
刘师傅推门进来了:”掌柜的,清闲.”
周掌柜笑笑,把”忠厚传家”的”家”字最后一笔写完:”刘师傅,坐,坐.”他虽这样说,可并没太在意刘师傅,审视着那个”家”字,自言自语道:”真是-写好灰飞家,走遍天下有人夸.这个-家-字是不好写.”
刘师傅不懂装懂地凑过来看:”这不写得挺好的嘛!掌柜的买卖够好了,又用不着卖字.”说时,眼睛里带着妒意.
周掌柜听出来了,收起字纸.
”掌柜的,咱这买卖这么好,周村城里差不离一半的布都让咱染了,天天忙到不早,咱这工钱得长点了吧.”
周掌柜人老实,不敢直接看他;-长多少,刘师傅你说.”
周太太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俩在谈事,把迈进来的那只脚又收回去,重新关上了门,向染坊走去.
刘师傅干咳了两声,试着说:-就按一百斤小米算?”
周掌柜干笑笑:”刘师傅,咱的买卖好,是咱的价钱低,加上寿亭四处揽买卖,没早没晚地时外忙活.不错,寿亭是我干儿,可咱到了年底也不能白着人家呀!”
刘师傅掏出烟荷包来装上烟,点上:”寿亭?嗨!那早晚还不是你女婿?你这是肉烂在锅里,别说你不真给寿亭钱,就是给,他也不能要.你救了他的命,他还要钱?哼!”
周掌柜也不愿意和他再讨论下去,就说”刘师傅,咱也是老伙计了,多年了,按八十斤小米算吧.”
”八十斤?八十斤……好!我退一步,九十斤.我的手艺你也知道,出了你周家门儿,准有等着请的.”
周掌柜慌忙说:”好,好,好,就按九十斤.算了,一百斤吧.咱别因为这十斤小米弄得心里不痛快.”
刘师傅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笑,抓起烟荷包:-周掌柜,我跟你跟定了.别人就是给我个金山,我也不走.”
刘师傅出去了.
周掌柜看着他走出,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唉!”
这天,一个大户人家在外边做官的儿子回来给他爹祝寿,在空场子上扎起了戏台.
夜晚,两盏汽灯高照,戏台正中央圆红纸上写着巨大的”寿”字.台上横批是”寿比南山”,立联右边是”人间好戏不散”,左边是为”天上祈福延年”.
近台处,寿星端坐,有五十多岁.身穿缎子夹袄,头戴六片瓦寿星帽.他儿子紧靠爹坐着,身着清朝官服.那溜椅子上还坐着些女眷.
一二百人在下面仰脸欣赏本地艺术.
寿亭和采芹站在人群外边,柱子像个保镖,站在他俩身后.
台上一丑一旦正在表演.那旦角身上绑个纸驴,扭来晃去,丑角装作骑驴人,照应前后.
采芹问:”六哥,这是唱得什么呀?”
”这种戏叫-肘姑子-(五音戏),这出戏叫《王小赶脚》,过去我要饭的时候整天听.嘿嘿!”
采芹看他一眼:”听你这话儿,好像要饭还没要够呢!”
寿亭赶紧说:”我是说,要饭到处乱窜,挺见世面,那时候,要着了口吃的——只要不是饿得受不了,我就去听戏,听说书,要是要不着吃头儿,肚子里饿,听着戏也就忘了饿.嘿嘿!”
采芹说:”赶明天你别吃饭了,听戏就行了.”
柱子后退了一步,笑了.
寿亭说:”听戏,听戏,正唱到热闹的去处.”
台上,那旦角道:”王小呀,咱可到了济南府了.”
丑角道:”是呢!”
旦角道:”咱逛济南吧?”
丑角道:”好!”
旦角唱:”说话间——来到那堂堂大济南呀——嗯——城北是湖来呀,嗯——城南是山,嗯——济南有那趵突泉,嗯——
(白)那三股水呀——
(唱)咕嘟咕嘟地处外蹿!嗯——
(白)再看看——那大明湖——(唱)白汪汪的一大片,嗯——那大明湖里能划船,嗯——千杆的芦苇成朵那莲,嗯——哪!”
旦角道:”王小,咱进城去!”
丑角道:”好!”
锣鼓点打出”急急风”:仓呆仓呆仓呆仓!仓呆仓呆仓呆呆!
那一丑一旦在台上转圈.丑牵着驴,旦紧跟,跑台跑到紧处,旦踩了丑的鞋,那丑噔噔向前冲了几步,一头栽到地上.
台下哄堂大笑.
采芹笑得直不起腰来,寿亭也笑.
过了一会儿,寿亭说:”这个不算最好笑的,那回我在张店,也是看的这出戏,也是唱到这个去处,那女的跑着跑着,腰里的驴掉了.”
采芹一听,笑得坐在地上.
晚秋,石榴叶已落光,只剩下几个不成器的小石榴.
周掌柜在算账,寿亭进来了,随手关上了门.周掌柜问:”有事?”
寿亭笑笑;”没事儿,爹.”随手手陈茶泼掉,重新倒上新的.
”那你……”
周掌柜拿烟袋,寿亭赶紧拿过火线,吹一口,递过去.
”爹,咱把那刘师傅辞了吧!”
”为什么?他干了什么错事儿?-周掌柜把腿从腚下拿出来.
”没有,嘿嘿!”
”那为什么辞人家?”周掌柜吐出的烟气,衬在纸窗的光亮里,很蓝.
”这人虽说是个手艺人,可我看着他心眼儿不算正当.哼,他那套手艺我学会了.”他盯着周掌柜,没有退意.
周掌柜惊异地看着他:-噢?你学会了……咱就这不好吧……”
寿亭接过火线,放在盘子里:”爹,我来这年把儿,翻来覆去看了,咱周家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这条街上的染坊我也全去过,没有一个师傅有他那么大的谱儿,三顿饭,顿顿吃白面.初一十五还得喝两盅.咱这不叫卸磨杀驴,咱这是提前除害.这样的人不能留.再说了,说书的也说了,-慈不带兵,义不养财-离了他咱一样干.不仅照样干,还得比他干得好.咱不用再花那份冤枉钱.你要是拉不下脸来,我去办他。哼,顿顿吃白面,快赶上皇上了呢!”
周掌柜未置可否,低下头想着.
寿亭向前跨一步:-爹,这善和狠,你得分对谁.”
周掌柜抬起的来制止:”让我再想想.”
寿亭怏怏地出去了.
周掌柜望着他门关时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才十五呀!”
十年后,寿亭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早上,小伙计卸了门板.寿亭阔步来到街上,举目四望.柱子也成了大小伙子,粗壮憨实,跟在寿亭的后头,像是寿亭的跟班.二人都是短头发.
一个小伙计走出来,小心地来到他俩身后:”大掌柜的,二掌柜的,茶冲好了,先去喝一碗吧.”
寿亭原地没动,柱子回身示意知道了.
这时,一个人穿着孝袍骑着骡子朝这边跑来.寿亭向街心走了一步.那人见了寿亭,放慢了速度.寿亭抬手抓住了缰绳,问那人:”四哥,这是怎么了?”
那人下来,先是一笑:”六弟,笑话来了,我那老东家死了,这个王八蛋,七十二了,硬冒充二十七的,前天才又收了丫头进屋.你想呀,那丫头才二十一,正是十八路弹腿横着练的年纪,那老家伙怎么能抗得住?昨天晚上兴许是一招没接好,得了-马上风-,死挺了.六弟,这回出气了吧?”
寿亭笑着说:”论说刘老爷这个年纪,轻来轻去的,练-太极-还马马虎虎,再唱《挑滑车》是他娘的作死!快去报丧吧.回头过来喝茶,四哥.”
四哥一笑,上了骡子:”我走了,死了老王八蛋,管得兴许就没那么严了.回头我还得找你杀两盘.”说罢,打骡子而去.
寿亭笑容顿收,回身对柱子说:”柱子,备火纸,我去吊丧.”
柱子纳闷:”六哥,你要饭的时侯,他见你一回,踹你一回,怎么还给他吊丧?我要饭的时侯他也踹过我.真不是东西.”
寿亭回过身来:”兄弟,该咱们踹他了.”
寿亭说罢,转身进店,柱子刚想跟进来,寿亭回身怒目:”快去买火纸.”
柱子一惊,答应着朝街西头跑去.
刘家大院,里面哭声一片,男女嘈杂,刘老爷的灵柩冲门停放,男左女右,大致有亲属四十人.
寿亭带着一个小伙计阔步进院,小伙计抱着四十多刀火纸.通报姓名之后,刘大少爷迎出来,过来就给寿亭磕头,寿亭没理他,直奔刘老爷的灵前,放声大哭:”刘老爷呀——小侄忙呀!没能再看你老人家一眼呀——当初小侄要饭,你没少行好呀!我的天呀,好人怎么不长寿呀!我的天呀,想起当初……刘老爷呀,周村城里谁不说你好呀……”
刘大少爷一见寿亭悲痛欲绝,忙过来架起劝慰:”陈掌柜的,已经这样了,你也别难过了.唉,老爷子也是……”
寿亭手擦去眼泪,抬手制止;”唉,大少爷,你不知道,当初咱老爷子对我好呀,我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呀!”说着又要哭.
大少爷拉着他在一旁坐下;”陈掌柜的,咱也不是外人,老爷子要是长病死了,那……”
寿亭回眸,面有不悦:”大少爷,你是有文化的人,子不言父之过.八十八还结个瓜呢,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可别再提了.”
大少爷叹口气:”唉,陈掌柜的,你来得正好,我正愁着这丧棚怎么办呢,这下好了,你来办吧!”大少爷回身吩咐下人,”叫账房刘延年拿钱,套车,跟陈掌柜的去弄布.”
寿亭忙制止:”扎丧棚的这三十匹就算我孝敬老爷子了.”
大少爷说:”陈掌柜的,买卖是人家周家的,你有这句话就行了.”
寿亭叹口气,摇摇头.
那些女眷一听钱,都止住了哭声,朝这边看.
大少爷两眼一瞪,用手一指:”我娘,二娘,三娘,是正哭,这都是明媚正娶.你们他娘的哭什么?嗯?全滚到后院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滚!”
那些非正式的女子闻声而起,抹着泪下课,其中一位走到房角拐弯处,哭喊:”老爷子呀——你一走,我可掉到地上了!”
大少爷大吼;”小枝子,你他娘的再喊,今天就把你卖了!”
寿亭忙扶一下大少爷的小臂:”大少爷,咱正在给老爷办丧事,这些后话发完了丧再说.别生气,别生气.”
大少爷叹气摇头:”陈掌柜的,唉.”
账房来到大少爷跟前:”大少爷,拿多少钱?”
大少爷有点烦:”陈掌柜的头一个来吊丧,这就得赏!多给钱,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
刘家的马车装满了蓝布,周掌柜开完了单子递给账房.寿亭好像是不经意地一抬右手,然后挠了一下头.周掌柜和柱子退向后院.寿亭顺势将两个大洋放进账房的口袋.账房正要谢,寿亭拍拍他的肩:”刘先生,常来常往,寿亭这里谢了.”说罢抱拳,把刘先生推送出来.
刘先生高兴地示意马车启动,还回头打招呼.
寿亭折回店里,周掌柜与柱子已在,寿亭哈哈大笑.
柱子问:”六哥,你笑什么?”
寿亭说:”这老王八蛋活着的时候不给我干粮,死了我也得要回来.”
柱子也乐:”六哥,你真行,哭也能弄来钱.”
周掌柜笑眯眯着眼看着寿亭怎么回答.
寿亭让周掌柜坐下,也拉柱子坐下:”柱子,这哭,是大本事,那刘备能把江山哭来,我弄几十块大洋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