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_大染坊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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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怎么样?清酒不好?”

“水太多!哈哈……”

滕井拍着寿亭的肩也笑了。

刘先生拿着账单站在明祖的办公桌前:“董事长,咱连让利带减价,陈六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了。今天我让人出去问了问,这四天,飞虎牌基本上是一尺没卖。”

明祖点点头,学张作霖用大拇指左右捋了一下短胡子:“他就是卖,也无布可染了。自从他来了青岛,我就觉得不踏实,可一直没找到好办法。刘先生,咱这些天一共发到外埠多少?”

刘先生:“细账在这里。”说着掀动账单,“天津、北京到唐山,沿铁路一共发出去四千三。水路发出去两千六。贾小姐还来电报要货。”

明祖沉吟,然后说:“你回电报告诉她,先不发了,减价到此为止。先卖完这些再说,反正陈六子的布顶不上去。等他们卖完了,第一步,恢复原价,第二步咱就该涨点价了。刘先生,你这两天也琢磨琢磨,看看涨多少比较合适。”

刘先生答应着要走,明祖又叫住他:“告诉门房,千万不能放陈六子进来。我绝了他的后路,他肯定急。滕井来电话,说昨天陈六子去把他骂了一顿。这陈六子原来是个要饭的,脾气又急,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干脆派人去大华门口盯着,只要看见陈六子往咱这边走,抓紧跑回来送信儿。”

火车快进站了,家驹扶着二太太站起来,随之叹了口气。

“怕咱爸骂你?没事,我去给咱爸说。他老人家总不会骂我吧?”二太太虽说是怀了孕,但肚子还没鼓出来。

家驹摇头:“前人曾说近乡情怯,我现在是近乡心虚。不管出现什么局面,你都得忍着,不能大哭大闹,得慢慢地来,让他们慢慢地接受你。翡翠不会对你怎么样,咱娘可能会说几句,没大事。也不知道家骏收到信没有?”

车站外,一辆骡车,佃户牵住缰绳,家骏站在车前,从出站的人流里找他哥。

家驹和二太太出来了:“家骏,我在这儿。”

家骏发现了目标,笑着跑上去。还不等他开口,家驹对二太太说:“这是家骏。家骏,这是你嫂子。”

家骏点头赔笑,只是对嫂子这个称谓不太适应:“呃,呃,小嫂子。”

二太太脸上本来满是笑意,让家骏这一个“小”字减去了一些:“二弟好。”

家驹忙更正:“不对,你得叫二叔。”

“二叔?为什么叫二叔?”

家驹有点烦:“指着孩子叫。”说着把皮箱递给了兄弟。佃户牵过骡车。

二太太更纳闷,家骏忙说:“叫什么都一样,都一样。嘿嘿。”

二人上了车,二太太让家骏也上来。家骏摆手不上,示意佃户启动。

家驹在车里说:“男女授受不亲。这时候你看着他在地下走,可到吃饭的时候,你们这些女眷就不能到桌子上来吃,得坐在旁边的小矮桌上,菜可能也不一样,你得有点思想准备。”

二太太茫然地应着。

街口上,家骏太太斜伸着身子往这边望,王妈领着她那刚会走的孩子。她看见车子,惊喜地喊:“来了,来了!王妈,快跑回去送信儿!”

王妈想先睹为快,但一看主人的脸色,领着孩子快步往回走。家骏太太没等二太太下车,就忙着和二太太打招呼,车上车下乱交流。

车没去卢府,而是去了旁边的一个院子。这院子里的枣树上还拴着驴,墙根处还立着农具。

家驹感到意外:“家骏,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来了庄户院儿?”

家骏尴尬地笑,没有作答,只是抽出凳子放在车尾,侍候着兄嫂下车。

王妈来了,跑到家骏太太跟前,小声地说:“二相公娘子,老太太说,先让大相公自己过去。”说着看家驹。

家驹也听到了,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二太太手上,也是安慰,同时也是示意让她稳住。

翡翠坐在自己屋中的椅子上,手平放在腿上发呆,神情木然地看着外边。

老太太进来了,表情由尴尬转为关切:“翠儿,翠儿?”

翡翠这才醒过神来,忙起身:“姑,你不用过来,我没事儿。”

老太太跺下脚:“我打发人叫家驹去了。咱得当面问问他,这是为啥。”老太太也自知这话没有实际内容,心虚地偷眼看翡翠。

“姑,人都来家了,就这样吧。别再弄出动静来,让四邻们笑话。”

“弄出动静来?动静小了我都不散伙。你稳住,那二婆子进来给你磕头的时候,不用正眼看她,先杀杀她的威风。”

翡翠为难:“姑,这些礼数免了不行吗?她还怀着孩子,身子也不灵便。弄得过了火,家驹哥也是为难。”

“他为啥不想想让咱为难呢?可让他气死我了!”

家驹进了院子,老太太按一下翡翠的手:“翠儿,你坐着,我先去问问他。啊,翠儿,你坐着。”老太太不放心地出去了。

翡翠隔着竹帘看见家驹走向北屋,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呆在那里,口中喃喃地自语:“家驹哥……”傻站了一会儿,泪慢慢地流下来。

大华染厂停工了,整个工厂很肃静。工人们在打扫环境卫生,收拾垃圾。

寿亭与吴先生在办公室里下象棋。吴先生输了,寿亭笑起来。吴先生见寿亭赢了棋高兴,就说:“掌柜的,你这巡河炮也真是用神了,打得我象也飞起来了,车也出不来,真厉害!”

寿亭笑笑:“现在想起来,当初要饭没少学了东西,听说书,看下棋,隔三岔五地还听场戏。就是那饿真是受不了!那猪食我都吃过。”

老吴叹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历练,你才有今天。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

寿亭抬手制止老吴讲授经学:“孔子也好,孟子也好,我也趴到学堂的那窗户上听过,就是觉得不如说书的那套热闹。特别是那《隋唐演义》,济南剪子巷口,三十六友齐会贾家楼。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第二条好汉王伯当,那秦琼秦叔宝,有名的朋友八百个,无名的朋友数不清。还有那山东淄川小罗成,回马枪挑了单雄信,真是热闹。唉,这想起来十几年了。”说着感喟地拍了一腿。随后探身问:“老吴,我想问你这样一句话,要是当初我上你家要饭,你能给我点吃头吧?”

老吴笑笑:“幸亏你没去。要是你去了,我再没给,这一时里你不拾掇我呀!”

二人大笑起来。

老吴见寿亭高兴,就说:“掌柜的,咱这回布被老孙截下,是个不小的教训。咱仓库里得有点儿布,一是压仓保本,再就是防着海上起大风,船靠不上岸。没有隔夜粮,心里没底呀!”

寿亭叹口气:“我也这么想。可咱的钱不宽绰,不敢压。等咱有了钱,就压上一万匹。行市见好,咱就染出来;行市不好,咱就放着坯布等行市。没有压仓布,咱不敢玩得太深了。”

吴先生赞许地点头:“掌柜的,你和苗先生这么好,咱能不能借他点钱,先周转周转?咱现在卖了豆腐才有钱买豆子,这可不是个长法儿。”

寿亭长出一口气:“你不了解苗先生,那人的气派,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我要是一借钱,他今天夜里就能让人送来。可是,咱不能借呀!他那人把钱看得比鸡毛都轻,根本不让你还。我这一辈子,要是能赶上苗先生一半,那也算没枉做一回人。”

老吴点头,重新摆棋:“再来盘,掌柜的?”

寿亭问:“行,来,我再让你见识见识后手的过宫炮。我说,东家这会儿兴许到家了吧?”

吴先生点点头:“火车要是不误点,这会儿兴许吃上饭了。”

寿亭笑笑:“哼!吃上饭?这会儿东家正在屋当中站着呢!那卢家多少辈子没收过二房,让家驹改了规矩,那一家人还不翻了湾?那天二太太来闹,我说过她,大街上那么多男人,干吗非抢别人的男人?这没个好儿。”寿亭点上支烟,“这二太太本想跟着留学生风光风光,这一送回张店,你就等着吧,用不了几天,她就受不了了,自己就得跑回来。”

老吴放下棋:“这倒不会。就是二太太从小生在青岛,家里虽说不宽绰,可吃饭还没问题。不说别的,到了张店,光冬天那个冷,她就撑不住,连炉子都没有。”

寿亭接着说:“炉子不炉子的那是后话。二太太跟着东家在青岛吃的什么?又是牛奶,又是面包。卢家别看是大户,也是不年不节的不肯蒸回馍馍,一天到晚,咸菜碟子朝着天。乡下,哼,夏天那咸菜缸里都有蛆,冬天就是冰碴子。这还得说是好人家。”

吴先生乐了:“二太太嫁给了东家,还以为是掉到蜜罐子里了呢!”

寿亭乐了:“蜜罐子?这马上再给她个醋坛子。大洋马这一出还没完,家驹又和电报局那打电报的好上了。这回得摁住他,要不,年下回家,我真没法到他家里去拜年。”

吴先生摇头:“掌柜的,就怕东家想撒手,那打电报的不放手。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

寿亭乐了:“这好办,先告诉她,成了亲,就得回张店。我看她一听这话,准能惊得一去不回头。”

二人正在大笑,吕登标敲门进来,寿亭看他一眼:“有事儿?”登标一哈腰:“掌柜的,这几天停工,那工钱怎么算?不是我问,是工人们让我来问的。”

“怎么算?照发。你来了正好,让伙房去码头买鱼,放上油,大锅炖。蒸白面馍馍,大伙一块儿解解馋。”

登标答应着:“那告诉工人们什么时候开工?”

寿亭不耐烦:“抓紧买鱼,五天,快了四天就开工。告诉伙房一天炖鱼,一天炖肉,吃饱了准备着上机。反正他娘的有人请客。”

吴先生不解地看着寿亭。

舞厅里,明祖正和小姐跳舞。那小姐穿着黑底大红花的旗袍,腰很细。明祖不住地用嘴啄她的额。那小姐假意躲闪,带着风尘中的风情万种,弄得明祖把嘴伸长。

账房刘先生来了。他神色焦急地看着那对舞伴,想上前禀报,又怕搅了局,原地转着圈想办法。他看着,然后回来转一圈,这样来回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了,拉过那男服务生,让他把明祖叫过来。

明祖下意识地用手绢擦擦嘴脸,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刘先生就把几张电报塞到他手里:“东家,出大事了,那些布全掉色!”

“胡说!咱们涮完了才烘干的,根本不掉色。”

舞厅里的其他人都把头回过来。明祖知道自己的嗓门太大了,拉着刘先生出来,在走廊的电灯底下看电报。刚想开始阅读,那舞女过来了,拉着明祖扭捏不言,只是转动身子。明祖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拽出一张钱递给她。

办公室里的灯全开了,明祖的脸上油汗相混,泛着不祥的光亮。明祖眼前是退回来的布,灰布成了脏布,蓝布成了淡蓝旧布。管技术的李先生站在那里,擦着汗,拿着布样子找不到原因,又不知如何是好。明祖坐在椅子里发愣,像是中了邪。

李先生还是纳闷:“这不可能呀!方子没问题,烘干之前咱也涮了好几遍,不掉色呀!怎么老百姓买回家,一下水颜色就掉了呢?怪事,怪事!”

明祖摆摆手:“去把那个王长更叫来问问。染了那么多,货都发出去了。嗨,快去呀!”

李先生原地没动,抬眼看着明祖:“前天,王长更接到家里的电报,说他娘病了,回桓台了。”

明祖惊得站起来:“啊?天哪!你们也不想想,大华染厂的那些伙计全是张店周村桓台来的,你也不想想,就知道瞎染。张店那附近,哪来的电报呀?明白了,明白了,这是陈六子成心办我。怨我呀!”明祖又坐下,接着又站起来,“我明明知道这方子是一个工厂的命根子,可我生生去挖。是我一时糊涂,这下子完了。”自我检讨完后又蹾回椅子里。

李先生低着头,下意识地向后退。刘先生看他一下,接过来说:“董事长,布已经这样了,咱得想想对策。贾小姐在东北让人家给扣住了,咱不退钱,人家就不放人。”

明祖看着桌上的玻璃板:“退钱,如数退钱。”

孙先生面有难色:“东北的钱可以退,可北平天津一带的钱怎么办?咱那俩外庄掌柜的——李柄琪、路世林也让人家扣了。人家还要和咱打官司。关键是现在咱没钱。”

明祖忽地站起来逼问:“钱呢?嗯?”

孙先生后退一步:“咱不是都买成布了吗?”

明祖打了个响嗝,借嗝之力坐下,呆呆地看前方,又过了一会儿,嘤嘤地哭了。

刘先生拿过毛巾,明祖低头接过去。刘先生试着说:“东家,现在惟一的办法……”

“说,快说!”

“就是把布卖给陈六子。”

明祖深深地垂着头:“卖给陈六子,对呀!卖给陈六子。济南赵东初三番五次对我说,陈六子厉害,别去惹他。你想呀,我要他染布的方子,那是他的命,他能给我吗?现在明白了,晚了。你——”他猛然昂起头,指着刘先生,“明天下午定下临海大酒楼二楼大餐厅,清场!我要请陈六子。不仅让他买布,还得问问他染过的这些布怎么办。陈六子,陈六爷!六哥呀,你害死我了!”说着又哭起来。

晚上,卢家的思想工作分成两头展开,一头是老太太对二太太,一头是家驹对翡翠。

庄户院北屋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原木色的桌椅。老太太坐在上首,二太太坐在婆母的跟前。二太太卸去那些脂粉,倒是显出了良善。婆母哪怕是喝一口茶,她也是站起来添,还掏出手绢来给婆母擦嘴角,弄得老太太不知怎么办好,就势拉住了二太太的手握着。

“孩子,论说这买卖人再找个二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咱家不一样,翡翠是我侄女。这也不要紧,可我爹当初是四品的提督,你上过学,也知道左宗棠手下无贪官,甚至左大人自己的俸禄往家捎晚了,他亲爹亲娘也得借钱买粮。咱家的那点钱是他老人家一点一点地攒下来的。他就盼着打仗,因为打仗吃战饭不要钱!我爹也就能吃饱。咱见的清朝那些官都吃得浑身肥肉,可谁能想到四品提督平时吃不饱呢?”老太太掏出手绢来擦泪,“他老人家从新疆打完了毛子,都五十多岁了,皇上赐黄马褂还乡,他就带着个小包袱,其他的就是那些在京官员写给他的字画,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前胸后背除了刀伤就是枪伤。后来清朝不行了,那点俸禄也没了。他一句怨言也没有。他自打回来的第二天就下地干活,等老了干不动了,就坐在地头上看庄稼。孩子,咱在青岛买工厂,就是用的这样的钱!现在家驹娶了你,孩子,这一时里,要是你是我,要是你是翡翠,你会怎么想呢?”

二太太把脸伏在老太太的手上哭泣:“妈,真是对不起!”

老太太抚摸着二太太的头:“孩子,还不止这些。家驹留洋,咱家的钱不够,我爹又做主卖了他那些字画,这才凑足了学费。他老人家一辈子就是盼着子孙有出息,就是盼着家驹学回真本事来救咱中国。家驹临走去给他姥爷磕头,那天正赶上阴天,旧伤疼得我爹满头大汗,他拉着家驹的手说:‘孩子,咱的枪打不远,所以你姥爷才浑身是伤。你要是贪玩不用功的时候,就想想姥爷身上的那些疤瘌,也就有劲了。’孩子,这就是咱家呀!”

“妈——”二太太泣不成声。

家驹坐在椅子上,翡翠拉个凳子坐在他跟前,拉着家驹的手,轻柔地劝慰着他:“家驹哥,别再自责了,已经这样了。你一个人在青岛也是闷。也就是咱家里的背景,显得这事儿不大好,其实放在别人家,这算不得什么塌天的事儿。”

家驹叹口气:“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瞧不起自己。唉,好在姥爷不在了,我的压力还小了些。一代一代的人,都对我寄托着多大希望,可我什么也没学会,学会的回来也用不上。好在有六哥顶着,总算还圆下一场来。唉,翠,明天我陪着你回娘家,也去给姥爷上上坟,向他老人家赔个罪。翠,男人薄情这是天性,但是这事儿我是办得太出格了,真对不住你。”家驹说着泪流下来。

翡翠疼爱地给他擦着:“家驹哥,咱不说这些了。你虽是二十大几了,可还是小孩子脾气。我从小就让着你,你也习惯了。爷爷从京城里回来,带回来那西洋糖,咱俩一人分了两块,你吃完了,又把我那块要了去。你都填到嘴里了,又觉得不对,再吐出来给我。家驹哥,那时候多好呀!别掉泪了,啊?”

家驹叹息一声。

翡翠接着说:“我爹捎来信,让你别不好意思,就当没这回事。明天去了也不会有人提。你别自己抹不开了,啊?”

家驹摇头:“唉!不堪回首。唉,我明天见了舅舅怎么说呀!”

翡翠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家驹双手接过去,不由自主地说了声谢谢。

翡翠又坐下,疼爱地向上捋了一下家驹垂落下来的头发。家驹借势攥住她的手:“翠,六哥说了,等过了年,咱那钱腾出空来,就先让咱买个小楼。你和她都跟着我上青岛吧。我在青岛挺想你的。等到了青岛,那楼上就咱俩的时候,我拉琴给你听。你又会下围棋,没事儿的时候咱们俩相对而弈。人的一生非常短暂,我会好好地待你的。”

翡翠点着头,泪光在跳动:“家驹哥,我等着。”

早上,吴先生领着元亨染厂的刘先生来到寿亭办公室。吴先生说:“掌柜的,元亨染厂的刘先生来了。”

寿亭坐在那里没动,面沉似水,没有任何表示。

刘先生上前施礼:“陈掌柜的,让我怎么说呢,唉,这是我东家给你的信。”

寿亭接过信,随手撕碎,向后一扬,瞪着刘先生:“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回真知道了。陈掌柜的务必帮忙,务必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派个臭娘们儿来勾我东家。你再让大洋马来勾我吧!她还觉着自己是万能人儿呢!”

刘先生的汗都出来了:“陈掌柜的,务必救救元亨,务必!”

“救救元亨?救活了元亨,孙明祖再来挤对我?”

刘先生忙摆手:“不会,不会。东家说了,要和陈掌柜的交朋友,元亨大华今后商量着干。你也不看信,那信上就这么说的。”

“我知道是这么说的,甚至比这说得还好听!”寿亭一拍桌子,吓了刘先生一跳:“陈掌柜的,你这是……”

“哼!大胆元亨!明祖小儿,只用美人计也就罢了,又用烂计断我粮道。气死我也!呜呀……老吴,胡琴呀!没听见我叫板吗?”寿亭哈哈大笑,“刘先生,我是和你开玩笑!”

刘先生长出了一口气,人也松弛下来,这才掏出手绢来擦汗。吴先生也如梦方醒,跟着笑,把刘先生让到椅子上坐下。刘先生的脸色转好:“陈掌柜的,我东家定下了临海大酒楼,晚上请你喝酒,当面赔罪。”

寿亭收住笑:“是想让我帮你把那些布回染一遍吧?”

“是,是,是这个意思。另外还请陈掌柜的收下我们一千件布,好暂时周转周转。”

寿亭站起来,刘先生也跟着站起来。“回去告诉孙掌柜的,酒,免了。不过,刘先生,没你们这么不地道的,带头破坏规矩,降价,还截了我的坯布,不让我开工。你们也不想想,一个大洋马能值几个钱?她一脱裤子我就得给方子?笑话!”

刘先生连连作揖:“陈掌柜的,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陈掌柜的,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元亨还能不能维持,全靠陈掌柜的。”说着拉出下跪的架势,寿亭赶紧制止。

寿亭冷笑:“我也别挤你了。那布,我帮着你们回染,那一千件坯布……”刘先生张着嘴等结果。“那一千件我按原价买回,我说的原价是指滕井的原价,不包括那五块大洋赔偿。”

刘先生不好意思:“是,是。陈掌柜的,这事你也知道呀?”

寿亭轻蔑一笑:“哼!咱都在这块地上千买卖,别总想着谁挤谁,谁都不易。至于回染那些布,这样吧,都运回来,我带十个工人去你们厂,今天就开始染。但是有个条件,告诉孙掌柜的,让你厂里懂技术的全在那里看着我干,材料也用你的。你们不是想学吗?好,让你们学,让那些人看着我干完了,照样还是不会。”

陈掌柜的手艺大家都知道,都佩服。”

寿亭轻蔑地笑笑:“让你那主机李先生也在那里看着。好,就这么着吧。快发电报,把布运回来。布还在,没亏多少,就是搭上点路费,没事。回去告诉你那里管技术的李先生,他对王长更说‘陈六子不过如此’,刘先生,这话可大了。我当时要是心狠,再给你加上点东西,你今天就是想回染也没用了,五天之后,那布全就都成了煎饼——酥了!”

刘先生一惊:“现在不要紧吧?”

寿亭让他坐下:“没事儿,这一来一回也就是亏个万把大洋。对元亨这不算什么。记着这一回吧!”说罢,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没修炼到家,所以还不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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