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_大染坊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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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早上,天阴着,空气很潮湿。

青岛大华染厂门口,门房在用左手扫地——他的右手被机器轧掉了。人们都穿上短袖的衣服,他却依然穿着长袖白布褂。右袖口瘪着,装在衣袋中。

寿亭在路上拾了一块炭,如半块砖大,他挺高兴,边走边看那块炭。

门房见了寿亭,笑脸迎上去:“掌柜的早。”说着就接过那块炭。

“拾了块炭,发了个小财,送到锅炉房去。”

“哎,我知道。”

寿亭刚想走,可又停下来。他看了看天,指着门房那半截胳膊问:“这天不好,断了的那个地方疼不?”

门房笑笑:“就是觉得紧绷绷的,倒是不疼。嘿嘿!”

寿亭拍拍他的肩头,叹口气,低着头走了。

那门房看着寿亭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断臂,也叹了一口气,拿着那块炭向锅炉房走去。

爱丽舍俱乐部,中英文对照的小招牌立在院门边。小洋楼爬满青藤,鲜花开放。

家驹看着窗下的景色打领带。他又看向远方,远方是海。床上,新派妓女睡意未去:“才几点就走,真是……”说着翻了个身,又翻回来,然后坐起,“你二太太也走了,你也自由了。晚上还来吗?”

家驹假意地叹了口气,并没回头:“唉,晚上来不了。”

“那你还走这么早。”说着不满地努起嘴。

“不能去晚了,六哥特别恨迟到。”

“你那六哥我见过,土了巴叽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东家倒让掌柜的管着。”

“只有他管着,我爹才放心。”

“晚上真的不能再来了吗?”她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晚上来不了啦!我要陪德和洋行的内德吃饭。六哥一心想干大,要添设备,我得出面谈呀!”

妓女下床穿上拖鞋:“买设备还用你谈?全青岛谁不知道你是甩手大爷?”

家驹一笑:“你懂什么,甩手最好。”

妓女轻哼了一声:“该不会是约未来的三太太吧?”

家驹轻蔑地笑:“其实,找三太太也好,到你这里来也好,都一样花钱。到你这里来更贵。”他打完了领带,去衣橱里拿西服,“不找了。俩太太就够乱了。女人跟着我,享不了福。家里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唉!”家驹穿上了西装,不经意地回头打了个招呼,怏怏地走了。

妓女来到窗前,想等着和家驹招手,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回来一头栽回床上。

滕井在东亚商社的小院子里浇花。侍女跪在那里擦门,三木从里面出来,侍女忙坐回脚上,双手扶腿,给三木鞠躬。三木也点了下头,拿着一张纸走到滕井身后:“社长,电报稿拟好了,请你过目。”说着双手呈上。

滕井接过来看,边看边点头,然后递还三木:“嗯,很好,很好。”

“现在可以发吗?”

“可以。三木君,你看这样好不好?除了三菱公司之外,再各发一份给殖产机器公司和日本机器公司,看看他们能不能造这种设备。陈寿亭要的这套设备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好几个配套附机需要订做。”

“好。”三木抬起头来看看滕井,“社长,我们是不是再联络一下元亨染厂的孙明祖?如果我们一次购入两套,国内企业给我们的价格可能会低一些。”

滕井放下喷壶,笑笑:“他暂时不会要的,他还没有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也不愿意和陈寿亭再发生磨擦。以我的观察,他就是真想购入设备,也不会与大华一起买。他怕再中了陈寿亭的什么计。”滕井轻快地笑着。

三木也笑了,随后他对滕井进言:“我们也得小心中他的计,这个人的心眼太多。”

滕井摘去植物上的一个黄叶:“这个人虽然心眼多,但是挺讲规矩。其实,他所有的计都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去选择。比如这一次,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计划告诉我们了,他也正与德和洋行的德国人谈这笔交易。他让卢家驹把清单送来,写得这么详细,就是想让我们报出底价。”滕井淡淡地笑着。

三木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我们和德国人争来争去,两家可能都得不到好处,反倒让陈寿亭占了便宜。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自从我们与陈寿亭交易以来,我们从他那里得到的利润最少。远远少于元亨染厂。社长,我们很可能不会从这套设备中获得利益。”

滕井抬手让他停下:“我们宁可得不到利润,也不能把交易让给德国人。三木君,只有我们的交易量大,政府才会重视我们,才会对我们在海外的活动提供帮助。本土的企业也是如此。他们不了解支那,总想把产品卖到支那来,但又找不到很好的代理商。这套设备订单,就是我们实力的证明。三木君,这套机器表面上看来价格不高,约四万元中国币,但中国的货币是银本位的,它的国家很大,而货币总量却很少,所以币值很大,也十分坚挺。如果把这笔款子换算成日元,数字就相当惊人。这样的交易对我们来讲是有意义的,对国内的企业来讲,也会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三木信服地点头,然后又问:“社长,有一个问题我早想问你。”

“什么问题?”

三木一副请教的姿态:“在白坯布与染色布之间有那么大的差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本土把布染好之后再运到支那来?如果那样,中国的染厂就会倒闭,包括陈寿亭。”

滕井轻叹口气:“这是国家的政策,我们无可奈何。白坯布属于出口工业中的棉纺丝织类,可以得到政府的扶持,不仅税率极低,政府还提供资金方面的支持,所以我们的纺织业发展很快;而染色布和印花布就属于民用工业,政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这个建议我曾向厚生省提出过,他们也没有答复我。但是,他们不知道,支那虽然工业落后,但它的印染工业目前却比本土发展快。正是我们国家的这种政策,给了支那印染业发展的机会。我们呢?却处在他们的下层,只为他们提供原料。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支那人就会把我们的坯布染上色,再卖给我们,让我们运回本土去卖。”滕井说完之后,转身看着海,抬手示意三木去发电报。

三木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却引起社长忧国忧民,于是三木用力鞠了一个躬,快步进了商社。

明祖办公室里,刘先生正在和明祖说事。贾小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刘先生拿着那张纸:“董事长,我们先回了德国人?就说咱暂时不添机器?”

明祖同意:“不添,不添。不过,陈六子如果上了这套机器,就真的与咱分庭抗礼了。唉!这套机器我早就想上,一时糊涂,输了一局。刘先生,先回了内德吧,就说我们再考虑考虑。”

贾小姐闻声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明祖知道她在看自己,嘴角略带一点嘲笑,并没有理睬她。

刘先生点头:“董事长,我就不明白,这种滚筒机中国只有两套,全在上海,陈六子连个字也不认,他怎么知道要买这种机器?”

这回明祖主动看了贾小姐一眼:“他是不认字,可那卢家驹是在德国专学的染织,虽然不会干,可是什么样的机器好,他还是知道的。”

刘先生点头。贾小姐放下了报纸准备发言,明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下面的街,然后边转身边说:“这套机器用人又少,占地方又小,还特别快。现在想起来,咱们早就输给陈六子了。去年陈六子把他那台崭新的德国海德堡印花机卖给咱,咱只看见便宜了,没想到咱操作不了,现在放在那里一点用没有,陈六子却把废铁变成了钱……”

还没等明祖叹气,贾小姐就插进来说:“他卖机器的时候,就是他最困难的时候。我问过卢家驹。当时我就说不让买,你和李先生极力主张买,李先生还说他同学会开。别说他同学没来,就是来了,把花布印出来了,那花布有市场吗?现在想起来后悔了,其实早该后悔。”

刘先生一看要起内战,也没告别就溜出来,随手把门带上。

明祖不高兴:“你嚷什么?还当着老刘。”

贾小姐站起来,用嚷告诉明祖她嚷的是什么:“咱不能就这样算了,咱不能看着那个乡下人在青岛兴风作浪。我自己出钱,买了这套机器,和他对着干。赔了算我的,挣了算股份。”贾小姐的头发近来没烫,人显得老了些,说话时头发甩来甩去显得很乱。

明祖一看弹压无效,抓紧改变策略,走过来说:“咱买也买得起,只是现在用不着。咱那批回染的布刚刚卖完,这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思雅,咱把目光放远一点,市场很大,没有必要和陈六子怄气。现在大华虽说发展很快,可是要真正撵上咱,还得有段时间。其他的几个染厂又都很小,市场基本还是咱占着大头,没有必要和陈六子直接干。”

在明祖说话期间,贾小姐摆了好几次手,但明祖坚持说完这个自然段。这时轮到她发言了,她却气得把词忘了,吸了口气说:“气死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还得和他干。”明祖笑笑,伸过手来要搂她,贾小姐不让搂,把他的手推开,“把手拿开!气死我了!”

明祖乐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大华那飞虎牌正在上升的势头上,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他干。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思雅,咱还是想想怎么样能把现有的机器用足吧!新广告你写好了吗?”

“没有!”贾小姐说着拿包要走。明祖忙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内德,那套机器我买定了。”

明祖有点烦:“不行,你就是买了,我也不让你往厂里安。”

贾小姐一扬眉:“那我自己开染厂。没见过你这么无能的。”说着就往外走。

明祖忙上去拉住她:“好好好!买!”贾小姐的劲儿小了些,有回来的意思。明祖接着补充:“买是买,但现在不买。咱等着陈六子安装好了,咱过去看看再说。这种机器咱们从来没见过,昨天我问李先生,他说他也没见过。别说得挺好,买回来不好用,就像买的那印花机。坐下,坐下,消消气。”

贾小姐正往回坐着,一听这话又弹起来:“噢,这说来说去,还是不买呀?”

明祖硬是拉她坐下,接着进行纵深解释:“思雅,事情都过去了,咱也别说怨谁了。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这是陈六子的计。他知道咱暂时困难,没有太多的余钱,故意让内德来告诉咱他要买机器,想激起咱的火儿来,让咱也买一套这样的机器,把咱仅有的这点儿流动资金变成固定资产。没有流动资金,咱就没法儿正常开工。要是那样,咱可是谁也怨不着呀,是咱自己往火坑里跳的呀!明白了吗,思雅?咱现在是休养生息,以待来日,还是与陈六子相安无事为上。你说呢,思雅?”

贾小姐用另一种目光看着明祖,停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还真得防着他这一手儿。”说着拉过明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把身子俯了过去。

卢老爷来看周掌柜。他从车站走出来,一辆小驴车赶紧上去招徕:“大爷,去哪?”

卢老爷打量打量他,见这汉子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很老实,就问:“去周村街里,通和染坊,多少钱?”

“嘿嘿,不超过二分,兴许还不要钱呢!”他不容卢老爷分说,就将他手里的蒲包和两条大咸鱼接过来,放到车后,然后扶着卢老爷上了车。

小驴车起步。周村车站离着周村城里有二里地,汉子在前头赶着车,卢老爷在后头看风景。走出有一里的样子,小驴车来到一个小石桥上,那汉子把车停下了。卢老爷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那汉子虎着脸过来问:“不干啥,我问问你贵姓?”

卢老爷更慌:“我姓卢。”

那汉子表情松弛下来,笑了,接着又要去牵驴。卢老爷挺纳闷,一把拉住那汉子的衣袖问:“我说,你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笑了:“大爷,你别见怪。我姓杨,在周村车站赶驴也好几年了。凡是坐我车的人,到了这个地方我都得问问贵姓。凡是姓杨的,我就不要钱,凡是姓潘的,我就立刻把他轰下来。嘿嘿!”

“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潘仁美害了杨继业还不算,还害杨七郎,真是奸臣!弄得国家没了栋梁,害得杨家全成了寡妇。佘太君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挂帅出征。这潘仁美真不是东西!他那儿子潘豹也不是个好鸟!”

卢老爷哈哈大笑,示意那汉子继续走:“哈哈,你这是听《杨家将》听得入了迷。这潘杨讼并不见于正史。哈哈,宋朝离着现在百年了。再说了,潘姓是个大姓,又不只是潘仁美一家。以后可别这样了。”

那汉子也笑:“我听书只要听到这一段儿,那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回我又听到这一段,气得我从书棚里出来,一脚把老潘家那个茶水摊子给踢了,结果还赔了人家三毛钱。大爷,你说,这些奸臣为什么总想害忠良呢?他们又能得到啥?”

卢老爷看着那汉子这么执着,收住了笑:“这姓潘的在历史上也有许多忠良,比如潘安,不仅人美……”卢老爷看着天,寻找着中国历史上更有力度的潘姓人物,“还有东吴的大将潘璋,一刀差点把曹操那头砍下来。”

卢老爷的车一到,柱子忙迎出来,接过卢老爷手中的礼物,让着卢老爷去了堂屋。堂屋内,周太太倒茶,神色兴奋。周掌柜坐在下首,也是笑脸相候。屋外,采芹纳着鞋底在窗下窃听。

卢老爷发言了:“周掌柜的,寿亭这孩子是能!这才去了一年半,把本钱挣回来不说,又另外挣了俩厂的钱。这不,又要添机器啦!没想到,没想到。这是信。”

“噢?”周掌柜把信接过去,无声诵读。他看完之后回手放进条几上的小盒子里,开始寻找发财根源:“都是大少爷懂行,寿亭也就是出出力。”

卢老爷叹口气:“唉,周掌柜的,咱不是外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咱那孩子是去德国学的这一行,可听说他根本不到车间里去,那些机器没一样会开的。不会开机器也不要紧,也没让他开机器,你可别七个馍馍上供——弄些神三鬼四来呀!这不,家里,咱给他娶了媳妇,他不让跟着去青岛。不去就不去吧,嘿!没几天,自己在那里找了个学生,肚子大了,送回来生孩子。你说说,周掌柜的,让咱怎么办呀!不对她好吧,那肚子里还怀着咱家的孩子;对她好吧,咱又觉得对不住大媳妇。这一阵子可把我愁煞了!你那老嫂子比我还为难,那大媳妇是她侄女。”

周掌柜会打太极拳,于是就用太极八卦之法化解:“卢老爷,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买卖人,整天在外面见人。大少爷人又长得好,又是留学生,那些女学生见了,能不往上扑吗?再说了,青岛那地方又灯红酒绿的,男的女的搂着跳舞,这硫磺木炭紧靠着火绒,就是不炸也得出股子黄烟。这怨不得大少爷。再说了,那么大的买卖,找个洋学生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免,难免。你别往心里去,长了就好了……”

采芹听到这里针锥子扎在手上,她用嘴吮着。

周掌柜发表完硫磺理论之后,试探着问:“那寿亭没别的吧?”

“人家寿亭一门心思就是挣钱,这些烂事人家从来不沾。”

采芹在窗外笑了。

“噢,那还好,那还好。”周掌柜说,神色稳定了些。

“还不光这。寿亭和那些工人们一块儿在厂里吃饭,伙房做什么人家寿亭就吃什么;可家驹,得让饭馆子送饭。周掌柜的,我就不明白,从小我的家教那么严,可怎么没起作用呢?”

周掌柜很得意,但没说什么。

卢老爷接着说:“那账房老吴是我派去的,老吴来信说,寿亭一天到晚在厂里,从配料到卖布,全是他一个人撑着。周掌柜,要不是有寿亭,就冲他弄那女学生,冲他天天吃馆子,我就把他召回来。”说着击节叹气,“唉,周掌柜的,你说咱家世代书香,知书达理的,怎么生了这么个孩子!这两天我算想明白了,这上学,还是得在中国,这外国,说什么也不能去。”

周太太过来添茶:“卢老爷,你别总想着大少爷的这些小事儿。当东家的下馆子,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当初咱这作坊雇着个师傅,他那点手艺几天就让寿亭全学会了。就是这样的人,还天天吃白面呢!”

卢老爷感叹:“他们开业一个月之后,我就去了一趟青岛。唉,看着寿亭那么忙,看着家驹天天穿着西装,除了喝茶就是抽烟,我都觉得不平。家驹这孩子临下生的时候,你那老嫂子有些难产。当时我慌,洗了手,撒了一卦,得了个‘泰’卦。周掌柜的,这六十四卦讲的就是否极泰来,这‘否’卦和‘泰’卦紧挨着。当时我就放了心,结果一会儿家驹就生出来了。就这一卦,就说明这小子今生有福。他这一辈子,有寿亭帮着,准是掉不到地下。人是个命呀!寿亭打小就受苦,这发了财,还是没逃出受累来。这孩子好呀!我是打心里喜欢呀!”

采芹在外边笑了,认为自己的选择完全正确。接下来是怎样保住胜利果实。

周掌柜对卢老爷这番话半懂不懂,但还是说:“大少爷年下的时候我也见过。虽说是富家子弟,但并不猖狂。人也挺好的。他和寿亭在一块儿,兴许得吃点气。寿亭那脾气急,张嘴就骂人,我看大少爷少受不了他的气。”

卢老爷接过来说:“周掌柜的,寿亭要是那种斯文人,咱这买卖就合不了伙了。我就是要弄这么个人放在他旁边。我去青岛的时候给寿亭说了,骂不管用,就用脚踹他。”说罢,二人大笑起来。

卢老爷忙着赶回去的火车,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采芹走进屋,对周掌柜说:“爹,我明天搭车去青岛,去找寿亭。”

周掌柜感到突然:“芹儿,寿亭脾气急,还是先打个信问问,先给他说声吧!”

采芹勃然变色:“他还敢把我撵回来?除非他也找了洋学生。”采芹不等爹答复她,回了自己的屋,周太太赶紧跟过去。

周掌柜无奈。

火车上,采芹抱着福庆,柱子两口子坐在她对面,也抱着孩子。柱子提心吊胆地问:“采芹,六哥不会把咱骂回来吧?我这心里怎么就是不踏实呢!咱先说好了,这可不是我让去的,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做主。”

采芹笑笑:“你都快问了八遍了。不能!不仅不骂你,说不定还请你喝酒呢!看把你吓的。还反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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