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小正在咏读诗文,鲍仁也不容她站起,便要对小小行大礼。小小慌忙起身把他拦住,说道:“鲍相公这是何为?”
鲍仁说道:“漂母一饭当思图报,苏芳卿救命之恩不知以何为报,芳卿就受鲍仁一礼吧!”
小小再三不肯,说道:“我若图你报答,虽千金亦不多;今日救你就是想借公子之公名,验一验妾的眼力。快请坐吧!”
鲍仁感激涕零,唯唯诺诺坐下,说道:“鲍仁生性愚钝,况又萧然一身,饥寒尚且不能自主,功名二字,岂敢去想?芳卿可不是看走了眼?”
道:“当此正值南北分疆之时,上求贤达之士已久,功名虽有,却在帝阙王都,要人去取。公子居那荒山破宇中,功名岂能自来?还须努力,无负天地生才。”
鲍仁听得小小说中了他的心府,不免眼含热泪,对天长啸道:“苍天有情!您既覆庇群生,何独不覆庇到我鲍仁?反不如钱塘一女娃,见怜之亲切也!”
小小又说道:“公子莫怪妾直言,此非苍天不佑公子,实是公子自己自甘堕落于此!”
那书生听小小如此直言善讽,叹息一声说道:“芳卿责我,未尝不是。不知帝阙王都,动足千里。学生我连行李也无半肩,枵腹空囊,除非腾云能去,不然则怎能前往?”
苏小小道:“先生若无齐治均平的大本领,我苏小小风月女子,更难效力。若是这些客途资斧,不过百金之事,贱妾尚可一助。”
鲍仁听了,又惊又喜,对小小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姑娘搭救之恩尚无以图报,今又助鲍仁去登大比,不知鲍仁有何德何能,何才何貌令芳卿倾心如此?”
小小微微一笑道:“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公子身处危难之中,哪有见之不救之力?又见公子之丰仪,想必非久居人下,实是想为天下苍生争一贤达之士,至于百金小惠,何谓倾心?鲍相公不要自作多情了!”
鲍仁脸色一红,面色惭愧,说道:“芳卿侠义之士,鲍仁小人之心,还望芳卿见谅!”
小小只是笑而不答。
鲍仁有些恋恋不舍之意,因又说道:“芳卿对鲍仁期之过高,但恐鲍仁不肖,有负芳卿之望,却将奈何?”
小小正色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妾又观司马迁所著述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妾想,鲍相公居冷寺,不是发愤,实是自甘堕落;居妾之金屋,不思进奋,是贪恋美色;自甘堕落,死亦无益,贪恋美色,只是一时之欢,至于百年之后,不知鲍相公怎样让世人盖棺定论?”
小小一席话,说得鲍仁心服口服,情绪激愤,站起身来对小小深深施了一礼道:“芳卿圣言,鲍仁感于肺腑,鲍仁即刻启程,定不负芳卿百金厚望。”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小小忙追出来,鲍仁已到楼下。那些次第而来的贵介子弟与富家公子,早已等得不耐烦,见鲍仁出来,就都指指点点,让他快点儿滚开。
小小大声叫道:“鲍相公请留步!”
鲍仁站住,小小来到他跟前,把一个包裹交与他,嘱咐道:“鲍相公路上孤单,这里有百金盘缠,你可雇一艘快船;还有一些过冬的衣物,天凉勿忘添衣,都拿去吧,妾静候佳音。”
小小对鲍仁微微一笑,鲍仁欲言又止,千言万语都化作感激的泪水,对小小深深一躬,转身走了。
小小怅惘许久,才回身招待众人。那些人便问小小道:“苏姑娘,我们曾处千金谋姑娘一面尚难,怎么那穷小子分文不出,竟能久居姑娘香巢数日?”
小小冷笑道:“尔等酒囊饭袋,一肚子草包,进我镜阁只是增臭;那鲍相公却是满腹墨香,故本姑娘愿多留几日!”
众人见小小面带不悦,一个个都不作了声。小小叫了几个以往比较知心的上了镜阁,与他们弹琴作画,饮酒赋诗。虽然眼前人声喧哗,春花秋月,美景如画,可是小小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凄凉与孤独,便尽情放纵自己,忘却过去,端起酒来豪饮不止。众人见她如此纵酒,深感意外,有几个诗友出于真心爱护,便劝她不要喝的太多。小小却夺过酒杯,说道:“你们……不解我心……唯有杜康……”说着便醉倒于桌前。
诗友们只好让侍儿服侍小小回房歇息,然后各自散去。
转眼又是秋去冬来,小小喜欢春花烂漫的钱塘,更喜欢冰封玉砌的钱塘,白天里和斧头一起出去堆雪人,掷雪球,滑雪橇,晚上则燃起炭火,与诗友们纵情饮酒赋诗,弹琴歌唱。
这一日,大雪纷纷,不能出门,便让侍儿生了炭火在镜阁里作画。正作得入神,忽然斧头上来禀报,说鲍大人回来了。
小小一惊,说道:“还不到科考的日子,他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斧头知道小小说的是鲍仁,笑着解释道:“小小姐怎么忘了您还有一个姓鲍的朋友呢?”
小小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鲍照,鲍大人?”